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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忠魂杳杳,泪满襟

“知了——”

欢快地汲吮树汁,知了渲泄过盛的精力,以期得到异性的青睐。

时过境迁,槐荫城不再是铜墙铁壁,更不是固若金汤的军城。

籍兵成为历史,郡城的厢军改称城防营,员额五千,普通装备。

江南承平日久,除康都、省城的高墙定期维护、加固,郡、县的城防不入财政预算,城壕年久失修,渐成古迹,扩建的新城破墙而过。

古城门,更具象征性,两队军士分列,护卫着槐荫城的大门。

“吱呀——”沉重的铁门被推开,新的一天开始了。

辰时门开,书生步行,书僮牵着两骑灰马,默默踏进槐荫城。

没有人盘查,古城门不是进出槐荫城的唯一通道。

牧羊望着锈迹斑斑的铁门,沧桑的石墙,自牧氏定居槐荫城,古城门从未被外敌打破过,槐荫城亦未陷落过,一郡之民托庇于牧氏。

缓步前行,牧羊来缅怀先祖,自然不会失礼。

牧氏是有名的行武世家,有自己的叙事传记,系统而完善。

素夫人、牧氏的核心人物能做的,是让余孽活下来,并拥有自保之力,历经千辛万苦,雍城的余孽渐复元气,老辈人物尽力了。

牧羊身负复兴的重任,需要考虑,牧氏的历史定位!

源陆的两大行武世家,牧氏几被灭族,再不复昔日荣光,而林氏,随着庞大的籍兵集团土崩瓦解,江南行辕与割据有分别?

林肇渚、更始帝撕破了脸,互视对方为生死敌人,矛盾无法化解。

而牧氏,死灰复燃的牧氏,又是什么角色?

牧氏老祖囿于祖训,不肯糜烂江南,更不愿生灵涂炭,像是自我“了断”,尽散数十万族人,是全了大义,却陷自己万劫不复!

将生死寄于更始帝的“怜悯”,而更始帝无时不刻,想灭了牧氏!

是对了,还是错了?

牧羊,有了闲暇的牧羊,想来牧氏的老宅体悟,或能得到答案。

古城门是遗迹,鲜有人行走,地上的石板满是青苔,缝隙长草。

凭着牧氏秘典的描述,牧羊寻找郡尉府,牧氏曾经的辉煌。

除善守,牧氏对南国最大的贡献,是郡尉府的管带营。

管带营,是南国行武的圣地,军官的摇蓝,牧氏的荣耀。

行人渐多,有匆匆而过的路人、孔武有力的丘八,生活气息浓郁。

走错了?

牧羊使劲地揉着眼睛,再闭上,试图将记忆中的郡尉府重现。

又回头望了望古城门,不会错,前方楼亭园林,就是郡尉府。

郡尉府是不起眼的小衙门,而槐荫城的郡尉府有管带营!

槐荫是苏省一郡,地处要冲,南来北往的旅人特别多,而且,有钱人可不少,你瞧瞧,百十处楼亭园林,早已人满为患,人声鼎沸。

进了一处书榭,将灰马寄放后,牧羊、艾思踱步而进。

小厮不冷不热,将牧羊带到偏僻的角落,引至一张小小的卡座。

简简单单的四菜一汤,一瓮米酒、再送一壶酸梅汤,二两银子!

眺望许久,牧羊死了心,郡尉府消失了,是推平了,再无痕迹。

人越来越多,进书榭的人,读书人居多。

小厮唬着脸,带着一昴扬书生,立于卡座前,很不悦。

书生,是中年书生,衣袍是特制的,是举人标识,胳膊上还挂着一位娇滴滴的小花娘子,放荡不羁?是书生的标志,成功书生的标志。

牧羊是书生,却是白丁,艾思更不堪,书僮而已。

心里烦躁,牧羊冷哼道:

“不想挨揍,就滚一边去,小爷心烦!”

小厮一惊,书生不一定是君子,撩错了人,会倒霉的。

中年书生笑了,如和煦的春风拂过,拱手道:

“公子,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何乐而不为?”

牧羊大怒,反手一记耳光,将不识趣的举人抽飞出书榭,莫烦我!

本来胃口不好,书生一口一个“方便”,不是找抽是什么?

小花娘子受了惊吓,不止尖叫,更是大小便失禁,软软倒下。

小厮机伶,瞬间不见人影。

再无心情,牧羊起身,艾思沉默。

花熊狼吞虎咽,碗碟清洁溜湫,味道很不错。

施施然而去,中年书生噤若寒蝉,目送牧羊离去。

饭钱?

掌柜的不会为了二两银子,惹来无妄之灾。

穿行石板街头,牧羊侧身,看向某一幌子下。

被人跟踪了,连跟几条街,而且,是熟人,小厮再藏不住:

“公子,莫非对古迹感兴趣?”

