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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朱氏遣,乱世启

洛水,造就了千百年不衰的洛阳。

哪怕时过境迁,哪怕物是人非,洛水依然静静流淌。

洛水是永恒的,而洛神不一定,洛神信仰嘎然而止。

神人道的历史,可追溯到上古的洪荒时代。

纵横天下的巨兽,驰骋天空的洪荒怪鸟,将孱弱的人族逼上树冠,成了最早的有巢氏,继而又被逼进狗洞,是山顶洞人的先祖。

孤立无助的人族,寄望于虚无缥缈的大自然,晨昏叩拜、时时祈祷,天上的天道、地下的冥皇,山川河流、鱼虫鸟兽,还有死了无数年的先辈,都成了寄托的对象,甚至,仅仅是一截老朽的树桩。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不一定!

而同一崇拜凝聚了家庭、氏族的向心力,继而所向披靡的事?

却比比皆是!

专司祭祀的巫诞生,捣鼓出了神人线索,又有无所不能的神诞生!

巫,未跟上历史的步伐渐渐衰落,被神人道、仙道取代。

源陆的仙道兴盛,陆续有百十仙家道门崛起,其势煊煊。

而神人道日落西山,较出名的,是漠北胡人的天狼大神,其道场寥寥,狼仆心有别念,整日里不干正经事,北人不知大神久矣。

像是月老庙、红娘庙、送子庙,虽是香火不绝,却难成大器。

而洛神庙更是不堪,自囿于洛阳,未出现过风云人物,本应泯灭!

千百年的洛神庙,其高层,不是神使、不是神棍,而是社头。

社头,泛指民间公益活动的召集人、承办人,多来自有名望的仕绅、名流、或行业老大,多从事修建庙宇及铺路、建桥。

资本金,由加入的社头认缴,或招募、捐献。

公益事业有盈亏,按季、半年盘点,剔除成本、义工福利,亏则认栽追补,盈则按约定比例分成,像洛阳庙的经营,利润十分可观。

洛阳城遍布百十座洛神庙,分属不同的社头组织,结构松散。

洛神庙的社头,止关心庙里的收益,不会插手庙里的事。

真正管理洛神庙的人,是百十庙祝,由他们选出十大庙祝统筹洛神庙的事,譬如,招收神女、神子,制定规矩、标准、礼仪。

靠近河口的两座洛神庙,是最穷的两座庙,不知饿跑了多少社头,直到,俩庙祝一气之下,不再“招睐”社头,自己兼了庙蕫、管事。

牧羊盘下两座庙,俩庙祝各得两万两金珠,小安安、小思思各得一万,而四十少男、少女均分四万,都得了小富贵,真真皆大欢喜。

小安安的恩师,是年老的庙婆,小思思的老师是掉了牙的庙公,他们是俩庙的庙祝,是资深的神徒,懂得感恩,不会一走了之。

延聘了最好的施工队伍,又与材料贩子争得面红耳赤,十分尽心。

一片片建筑群拔地而起,绵延二十里的河岸热火朝天,从未歇过。

真真是浩大工程,仅仅是二十里河岸的地基,整整抬高了一丈。

望着鞍前马后忙不停的老人,艾思颇觉过意不去,遂让厨子安排了“家宴”,款待劳苦功高的老人家,一干少男、少女作陪。

是作陪!

少年都成了水神的弟子,是《水神宫》主人。

而庙祝,昔日的恩师,则成了《水神宫》的客人。

听着号子声,又望着渐具规模的宏大工程,牧羊十分满意。

庙婆瞟了瞟一处账蓬,心里直犯嘀咕,一时失神。

有一天,傻丫头朱菲驾了一大车,神忒忒地找到牧羊做成一笔交易,是一丈高的白玉毛胚,是建造石像的最佳石材,开价一百万!

牧羊暗喜,此石晶莹剔透,用来雕刻水神分身,最最合适。

才谈成哩,二愣子朱袍又赶来十辆大车,又送来两丈高的石基,虽是白玉,却非整石,价钱嘛,才十万两金珠,朱袍是实诚人。

庙婆、庙公知道内幕,一个劲地使眼色,提醒牧羊不要上当。

狼仆犯事,连累洛神庙遭殃,一干社头集资买的原石,以极低的价格“处理”给朱氏,朱袍、朱菲首先想到的,是人傻钱多的牧羊。

还好,牧羊还是“傻傻”的傻子,居然,不还价!

庙婆好奇,遂请来了资深的石匠,是想看一看,牧羊想祭祀谁?

而雏形才显,庙婆浑身冷汗淋漓,居然,是洛神像!

