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秦神居篇(二十)
“先从我刚到秦神居那天开始说起吧...”
“当天晚上,罗玉洁小姐明显已经喝多了。由于我说错了话,席间爆发了一场争执,而这也可以算是第一桩命案的导火索吧。”
“第二天晚上,本是你展开行动的最佳时机。”
“你知道以罗小姐嗜酒的性格,只要傍晚用餐时未能满足酒瘾,夜里必定会偷偷溜到用餐室取酒喝。”
“只是你没有料到,罗小姐并非孤身一人,而是邀请了酒友一同前来尽兴,这让你暗中袭杀的算盘打在了空处。”
“于是计划有变。”
“第三天上午,时间大概在九点一刻左右。你假借商谈的名义去了罗小姐的房间,或许当时你是真的抱有和解的心思吧,只是没想到谈判破裂,终究还是与对方发生了冲突,一怒之下便杀了对方。”
“随后在用餐室召开会议的时候,你看似无意间提出了所谓的‘隔离’方案,实则早已想好了下一步计划,为第二桩命案——也就是你的‘金蝉脱壳’之计做足了准备。”
“一切进行的很顺利...秦大小姐采纳了你的提议,将你、秋月、小青三人关进了地窖。在那之后,你又以‘房间太小住不下三个人’为由,将自己与其他二人分开,以便单独行动。”
“第四天中午...说来也巧,正好是我自告奋勇,从小红那里接过了送餐的任务。”
“不过无论送餐的人是我还是小红,对于你接下来的计划都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用完餐后,你找到我,让我去你的房间捎两本书。”
“你这么做其实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为接下来自己的‘死亡’,创造一个第一时间的目击者!”
“待到我返回秦堡,你算好时间,利用天窗将早就准备好的罗玉洁的尸体运进了贮藏室。”
“秋月说当时她曾听到过一声闷响,我想那应该是尸体落地时发出的声音吧。”
“你和罗玉洁身高相仿,只要将对方的头颅砍去,剩下的半截身子在昏暗的地窖内确实让人难以辨认。”
“当然你这么做还有另外一层目的——垫脚。”
“罗玉洁尸体的颈部非常平整,而这恰恰正是令我起疑的地方。”
“为了营造所谓的‘密室杀人’,将嫌疑人彻底锁定在秋月与小青的身上,你采用了一种近乎魔术般的手法,将不可能变为了可能,顺利逃出了地窖。”
“贮藏室的地面距离天窗很高,正常情况下,根本不会有人往‘凶手通过天窗逃跑’这方面去想。”
“而有了木椅加上罗玉洁的尸体,看似遥不可及的高度顿时就变得容易实现了起来。”
“你让罗玉洁的尸体站在木椅上,而后整个人又站到了尸体的脖子上。”
“由于罗玉洁已死亡多时,尸体早已变得僵硬,因此你也不用担心发生站不稳之类的事情。”
“当然,为了掩盖尸体的死亡时间,让其至少在第一时间内不会被人察觉,你在行动之前还往尸体的身上涂满了鲜血。至于贮藏室地面、周围墙上的那些血迹,也是你不想让鲜红的尸体显得格外突兀,刻意为之罢了。”
“就这样,原本一个人的高度瞬间变成了三个人,再加上跳跃的距离,这使你能够轻松够到墙上的天窗。”
“借助向窗外跳跃的反推力,你甚至还能主动改变脚下尸体的站姿,整个过程想必你在私底下早已演练过无数次,当然还需要一些运气。”
“你的运气不错,扒住窗框逃出地窖的同时,椅子被推到了房间正中央的位置,尸体受到震动也瞬间滑落,变成了瘫坐的姿势。”
“秋月说后来又听到过一声比之前稍轻一些的闷响,我想那应该是你跳跃时发出的动静吧。”
“就这样,你用一具尸体完成了两桩命案,并且营造出了‘沈澜之死’的假象,不仅成功洗脱了罪名,还能完全将自己置身于事外。”
“我说得没错吧,正躲在角落里偷听、一手策划并主导了整起事件的幕后黑手、真正的杀人犯——”
“沈澜小姐!!”
......
啪啪啪——
躲在角落里偷听的黑影终于不再沉默,一边双手轻合鼓掌,一边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率先映入顾曼曼眼帘的,正是那头非常惹眼的橘红色短发,不是沈澜又能是谁呢?
