笑眯眯呀!笑眯眯!
长街空旷无人。
无论远近,皆是呈现着寂静无声的模样。
潜风扛着垂死的南岳前行。
知节则是扛着二狗、江明、小乞丐跟在潜风的身后。
“阁下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未免也太不把我们苏家当回事了。”
声音,于寂静的长街上响起,亦是于潜风、知节的身后传来。
待至二人顺声回首,方才得见...一位身着无瑕锦衣的苏家修士,竟是不知于何时站在了他们的身后。
修士端庄,独立街央,相貌儒雅,温和异常,长发如瀑倾泻,且有一叶...遮于半面之上。
眼睛狭长,蕴藏精光,朱唇微薄,微微上扬,似是无时无刻都在展露着被冠以儒雅的自信。
话,是男子说的。
但...这句话有没有底气,无论是男子自己,还是潜风、知节,心里都清楚的紧。
“呵...呵呵...哈哈!”
知节无言,略显紧张,但一旁的潜风却是瞬展微笑,且随笑声渐起,微笑即是化作了肆笑,又于肆笑化作了放声...狂笑。
潜风没有说什么,仅待笑声落下,即是扛着南岳再度转身继续前行,不过与其一同转身的知节,却是吓了一跳。
因为不知于何时,二人的前路之上,竟是多出了十余位洁白锦衣,也就是苏家修士。
潜风面色淡然,依是满载轻浮,而那微微扬起的嘴角中却又透露出了一股明显的...阴鸷之感。
没有去看这些苏家修士,潜风的眼中...依是身前那笔直的道路,而这些洁白锦衣,似是出现在了他的眼中,似乎...又没有。
“我为散仙。”
“行路若闲庭。”
“无论身前多么坎坷,无论脚下多么泥泞,皆应不改初衷。”
“于黄袍加身之时,于乌纱冠顶之际,于手握三十三天印记之初,我的初衷即是...坚定向前。”
“没有人能够阻拦我的道路。”
“而我也不会因为前路上的任何因素而驻足。”
“我是三十三天的仙人,即是海澜皇朝的官僚,我所背负的是家国兴旺之职,我所扛起的是一方安稳之责。”
“这是一场试炼,且是一场永无止境的考验!”
“没有胜利这一种说法,也没有成功这一概念!有的仅是...失败这一结果,以及不断坚持下去这一过程。”
“若是失败,我便会化作世人口中的笑话。”
“若是坚持不懈,纵是永无成功之日,我的不懈坚持,也会化作此方天地间的...无上伟业!”
“知节,你告诉我,区区些许草芥土坷,岂有资格化作我这份无上伟业之前的荆棘与坎坷?”
潜风废话一堆,不过中心思想却是明确,便是在告知在场的所有人,我...从未将这些白衣修士放在眼中,而自认为强大的你们,其实根本就没有资格与我为敌。
知节年岁尚稚,不是很懂潜风在说些什么。
不过有人却是听懂,例如说...街旁的一位白衣修士。
年岁不大,冲动易怒,不知姓名,不知灵力特性,仅因压不住心中的火气,而微微上前一步。
啪!
仅是微微一步,且是微不足道的一步,即使长街瞬起巨响。
似有一柄无形的大锤、巨锤,毫无预兆的从天而降,不仅携带崩山裂地之威,更是不偏不倚的砸在了白衣修士所在之处。
没有丝毫悬念,也没有任何意外,仅经刹那一瞬,血色如花绽放于长街之上,亦似风雨瓢泼于街路中央。
染红了潜风身前的道路,亦是染红了潜风身后所走过的道路,甚至是染红了潜风脚下所立之处。但唯独不曾染红的是...潜风身上的锦衣。
锦衣漆黑,纵是鲜血遍布,也不会使其化作血色,因为...锦衣漆黑。
原本的修士已是没了踪影,唯见血色遍布于无形巨锤砸出的深坑之中。
随着同伴的死亡,十余位白衣修士即是看向了四周,且经环顾方才发现...十余位身着黑色锦衣的衙役,竟是不知于何时遍布于街路两侧。
有人慵懒坐于廊道之上。
有人深沉坐于商铺门前台阶之上。
有人倚靠于墙角。
有人趴在窗旁。
甚是有人傲然立于楼顶。
姿态不同,相貌不一,不过无一例外的是...皆着漆黑锦衣。
潜风无言,依是扛着南岳前行。
知节见状,即是瞬展微笑。
儒雅白衣立身远处,倒也不曾再作阻拦,仅是笑眯眯的看着潜风与知节那渐行渐远的背影。
“大人,我们...”一位白衣上前询问,不过却是欲言又止。
“我们已经成为了契机。”儒雅白衣笑言。
“恕卑职斗胆询问,不知是什么契机?”白衣不解。
“参禅之地想要对苏家动刀,却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借口,那么我们何不雪中送炭,给他们一个借口呢?”儒雅白衣耐心作答,似乎并无展露上位者威严的意图。
“这个借口是?”白衣依是不解。
“正如他之前所说的,我们不过是一些微不足道的草芥土坷而已,但不可否认的是...身为苏家修士的我们,已经是代表苏家,阻拦在他那条名为无上伟业的道路之上了,不是么?”儒雅白衣耐心依旧。
