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山呀!开山!
区区墙壁,倒也无法比及高山,充其量也仅是巨石。
而在这个时代中,最常见的碎石方法便是...人工开石法。
方法很是简单,便是在巨石之上开出一排洞孔,随后再将一寸长、一指宽的牛皮垫中心钻出洞孔,最后再将钉子、楔子穿入牛皮垫中,并将牛皮垫对折,并将其整体置放在巨石的洞孔中。
只要钉子携带牛皮垫进入洞孔,便会将洞孔堵住,随后再敲击钉子,那么敲打的力量便会因牛皮垫的存在,于垂直力转变为横向力。
做个比喻...一个杯口只有三寸的杯子,一根直径刚好三寸的木棍,木棍可以轻易插入杯子之中,可若是在木棍之上包裹手帕,其直径便会超过三寸,虽然也能勉强插入杯子之中,但在强行插入的过程中,便会让杯子产生裂痕。
将杯子比作巨石,将杯口比作洞孔,将木棍比作钉子,将牛皮垫比作手帕,那么只要将配有牛皮垫的钉子强行钉入洞孔,巨石便会产生裂痕。
只要洞孔足够多,蔓延出的裂痕便会彼此相连,从而使坚不可摧的巨石碎裂。
“青砖是不用想了,就算我抠到死,也未必能够抠出洞来。”
“想要在这面墙上抠出洞孔,便只能将主意打在这些青砖之间的糯米砂浆之上。”
“只要这糯米砂浆大面积碎裂,这些青石便会松动,到时候我在将其一一抽出即可!”
男子似是得见希望,本是焦虑不安、略显暴躁的情绪也是有所减缓。
拿起散落在地的小刀,开始在墙壁之上抠挖起来,且随时间推移,他很快便在墙壁上抠出了三个小洞,虽然不深,但是对他而言却也足够。
咕噜噜...
正当男子想要抠第四个洞孔时,一阵饥饿的声响即是起于其腹。
“之前那毫无意义的愤怒,让我浪费了太多体力了吗?”男子摸着肚子蹙眉而言,虽然这饥饿忍一忍便好,但他还是选择了暂时放弃挖洞,而是寻找食物。
原因无他,挖洞也好、开石也好,都是体力活,若是饿着肚子,不仅难以稳定开展,反而还会适得其反,例如说...在头晕眼花的情况下,不仅会损坏有限的工具、更是会伤及自己。
男子环顾四周,虽是不曾得见食物,但目光却是停留在了大堂对面,也就是无数次醒来的柜台之后。
是药架。
是药匣遍布且齐列的药架。
随着目光的停驻,男子脚步即是瞬动,且是三步并做两步,迅速来到了药架之前。
每一个药匣之上,都明确标注着药草的名称。
“人参、紫河车、鹿茸、芒硝、当归、白矾、枸杞、甘草、砒霜、蝉蜕、何首乌、蜈蚣、雪莲...”男子发现...耳熟能详、朗朗上口的药草有很多,自己认识的也有很多,但自己知道的却是寥寥无几。
这所谓的认识,是指...能够通过名称、形状认出药草的名字。
这所谓的知道,是指...知道其药理。
是温性?还是热性?是寒性?或是凉性?
用于治什么病?有着什么功效?能不能生食?吃了会不会有某种不良反应?而且药物与药物之间,是否有着冲突?若是没有冲突,是否会相互辅助?