艾思汗颜,杂学,包括追踪、及反追踪,自己嫩了。

牧羊不置一辞,小厮心虚,赶紧“自首”:

“公子莫怪,槐荫人不爱古迹,而外来的人,却是趋之若鹜,小子发现了商机,广为收集本城的古迹沿革、秘事传闻,挣一点小钱!”

牧羊心里一痛,是嚼透了小厮的话,槐荫人,早忘了牧氏!

小厮察颜观色,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公子,小子挣钱不易,一天的时间,五两金珠?”

艾思吃惊,怔怔地盯住小厮,你敢敲竹杠?

牧羊点头,艾思不情不愿地摸出五枚金珠,小厮接过,先嗅了嗅,再用牙咬,半晌,才收进袖袋里,热情非凡地牵马、套近乎。

牧羊的情绪低落,喃喃道:

“槐荫承平千百年,槐荫人未受兵革、未被杀戮,还记得牧氏?”

小厮笑了,隐了讥讽之意,淡淡道:

“天灾、兵革加身,一死而已,日子还要过,牧氏辉煌了千百年,该捞的都捞了,该享受的,一样不少,有什么好抱怨的?”

牧羊呆住,小厮乃斗升小民,或是令人厌烦的小市民,但是,小厮是槐荫人,他的想法,代表了九成九的槐荫人,是一面镜子。

牧氏、牧羊自认是“擎天柱石”,是千千万槐荫人的“守护神”,理应被槐荫人“敬仰”、“膜拜”、“感激涕零”,其实大谬!

牧羊低头缓走,尝试换小厮的角度,再评价牧氏。

籍兵的关键,是拥有籍地,籍地约占了四成的槐荫郡土地,且是最好的耕地、良田,还有两成的私地也姓牧,而十万籍兵都姓牧。

若是兵荒马乱,槐荫人会感激涕零。

和平年代?牧氏,是寄生虫!

槐荫城承平日久,国主铲了象征牧氏的郡尉府,正遂了民意!

不愿再想下去,牧羊得知了“真相”,多想无益。

沿着通直的大道,小厮指着郊外的庄稼,还有劳作的农人:

“籍地真是好地,同样的投入,佃农能多收两成的农获!”

牧羊的眼神平静,新朝、江南行辕的通行税率是十抽一,佃农交了田租、税赋,日子大为改善,对牧氏的怨怼溢于言表,很直白。

槐荫兵器工坊的遗址?

一眼望去,艾思错愕,牧羊呆滞、愤怒,继而生出恨意。

牧氏被分遣,数十万牧姓人“泯灭”茫茫人海里,再无一丝讯息。

槐荫兵器工坊被国主分拆、运走,剩下百十亩的建筑。

《吴记铁坊》!

高高的烟囱吞吐黑烟,铁器敲击声不绝于耳,又是一座兵器工坊。

江南吴记,是江南的土着世家,画夫人的夫家!

若换了不相干的世家,牧羊不会有想法,而画夫人不是外人。

强抑不适,牧羊摁下怒火,试图稳定情绪。

江南,是林肇渚的地盘,林肇渚是牧羊的亲舅、牧氏的铁杆盟友。

想收拾吴记?不是不可以,却要换一个地方,不能于江南取事。

牧羊拱手感谢道:

“非常感谢小哥,我们的事了结,麻烦了!”

不意外,小厮满脸堆笑,千恩万谢一番,施施然回了。

艾思疑惑,却没有多嘴,牧羊有备而来,不会乱了方寸。

避开正面,虽是城中,却是越走越荒凉。

入目荒芜,遍地及腰深的野草,久无人迹,竟无路径。

凭借秘典的描述,牧羊辨了辨方位,大踏步踏草而行。

脚踩一物,牧羊弯腰扒开草丛,双手仔细的摸索,一堆瓷片。

剔骨刀划过,牧羊清理丈许的空地,将瓷片拼凑。

先考牧辰!

牧羊怔住,一时悲从中来,眼泪止不住流下。

艾思凑近,面现悲色、愤怒!

古时,塞外突厥人强盛,胡骑踏遍中原,将中原豪强逼迁江南。

牧氏居槐荫,力敌一波又一波的北方流寇、枭雄,又将蹑踪而至的突厥大军“钉狙”槐荫城,牧辰乃掌家老祖,力克强敌。

敌援军至,牧辰率族中精英开门迎敌,凭手中棒磕死百余敌将,突厥大军受挫,终于退去,牧辰力竭而死,精英死了七七八八。

突厥是蛮子,烧杀淫掠、无恶不作,屠城更是常事。

一战而衰,突厥人被北狄取代,远走它乡苟延,不知所终。

此战,中原几成白地,十城九空,哀鸿遍野。

突厥势衰,南迁的北人回攻中原,渐夺失地。

牧氏一战成名,牧辰更是江南、中原的救星,被尊上柱国!

无论谁执政,无论有多少国家、君王,名誉上柱国,是牧辰!

牧羊泪眼朦胧,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响头,将碎片收进罐子里。

心态变了,牧羊的心里,有了决断,眼神坚定。

生存是第一位,努力拓展生存空间吧,做力所能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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