儒雅白衣看上去怪异极了。
无论是阻拦潜风的行为举动,还是此刻对待下属的态度,甚至是口中的言辞,看似没有什么问题。
但...只要是仔细琢磨,便会发现...无论是举动还是态度,甚至是言辞,皆是透露着怪异。
若是说的直观一些便是...朝圣之地的世家与参禅之地的庙堂,前者从商、后者执政,看似井水不犯河水,但实际上却是一种偏向于敌对的关系。
不过按照常理而言,这种敌对关系仅仅是台面之下的潜在规则,而此刻儒雅白衣阻拦潜风的举动,无疑是将这台面之下的规则拿到了台面之上。
而规则到了台面之上后,潜风针对世家的手段,完全可以从“找麻烦”“找别扭”的方式升级到“大刀阔斧”“明目张胆”。
潜风与知节,至此撤离了登仙之战。
而此刻的霖安与梓娴,也依旧是坐在茶馆之中,且是呈现着愁眉不展。
霖安蠢笨,独坐于染血的桌子旁,且是对着桌子上那四颗染血的悬铃发呆。
“无需考虑太多。”梓娴在旁,轻抚霖安肩膀温柔笑言。
“可是...”霖安侧首,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还记得咱们为何要来到这登仙战场吗?”梓娴笑言。
“为了尽快终结这场荒唐的闹剧。”霖安垂首,至此忽感无力。
“那霖安还记得之前丢石子的红晓吗?”梓娴有问。
“记得。”
“那么霖安一定不曾忘记,红晓曾经说过...大丈夫说做什么便做什么,绝对不会因外在因素,而改变自己,心坚似铁,始即为终!纵死留憾,不忘初衷!”
“可是...”
“人在成长的过程中总是会遇到很多问题,而且这些问题会积攒在一起,久久不得答案。但随着继续成长,人们总是会在成长的过程中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且待你找到答案之时再回首,便会发现过往中的问题早已不再是问题。”
“那是什么?”
“是经验,也是前路之上相似问题的答案。”
“可我还是想要一些答案,一些直观的答案。”霖安些许释然,不过眉目却也依旧紧蹙。
“霖安问便是。”梓娴温柔依旧,而霖安那些许的释然也是被他看在眼中,而这些许的释然则是在他眼中呈现出了另一种模样,叫做...成长。
“为什么南岳在最后让我快走,且是叮嘱我不要拿他的悬铃。”霖安不解而问。
“登仙之战,看似是一场战斗,但实际上,却是分为上半场与下半场,而此刻时间已是临近晌午,而这晌午,便是半场的分隔点。”
“相必霖安已是有所了解,在这场登仙之战中,很多修士都是权贵为了迎合世家而在外雇佣而来的,也有一部分本是权贵家中修士,不过却也是为了迎合世家,而不得以被权贵视作弃子,所以才带着悬铃至此。”
“但是霖安你要知道,并不是所有权贵都以迎合世家为目的,尚有些许权贵是真的打算通过争夺悬铃的方式,为自己谋取利益。那么也就是说...这种权贵派来的修士,都是实力过人之辈。”
“上半场的战斗主旨,其实就是为了淘汰那些实力不济的修士。”
“到了下半场,这些实力不济的修士被淘汰掉后,剩下的自然也就是这些实力过人之辈。”
“而且实力越强,其腰间悬铃也就越多,腰间悬铃越多,面临的风险也就越大,如果自身实力无法承担这份风险,那么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梓娴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霖安再蠢,也是察觉到了什么。
“梓娴的意思是说...那暗中出手之人,仅仅是为了让我得到南岳腰间的四枚悬铃,并通过这四枚悬铃,提升我在下半场将要面临的风险?”霖安猜测。
“只要你拿上悬铃,便会被那些实力过人的修士盯上。”梓娴认可。
“可是那暗中的修士不出手,我也能战胜南岳,从而夺取悬铃。”霖安不解。
“如果在战斗中你的损伤太大,说不定便会跟着潜风与知节离开这片登仙战场,这不是世家想要看到的,所以他才会帮你解决掉南岳。”梓娴笑言。
“世家想让我死,我能理解,毕竟我与庙堂走的太近了。可我不能理解的是...既然他们想让我死,为何不直接对我出手?又何必用这种借刀杀人的方式解决我?”霖安不解。
“因为他们...奇怪极了。”梓娴也是不解,素来聪慧的他,也是没看懂苏家到底在搞什么鬼。
说苏家忌惮庙堂吧...却又明目张胆的阻拦人家庙中仙人的去路。
说苏家不怕庙堂吧...却偏偏又要假借他人之手来解决他与霖安。
思来想去,梓娴也没想到一个太好的答案,仅是模棱两可的告诉了霖安一句...“说不定苏家时而惧怕庙堂、时而不怕庙堂...”