“人们都说是要三分毒...”男子立身药架之下犹豫了起来,且在犹豫之际再度回首,看向了一片狼藉的大堂,似在确认除了药草之外,是否还有着其它充饥之物。
环顾无果,男子只能再度看向身前的药架。
既然有着顾虑,那么在这份顾虑之下,男子的选择自然也就无比明确。毕竟在诸多药材之中,没有那种药材的名气能够大过人参,而且对于补充体力而言,人参似乎也是绝佳的选择,而且对于药理而言,人参...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
男子抬手,伸向了那写有“人参”二字的药匣,且是顺利拉开,于中掏出了两根手指粗细、根须如髯的人参,随后即是一股脑的塞入了口中进行咀嚼。
一股苦涩的味道瞬间于口中爆发,男子则是强忍着这份苦涩,不断咀嚼着口中的人参。
但在苦涩之余,男子却又感受到了一阵刺痛,于两腮之上传来。
抬手轻触,方感似有胡须正疯狂生长,待至越发变长,男子方才得见...这所谓的“胡须”竟是人参的根须,且是染血的...根须。
“这、这是什么?”男子大惊,且是将根须拔下,至于眼前瞧看。
“这、这是人参的根须?”男子停止了咀嚼,并打算将口中的人参吐出。
“噗、噗...吐不出来?它在我的口中生长?”停止咀嚼后,男子方才发现口中的人参不仅在疯狂生长,更是将根扎在了他的口中。
剧痛感瞬起,且有鲜血顺着口鼻不驻喷涌。
“怎、怎么会这样!”男子惊慌,下意识的向后退去,且因脚下不稳,而瞬间坐到了地上。
而在倒地的一瞬,他口中的人参也是进一步生长,细小的根须不仅刺破了他的脸颊,粗壮的根茎更是向着他的咽喉生长,且经片刻过后,即见...手指粗细的根茎,携带着赤红的鲜血,顺着他的鼻孔钻出。
“不...救...救呜...呜...”男子试图呐喊,不过其喉却被人参堵塞,而且无论是食道还是呼吸道中,都被人参的根茎所占据。
“咳、咳咳!”男子猛咳,且是在地挣扎,单手扼住自己的咽喉,单手伸入了自己的口中,似是打算将人参拽出。
虽然有着自救的想法,但可惜的是...无论他如何拉扯、硬拽,都不曾起到半分效果,而仅在他拉扯的片刻,人参即是在他体内进一步生长。
仅见人参如若暴起的青筋,遍布在其胸膛,且在向下蔓延之际,亦见无数细小的根须破开了他的皮肉,向外滋生而出。
男子至此已是发不出任何声响,仅能在地痛苦挣扎,而在挣扎片刻过后...如若藤蔓的人参已是大面积破体而出,且是滋生参茎、抽出参叶、甚至是开出了参花。
仅在片刻后,男子即是化作了人形的艺术品,也是化作了人参的养料。
看似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但实际上...男子始终站在药架之前,且是呈现着发呆发愣的模样,而那刚刚抬起的手,也是尚未触及到那写有“人参”二字的药匣。
于震惊中回神。
面色苍白、冷寒淋漓、且是不由自主的剧烈喘息。
惊魂未定的男子发现之前的一切都似梦境,而这场真实梦境所带来的后果即是...让他迅速收回了手,不仅打消了去拿人参的打算,更是将人参视作骇人的鬼怪,不禁退让三分。
“是、是梦吗?”
“可是怎么会有如此真实的梦境?”
男子不解,且是下意识的侧首,看向了身旁柜台上的毛笔及铡刀。
“难道是有人在暗中帮助着我?”
“可是他...为何又不帮我离开这里?”
男子百思不得其解,且在不解之中缓步向后退去,且是站在了狼藉的大堂中央。
“如果他能帮我,便意味着能够看到我。”
“而能够看到我,便意味着他一定就在附近。”
“你、你在哪?!既然帮我,为何不出来一见?”
“这是哪?我为何会被困在这里?”
“我想离开这里,你能为我指条明路吗?!”
男子似是发疯般,于大堂中央放声叫喊,可任凭他叫喊许久,都不曾有人应上半句。
而喊累了的男子也是再度瘫坐在地,且是捂着脸微微抽泣了起来。
而在抽泣片刻后,男子也是放弃了向人求救的打算,且是再一次将目光放在了地上的小刀上,以及远处那刚刚抠出三个洞孔的墙壁上。
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男子还是起身,或者说只能起身,对着墙壁走去。
于沉默中走到墙壁之前,且是一言不发的再度抠起了洞孔。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仅是过了片刻,也许过了许久,墙上的洞,终是抠好了。
十二个洞。
并非是一字排开的洞,而是排列成为“o”形,也就是圆形。
男子看着墙上的洞...不禁笑了。
不知道在笑些什么,似是在笑人类的智慧,似是在笑自己的杰作,似是在笑即将到来的希望,似是在笑...如果到来的不是希望,便一定会是绝望。
毫无意义的傻笑了片刻。
男子即是走到了大堂深处,且是将这医馆所供奉的画像取下,随后又回到了诊台附近、十二道洞孔之下。
拿起小刀,先将画像裁剪成小块,且将小块对折,并在对折后的小块画像中心钻出了通透的洞孔,这样一来...那所谓的“牛皮垫”也就完成了。
捡起了所有带着木质刀柄的小刀,且将刀刃折断,仅留木质刀柄,随后又将这些木质刀柄敲碎,唯留内部的铁质柄芯,这样一来...那所谓的“钉子”也就出现了。
将柄芯插入小块画像中心的洞孔中,那“手帕包裹的木棍”也就出现了,接下来只要将这“木棍”插入“杯口”,并于外部施加力量,杯子便一定会碎。
十二个洞孔,十七个“钉子”,为何数量如此之多?自然是因为...男子已然算好,自己一定会有所失误。
拿起一个“钉子”,塞入了洞孔之中,倒也不曾用着外科器械中的小锤进行敲打,而是再一次走到了大堂深处,将那悬挂于墙壁之上的竖匾取下。
单手托着竖匾中心,单手顶着竖匾末端,宛若手持长枪一般,也似和尚撞钟一般,对着墙壁之上的“钉子”戳击而去。
砰...!
