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墙中之鼠
三人循着光亮一路奔逃,未曾想逃到尽头,竟是条及腰深浅的地下河,河的那头,则是厚厚的石壁,再无其它出路可走。
石壁上挂着碗口大小的夜明珠,流光溢彩,甚是好看,那光亮便是自此发出的了。
“看来只能打了!”李维转身拔剑,尸鬼武士虽有些棘手,但他们三人合力,未必不能制敌。
“我怕的不是那个武士……”雀儿咬紧嘴唇,脸上闪过一缕忧色。
为了习得沙鼠变形,她曾长年累月地观察这些啮齿动物,因而少女怀疑,被动静惊醒的不止有尸鬼武士,还有一群最古老最可怕的狩猎者——
“我怀疑这里有狩鼠。”
狩鼠……李维不禁打了个寒战,它们的传说传遍整个盎然福地,这些肮脏污秽的啮齿动物群聚于阴暗的墓穴和深邃的岩洞中,磨牙砺爪,等待着倒霉的冒险者送上门来。
一只狩鼠并不可怕,但当成千上万只瘦骨嶙峋、眼冒红光的野兽出现在你面前,纵使你有天大能耐,也难免被啃食得一干二净。
转角露出武士古旧的角盔,尸鬼武士已跟了上来,看见众人,它张开空洞的双眼,里头碧火摇曳,有蛾虫绕舞。
“吾有神力争威名,山岳震撼河海吟!”
李维仗剑向前,一剑刺穿尸鬼肩头,言灵注力剑刃,竟将尸鬼生生钉在了石壁上。
尸鬼嘎嘎大笑,颚骨间漏出几条蛇虫,它抬起手掌,握住肩头的剑刃,伤口中的骨节根根绷紧,硬生生将钢剑从肩头拔出。
它甩了甩干枯的灰色长发,伸长双臂,两把弯刀带起劲风,如毒蛇噬咬般绞来。
李维连忙向后跃去,明娜递剑而上,格住弯刀,与尸鬼缠斗在一起,狭窄的岩穴似乎并未阻碍她的剑舞,少女身影灵动,在岩壁间腾越挪移,不断在尸鬼身上留下创口。
“疾若风赶云中阙,迅如电闪雷鸣间!”
李维施展言灵,使少女身形更加轻盈,自己也绕着战圈,长剑架起,随时找机会出击。
尸鬼武士不惧死亡,不畏伤痛,虽被两人夹击,却无半点怯意,任凭剑锋留下伤口,只是屹立不倒。
它挥舞起弯刀,如毒蛇般追逐着两人身影,蹭在岩壁上,激起一阵齑粉,倒把李维和明娜逼得捉襟见肘、狼狈不堪。
雀儿仍未出手,她贴着石壁,仿佛在感受黑暗中的颤鸣,沙沙声愈来愈近,少女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快!往我这边退!”她突然大喊,李维和明娜两剑合力,将尸鬼推出数步,随即后跃到雀儿身旁。
几乎只是瞬间,尸鬼附近的石壁轰然塌陷,一堆灰扑扑的生物如暴雨般落下,瞬间盖满尸鬼武士全身,压得它嘎嘎直叫。
三人不禁后退数步,只看尸鬼武士虽弯刀挥舞如风,却只挣扎了数秒,便彻底为鼠群所淹没,发出骨骼碎裂的咔嚓声。
几个呼吸间,鼠群退去,留下一幅诡异的场景,阴森可怖的尸鬼只剩一具布满齿痕的骨架,骨屑倾洒满地,碎裂的骷髅头翻滚着,里面不再有灵火闪烁,只余一片漆黑。
一只狩鼠剔着怪鱼的骨刺,血红小眼一扬,紧紧盯住三人,而在它身后,鼠群潮水般涌动着,仿佛一条舞动的灰色长毯,缓缓向他们铺沿而来。
“李维!虽然你是个大笨蛋,又傻又废又优柔寡断,但我还蛮喜欢你的!”雀儿俏脸涨红,大叫了起来。
“我也……”明娜脸色红润,微微点了点头。
喂喂!这什么情况啊!
李维护着少女们,连连后退,而鼠群则步步紧逼,朝前的鼠群层层叠起,如巨蟒昂头,又如潮水扑涌,眼看便到了三人面前。
等下,灵思……几乎电光石火间,李维恍然顿悟,紧张的气氛让他忘了集中精神,感受情绪,鼠群并非魔法所造就的死物,而是活生生的野兽,它们有情绪有认知,能愤怒也能平和。
他集中注意,只见汹涌的鼠群上方翻浮着几缕血红的丝线。
能行!只要方法得当,自己就能控制住它们!
“遥远的故乡,梦的彼方,此时被鼠患侵扰,姑娘失去微笑……”
李维丢下长剑,开口唱道,慢慢取出背后的红竖琴,拨弦伴奏。
“有花衣诗人,持掌魔笛,自告奋勇,前来助力……”
他泅入冰凉的地下河,手指拨动琴弦,如泣如诉,如怨如慕。而鼠群也静了下来,红眼闪灭,似乎在侧耳倾听。
“随我而去吧,群鼠啊,有更好的良田,更美的牧圈……”
鼠群试探般地涌入水中,它们贪婪的食欲已被转换,化为对音乐的痴狂,此时只想靠近李维,尽可能清晰地聆听乐曲。终于,狩鼠们鼓起勇气,前赴后继地游入水中。
“可人们却翻脸无情,指认诗人盲信邪祟,判他流放千里,不得归息……”
前来的狩鼠在水中奋力扑腾着,而后来者则毫不留情地把它们踩入水中,鼠群在地下河里翻叠,疯狂践踏着同胞的躯体,只为向李维、向音乐、向世间最美好的事物靠近。
“春意盎然,花香鸟语,魔笛诗人,又现此地……”
李维慢慢洇向地下河中央,水已过肩,他只能举起竖琴,低声弹唱,而鼠群浮在他周身,如痴如醉地晃动着,如一圈圈灰色的涟漪。
“他吹奏魔笛,只为带走,未偿的报酬,晨雾里,人们最后一次发觉他的身影……”
李维呛了口水,鼠群瞬间翻腾了起来,蜂拥着要回岸边,可他立马就拉回了节奏,琴弦拨动,魂牵梦绕的美景再次把群鼠陶醉。
“春天再度来临,一切美好宁静,再无孩童嬉戏,只余妇人啜泣……”
一曲终了,他已耗尽最后一丝气力,双手无力地垂下,随群鼠一起缓缓沉底。
一道银白的身影扎入水中,如海豚般向李维游来,明娜架起李维,抚着他快速游回岸边。
岸边,是满脸写着担忧的雀儿。
“他没事,只是太累了。”明娜甩了甩银白的长发,捋干水迹,仿佛想起什么,又洇入水中,从河底满堆的鼠尸中摸出李维的红竖琴。
两个少女眼神交错,随即飞红扑脸,尴尬地扭开目光,只是一左一右,架起疲惫的李维,慢慢朝洞外走去。
“诸位,这就是花衣魔笛手的故事……”李维喃喃自语,仿佛正在梦里向听众脱帽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