霖安是完全理解不了梓娴这份神仙言论的,能够做到的仅是将思绪转移回当下,且是结合当下,再度提出了问题。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霖安有些担心,担心自己不是那些真正强者的对手。
“别担心,霖安可否还记得,于初临登仙战场时,我扛到商铺中的那具尸体?”梓娴笑言。
“记得是记得,不过下半场的战斗,与那具尸体又有什么关系?”霖安摸着后脑勺不解而问。
“只要他能带着咱们走到最后,那么咱们所得的悬铃,都是他的。”梓娴笑言,且是微微翘首,对着二楼廊道瞧看而去。
霖安迷茫,且是觉得梓娴一定是糊涂了。
先不说一具尸体怎么能带着他们走到最后,单说这一具尸体拿到了悬铃,又有什么用?
作为陪葬品吗?
虽是迷茫,但霖安还是顺着梓娴的目光瞧看而去,而且仅是看了一眼,霖安即是愣在了原地。
仅见那所谓的尸体,此刻正站在二楼的廊道之上,不仅无喜无悲的对着他们二人瞧看,手中更是拎着一颗莫名男子的脑袋。
“你、你不是死了吗?”霖安震惊。
“死亡的对立面是什么?或者说...与死亡这一概念相伴的概念是什么,又或者说...在人们想到死亡之时,下意识的会想到什么?”崔两仪的声音很是动听,但配上他那满是刀疤的面孔,无论如何都难以将这动听的声音联想到阳光之上,能够想象到的也仅仅是...满脸的无敌。
“是...生、生命?”霖安于震惊中猜测。
没有理会霖安,两仪仅是于怀中取出了一张纸,且是舒展于兄弟二人眼前。
纸张虽是皱皱巴巴,却也洁白,而这洁白之色也是清晰的衬托出其上的字迹。
字迹简短,仅有四字...合则登仙。
若是说的直观一点便是...合作的意思。
虽然两仪未问,但梓娴却是用着开门见山的方式表达了起来...
“我们兄弟二人虽是参加了这场登仙之战,但我们的目的却并非是悬铃。”
“相必之前你已看到,我们二人虽在苏家,却是为庙堂做事。”
“当然,你也可以认为我们是与庙堂有着相同的目的,才会走到一起。”
“如果你的江湖阅历丰富,便应该能够理解...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绝对的敌对关系的。”
“我们想要苏家倾倒,而你则是想拿悬铃回到权贵那里换取利益,虽然你我目的不同,不过正因目的不同,才有着合作的可能,毕竟我们所追求的东西,并不冲突。”
“嗯...”两仪轻声,似是认可了梓娴所说,不过却又开口道:“可你根本就无法证明你所说之言的真实性,而且也没有任何办法证明你们不会在背后捅我一刀。”
“的确如此,不过我们迟早要与苏家对立,朝圣之地的局势也会因此而迎来动荡。不知阁下背后的权贵,是否会在那动荡之时,让你再次与我们合作呢?”梓娴有问,问的很是莫名奇妙。
“那你不妨说一说,我拿多少悬铃合适?”两仪反问,问的依是莫名奇妙。
“不多不少,最好!”梓娴笑言。
“动荡也许会来,但并不是现在。”两仪轻声。
一段意义不明的对话过后,两仪即是转身离去。
而在两仪离去之后,霖安即是一阵迷茫,且是于迷茫中相问:“梓娴刚刚在说些什么?”