一连戳击十二次,但结果却是不尽人意。
十二次,仅是命中了三次,而钉子也仅仅是深入了些许。
而在十二次之后,男子也是停下了动作,并不是他想要放弃,而是在戳击的同时,匾额也是震的他手心生痛。
男子放下了匾额,且是环顾起了四周,显然是打算找些东西垫手,而他的目光也很快便落在了...地上的把脉枕之上。
所谓的把脉枕,即是诊脉时...放置手腕的小枕头。
巴掌大小,刚好持于手中,而且其厚度、材质,都可以很好的减缓匾额所带来的反震之力。
男子拿起了把脉枕,且是拿起第二根钉子,并放入了第二个洞孔之中,随后又捡起了竖匾,再一次似若和尚撞钟一般,对着钉子戳击而去。
砰...!
虽然准确率依旧不高,但男子还是解决了反震带来的不良影响。
手心不痛了,但随着竖匾的戳击,男子却是忽感一阵刺痛起于手臂之上,而伴随着手臂的摆动,其五脏六腑皆似受到了拉扯。
停下动作,垂首瞧看,方才发现...自己的手臂之上、皮肤之下,竟是多出了许多丝线般的脉络。
“这、这又是什么?!”
男子震惊,且是连忙丢掉竖匾,并对着手臂瞧看而去。
经仔细瞧看方知...那小小的把脉枕,不仅贴在了他的掌心,更是延伸出了许丝线。而这些丝线则是顺着他的手掌钻入了手臂、身躯之中,似是与五脏六腑相连,也似是缠绕在了五脏六腑之上,只要他挥动手臂,五脏六腑便会受五脏六腑拉扯。
“怎么会有这么多奇怪的事?!”
“若有歹人想要加害于我,何不直接了当的杀了我,反而要如此这般折磨我?”
男子悲怒交加,却也不敢有太大动作,因为直觉告诉他,只要他的动作稍大一点,便会将体内的五脏六腑拉破。
虽是惊惧,却也有着之前毛笔、人参的经验,男子强忍心中惊惧,且是迅速闭上了双眼。
待至再度睁眼,手臂上的丝线已无,而掌心的把脉枕也是重新回到了地面之上,尚有远处墙壁上的钉子,也是于两颗化作了一颗。
时间似是回到了他尚未捡起把脉枕的时候,当然...确切而言,是他刚刚经历的,皆似梦境。
“难道有人在暗中帮助我?让我以预知的方式,预知这药铺中那些东西不可触碰?”
“有人吗?能不能告诉我,怎么才能离开这里?”
见手臂无恙后,男子也是松了口气,且是下意识的开口叫喊、求救,不过纵是叫喊许久,也是无人应答。而久久不曾得到回应的男子,也只能再一次端起匾额,开始了戳击墙壁上的钉子...
砰...!
男子戳击了很久,待至十二根钉子皆入洞孔,他也是化作了筋疲力竭、瘫坐在地的模样。
裂痕,已然遍布于墙壁之上,虽然是沿着缝隙中的糯米砂浆开裂,但只要这些砂浆碎裂,那么层层垒砌的青砖,自然也就会松动。
希望就在墙壁之后,男子自然不会休息太久,仅待气息喘匀,即是再度起身,端着竖匾,对着那一圈钉子中间的墙壁戳击而去。
砰...!
男子竭尽全力的戳击墙壁,但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哪怕是墙上青砖已然松动,墙壁也依旧坚挺,且是没有丝毫破碎的意思。
放下匾额,带着已然凉透的心,来到了墙壁之前。
抬手轻触,即见青砖松动,且有大量的碎渣、尘土顺着青砖之间的缝隙中洒落在地。
“难、难道说...”
男子抽出了一块已然松动的青砖,随后方才得见...在砖墙的背后,依旧是砖墙,也就是说...用于垒砌墙壁的砖石有两层。
“我早该预料到的...”男子垂首,看了看被自己抽出的青砖,方才发现青砖虽宽,却也仅有三寸上下,而他之前通过窗台计算出的墙壁厚度,则在七寸。
“不行了,没力气了...”男子瘫坐在地,至此不仅饥饿,更是口干舌燥,同时尚有饥饿时特有的无力感、寒凉感渐起,而伴随着寒凉感渐起,其手脚、两腮也是开始发麻。
虽是绝望,却也起身,且是再一次拿起小刀,对着第二层墙的糯米砂浆抠了起来。但也仅是抠了两下,男子的动作即是迎来了停驻,而他也是再一次瘫坐在地。
“抠不动了...呵呵...”