“顾小姐,你可真令我感到惊讶。”沈澜径自走到桌前,抽出一张椅子坐下,半似感慨半似赞叹道,“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推理出这么多东西...看来所有人都小瞧你了呢。”
房间内的二人都很清楚,自从双方开诚布公的亮相现身以后,就再无需多言诸如“杀人罪证”之类的话题了——
因为“沈澜还活着”这件事情本身,便足以成为最具说服力的铁证。
双方就这样一个坐着一个站着,遥遥对视了许久,最终还是沈澜开口,打破了略显诡异的静默:
“我还是想不明白,明明已经尽可能做到完美了...我究竟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你确实没有露出破绽。”顾曼曼闻言,却只是摇了摇头,“露出破绽的,是罗玉洁。”
“什么意思?”沈澜微微一怔。
“是尸体。”顾曼曼稍作停顿,上前一步道,“是罗玉洁小姐的尸体,揭露了你那‘替死’的诡计。”
“早在第一桩命案的现场,我就曾注意到她左手手掌的中心处有个小红点,即所谓的胎记。”
“后来第二桩命案发生后,我在检查‘沈澜’尸体的时候,意外发现其左手手掌的中心处,竟然有着与罗玉洁小姐一模一样的胎记!”
“从那时起我就已经知道——沈澜并没有死去。而围绕在我脑海中的迷雾,也因此逐渐散去。”
“为了验证心中的猜测,我曾绕着地窖转了一大圈,最后在某处草坪附近,发现了一条被掩盖的小径。”
“至于小径背后所连通的位置,自然也只能是地下二层贮藏室的天窗了。”
“而这,正是你早就规划好的逃生路线呢。”
说话间,顾曼曼已是来到了沈澜的身前,而从对方的脸上,她并没有看到半点预想中的惊慌与失措,反倒带有一种从容不迫的镇定与戏谑。
“为什么?”她想了想,终究还是将心里积压已久的疑惑问出口道,“为什么非要选择杀人这种极端的方式呢?”
“呵...”沈澜闻言突然笑了,“你愿意听我说一个故事吗?”
她将目光移到了离手不远的茶杯上,未等顾曼曼作答,便自顾自地往下说道:
“曾经有一对非常要好的朋友,一个叫沈,另一个叫罗。”
“两人自幼相识,关系一直不错。在她们的心中有着同样的梦想,那便是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S市最为知名的调酒师。”
“为了实现梦想,她们都付出了大量的心血。随着作品愈发受到众人的欢迎,她们的名气也逐渐传播了开来。”
“多年来沈始终如一,坚守着心中的信仰,可没想到她的好友罗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悄悄地变了...”
“经过多年的刻苦钻研,沈终于开发出了一种全新的调酒方式。就在当晚,罗突然找上门来,苦苦哀求自己的好友,想要一睹最新的成果。”
“被灌下几杯之后,沈的意识有些模糊,不仅把研究记录时用的手稿交给了罗,还亲自示范了一遍具体步骤。”
“后来...呵。”
“第二天,‘天才调酒师’罗的大名迅速传遍了整座城市。”
“她在调酒时所使用的,正是沈潜心多年所研究出来的手法。该手法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关注,并使罗的作品一度成为了最具代表性的未来之星!”
“得知此事后,沈立刻上门质问,却在大庭广众之下遭罗诬陷,声称沈一直以来都在抄袭罗的手法,直接被反将了一军。”
“沈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名声,顷刻间被毁于一旦。罗是S市最为闪耀的新星调酒师,所有人自然只会相信她所说的话。”
“遭受重大打击后,沈逐渐淡出了众人的视线,转行做了一名厨师,在市里开了一间餐馆,安安静静的过着日子。”
“兴许是老天开眼,沈的才华最终还是得到了赏识。”
“某天,秦双叶大小姐光临餐馆的时候,对沈菜谱的搭配以及菜肴的口味都称赞不已。她问沈有没有兴趣成为她的专职厨师,沈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就此住进了她的庄园。”
“沈的人生再次看到了曙光,她暗自发誓这次一定要牢牢地把握住机会。”
“可没想到,身为天才调酒师的罗同样接受了邀请,并已先一步住进庄园,享受着最高级别的待遇。意外重逢之下,沈和罗都很吃惊,彼此对视了一眼后,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就在当晚,罗果然找到了沈,假惺惺地问对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看到沈的态度异常冷淡后,她竟突然翻脸,嘲讽对方不该轻信他人的同时还出言威胁,要求沈永远保守住调酒师的秘密。”
“原本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了,沈的心里早已放下了往事。可面对罗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甚至侮辱,她终于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复仇的火焰再度燃起。”
“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她便策划出了一场金蝉脱壳的好戏。”
“至于后面的故事,想必就不用我再继续说下去了吧?”
沈澜望着手边空落落的茶杯,不知为何,她的心在这一刻,也突然变得空落落的。
“很动人的故事。”站在对面的顾曼曼沉默许久,目光闪烁道,“可杀人终究是不对的。”
“还有一点。”她长舒一口气,似乎在缓释着心中的压力,“我也是直到刚才,才突然想明白的。”
“整起事件单靠你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完成的。所以...秦堡内还藏有一个你的帮凶,我说的没错吧?”
听到这里,沈澜一直以来古井无波的脸上,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你说的没错!”
就在这时,房间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而随之响起的,是一道略显低沉、充满压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