“庙堂与苏家迟早要杠上,而这便是我所说的动荡。到时候...城内那些有实力的权贵,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在暗地里搬倒苏家,从而取而代之,成为新的世家。”
“而暗地里的最佳手段,即是安排自家修士帮助庙堂衙役对付苏家修士。既然咱们与庙堂有着合作关系,那么日后便一定会与这权贵家的修士展开合作,如果今天我们背叛了他,那么来日展开合作时,他也可以背叛咱们。”
“这一次合作,即是咱们展露诚意的过程,从而为了下一次合作,打下良好基础。”
梓娴说了很多,直观而言的意思只有一个,便是我要通过这次合作来构建长久合作的桥梁。
“那...不多不少,最好,又是什么意思?”霖安依旧迷茫。
“悬铃若是拿的多了,便会被苏家、其他权贵诟病、追责,若是拿的少了,那么合作也就没有了意义。如果我在此许下十个、二十个、乃至于无数个悬铃的承诺,对方便会觉得我们在给他画大饼,而他也不会相信咱们。而不多不少的另一层含义即是...我站在我的立场上为他做出考虑,且是为了他这个合作伙伴考虑了很多。”
梓娴耐心为霖安解惑,而表达的意思也只有一个,便是通过考虑合作伙伴的切身利益,从而展露出自己的诚意。
梓娴解释的很清楚,但可惜的是...霖安不懂,而且不懂...就是不懂。
不过不懂也没有关系,因为在这一刻,霖安忽然觉得梓娴很是聪慧,就算自己什么都不懂,只要梓娴在...不懂也没有任何关系。
随着上半场登仙之战的结束。
下半场的登仙之战即是开始。
没有太多犹豫,也不曾因过往中的事太过于伤感,仅是修整了片刻,致使周身伤势恢复的差不多后,霖安与梓娴即是相伴,再一次来到了长街之上。
两侧商铺二楼的百姓得见这对兄弟后,无一不是面色瞬喜,纷纷觉得...又有热闹看了。
相比于百姓面上的喜色,梓娴与霖安的面色却是顿时一僵,因为在他们二人出门一瞬,即有巨大的声响于远处传来。
未曾得见,即感狂暴巨兽正向他二人袭来。
侧首瞧看,方见远处楼阁竟是开始了横向移动。
长街远处的楼阁,皆是向着一旁的楼阁移动,且携十足威势撞在了楼阁之上。
但受到撞击的楼阁却是不曾破碎,反而是与那移动中的楼阁融合在了一起,看上去就像是...远处的楼阁如若贪蛇,随着移动,将前路之上的楼阁一一吞入了腹中。
当然...吞掉路上的楼阁后,那移动中的楼阁并未变长,也未变大,而是依旧保持着原有的模样,亦是保持着不断横移的模样。
于顷刻间横移,即见那移动中的楼阁竟似笔擦一般,将长街两侧的楼阁尽数擦掉,而那些本在楼阁之中瞧看热闹的百姓,也是尽数消失不见。
轰隆隆...
一阵呼啸的声响过后,梓娴、霖安身前身后的楼阁,即是消失不见,而这也不免让原本就宽敞的街路更加宽敞。
待两间楼阁于远处停驻,即是对着长街中央移动,且是再次撞到了一起。
砰...两间楼阁化作一间,不仅正对霖安、梓娴所在之处,更是再度横移,对着他们二人迎面袭来。
“怎么回事?”霖安震惊。
“小心,是修士的灵力特性。”梓娴柔声提醒。
原以为楼阁是对二人而来,却是不曾想...楼阁尚未临近,一位岁近而立的男子,竟是于远方奔袭而至。待男子临近霖安、梓娴,倒也不曾出手攻击,而是一跃而起,不仅越过了兄弟二人的头顶,更是瞬间冲入了楼阁的大门。
而楼阁,也是渐停于霖安、梓娴身前一丈处。
堂门大敞,颇有恭迎二人之意。
“人怎么不见了?”霖安一脸惊奇,经瞧看方知,那冲入楼中的少年仅在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应该是那男子的灵力特性。”梓娴笑言。
“对了,那些瞧热闹的百姓去哪了?”霖安忽然想起,被吞噬的无数楼阁中,尚有许多无辜百姓。
“应该还在楼里!”梓娴作答,不过却是瞬间取剑入手,且于仓惶间转身,对着霖安背后直刺而去。
啪!
兵刃相交的炸响声瞬起。
霖安于震惊中回首,方才得见一位相貌不扬的男子,此刻正手持短刀,站在自己的身后。仅是一眼,霖安便知...若不是梓娴及时出手,那么男子手中的短刀,恐怕已是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霖安想要去救那些百姓?”梓娴侧首,温柔笑言。
“嗯!”霖安点了点头。
“那便放肆去救,这里交给我...便好!”梓娴笑言依旧。
“可是...”霖安不大放心。
“霖安记住,在这个江湖上,没有什么可是,要做便干净果断的去做!”
“好!”
的确干净果断,仅在梓娴一言过后,霖安即是冲入了那颇为神奇、十分怪异的楼阁之中。
而在入门之后,霖安即是发现了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