男子倒地,仰望棚顶,有着泪水起于眼角,而嘴角则是呈现着微笑时才有的标志性上扬,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且是散发着虚弱无力的呻吟声。
而就在他无力呻吟之际,即是见到了一个...因诊台被掀翻,方才散落在地的火折子。
是郎中用于拔火罐时点火的火折子,男子将其随手捡起,似是打算尝试用它来做些什么,不过就在火折入手的一瞬,一股莫名的记忆即是在起心头。
于过往中,男子也曾遇难,是因矿洞坍塌,而被困于地下。
而在黑暗无名的地下,尚有一位经验老道的老师傅,虽然不曾传授他摆脱困境的直观方法,却是传授给他一套...调整心态,直面困境的方法。
靠着这份方法,男子方才等来了救援,且是成功与家人团聚。
也就是说...在这份记忆中,男子不仅拥有了调整心态的方法,更是得知自己尚有家人。
“我的妻子...我的孩子!”
“我有一位温柔贤良的妻子,以及一个乖巧听话的孩子!”
“是女孩儿,名字叫做...念柔!”
“我不能死,不能死在这里,我要回到家里,与我的妻女团聚!”
男子迅速起身,且是再一次对着墙壁瞧看而去,而在瞧看墙壁的同时,男子也是运用起了老师傅曾传授给他的方法...转移注意、回忆美好、向往希望!
“我的念柔很乖,今年六岁了,再过一年便要入塾读书了!”
“我的妻子很是贤惠,每日傍晚都会站在家门前,等我归家!”
“虽然墙壁有两层,但我不妨往好的方向想一想,例如说...我已经成功破开了一层,不是吗?”
男子起身,且是再一次来到了墙壁之下,而这一次他不曾继续用小刀抠洞,而是看向了手中的火折子。
开山也好、碎石也好,方法不单只有一种。
人工开石法虽是常见,但人力终究是有限,对于那些“难啃”的石头、山体,人们则会利用另一种方法...爆破开山法。
而让男子想到爆破开山法的,并不单单是他手中的火折子,尚有之前在寻找食物时,无药架抽屉上见到过的...芒硝,以及他身边那些散落在地的,且是用于拔火罐的竹筒。
“想要爆破,便要有炸药!”
“想要制作炸药,便要有硫磺、硝石、木炭,以及一个用于装盛的容器,以及引导容器爆炸的引线...”
男子起身,四下环顾,先是看了一眼大堂深处,那已经没有了画像的供案,倒也不曾上前,而是转身再一次回到了柜台之后,也就是他无数次醒来、无数次开始的地方。
蓬头垢面、尘埃覆体,与开始时相比,已然是化作了截然不同的模样。
“硫磺、硫磺...我记得硫磺也是一味药,按理来说...医馆之中,理应备有。”
仅经片刻搜搜寻,男子即是找到了硫磺与芒硝,而接下来只需要制作木炭与引线便好。
很好制作,男子先是来到大堂深处的供案之前,拿起了用于插香的小香炉,随后又取下香炉两侧、烛台之上的蜡烛,最后即是回到了大堂中央。
将小板凳拆解、踢碎,且于大堂中央升起了篝火,待至篝火熄灭,燃烧过后的木头自然也就成为了木炭。
将硫磺、芒硝、木炭尽数磨成粉末,随后再将蜡烛的烛芯取出并放入竹筒,再将粉末装入竹筒内部,最后再用小刀裁下一块地毯,如若盖子一般将竹筒密封,唯留一截引线在外...炸药自然也就制作完毕。
“能行!”
“爆破的冲击纵是无法将墙壁炸出缺口,也足以让砖石之间的糯米砂浆碎裂!”
“只要砖石松动,我便可以将其一一抽出,从而离开这里!”
男子迅速将炸药放在了墙壁之上,且用火折子将其引线点燃,随后即是迅速躲到了大堂另一侧的柜台后,且是下意识捂住了耳朵。
砰!
伴随一声炸响,烟尘即是瞬起于大堂之中。
男子则是迅速起身,穿过尘埃弥漫的大堂,并再一次来到了墙壁之前。
“成功了吗?!”男子欢喜,且是对着尘烟弥漫的墙洞处瞧看而去。
“失、失败了...”男子拨开尘烟,且是伸手摸索,方才发现...墙壁依旧坚硬,其上砖石更是毫无松动之意。
而男子的失败,也注定是一个必然的结果...
因为他制造出的炸药,与开山所用的炸药,根本就不是一种东西...
严格来说,他制造出的炸药,威力应与逢年过节所燃放的二踢脚...相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