修行人讲究缘法,庙婆受了牧羊的恩惠,自不愿牧羊“跳坑”,一直是想寻一个合适的机会,再劝一劝不谙人世险恶的好少年。

酒过三巡,庙婆借着酒劲,说了心里话:

“公子,眼下神道衰落,新朝的权贵、仙门风头正劲,又何苦逆风而行?而且,你非洛阳人氏,他们会毫无顾忌地针对你,何必?”

牧羊诧异,深深地望着庙婆、庙公,认真地回答道:

“婆婆,若是面对更始帝,我会认真考虑、权衡,不成器的世家、道门而已,谁敢捣乱我揍谁!如果你们信得过,何不共攘大业?”

庙公一呆,咧了咧嘴,一颗独牙显得滑稽可笑,无言以对。

庙婆想了想,又看了看远方,思忖半晌,才回道:

“做了一辈子神婆,一时也闲不下来,勉为其难,混一份饷钱!”

够坦诚,够直白,牧羊不由高看庙婆一眼,展颜笑了:

“好,请两位老人家帮忙打理俗事,让小安安、小思思专心侍神!”

成了一家人,心理距离拉近,牧羊为老人添菜、斟酒:

“社头非普通人,都是洛阳的名流、绅士、大佬,有地位、有实力,岂会忍气吞声,任由外来人踩踏颜面,侵夺自己的利益?”

庙公笑了,一颗独牙熠熠生辉,声音怪异,隐了讥讽:

“其实,洛阳城最大的社头,是朱氏,会打开天拳的武夫!”

牧羊一滞,摸了摸鼻子,才惊觉,自己判断有误。

朱氏雄踞洛阳千百年,是根深蒂固的地头蛇,更是势倾洛阳的龙头老大,再牛的大哥也要弯腰、低头,拆了洛神庙,是朱氏的决定?

牧羊来洛阳有些日子,对洛阳、朱氏、洛神庙的认知渐渐清晰。

洛阳姓朱,千百年来,没有例外!

风云变幻、王朝更迭,洛阳是王朝的陪都,又是朱氏的洛阳。

直言之,任何王朝,哪怕驻扎百万大军,也未取得洛阳的治权!

独一无二的社头政治,使洛阳成了源陆唯一的另类、奇葩。

牧羊的眼神悠悠,谁若想真正地统治洛阳,须先拆了洛神庙!

洛阳地界有名有姓的头面人物,无不成为某一洛神庙的社头,拳头大、实力强横的大哥,将成为繁华地段洛神庙的社头,收益丰厚。

而稍弱、再次的人物,也被更差、更次的洛神庙网罗。

朱氏是洛阳的龙头,利用资源优势、及洛神庙,将头面人物一网打尽,它才是最大的社头,可决定某社头的命运,甚至,是生死!

朱氏凭借千百年的底蕴,及遍布源陆旮旯角落武馆培养的徒子徒孙,其势煊煊,不容小觑,而洛阳,仅老巢,随时可弃的老巢而已。

与天街不同,朱氏是武者世家,其嫡直、主支、支系、附庸、外围的脉络清晰,忠、信、仁、义是深入骨髓,凝聚力极强。

遇到会打开天拳的朱氏,多数王朝会选择放弃洛阳一城的治权!

疏理了事件脉络,牧羊将心中的疑惑道出:

“洛神庙是网罗社头的道场,朱氏弃之,不是自毁长城?”

庙公迟疑,庙婆不语,有些话,不宜喧之于口。

牧羊笑了,朱氏是洛阳的天,谁也不愿轻易得罪。

对付老家伙,牧羊还是有一套的,一问一答是最好的方式。

“拆了洛神庙,社头不复存在,原社头怎么安置?”

避了朱氏,庙婆长舒一口浊气,不屑道:

“树倒猢狲散,林惊鸟乱飞,原社头非庸俗之人,有自保之道!”

牧羊的眼神悠悠,不停地脑补前社头会采取自保的方式。

再抱团,又是一轮轮实力较量,最后取得新的平衡?

庙婆似猜到牧羊的心思,失笑道:

“公子,你的猜测肯定错了,前社头是洛阳的精英,岂会勘不透形势?离了朱氏的庇护,洛阳的精英是狗屁,再抱粗腿才明智!”

牧羊讪讪,是低估了洛阳城的精英。

庙婆的潜台词?一干前社头,会与涉足洛阳的世家“合作”!

再回想,牧羊尴尬,庙婆、庙公同样如是。

又是一个问题浮出水面,牧羊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前社头与世家合作,必损朱氏的利益,朱氏岂会坐视?”

庙婆长叹,仿佛,又老了许多,良久,才低声道:

“公子混迹洛阳,想必研究过千百年的洛阳历史,缺了什么?”

牧羊苦思冥想,仍是一无所获,庙婆的眼神玩味,语带调侃:

“千百年的洛阳,无数次被战火延烧,哪一回烧到了朱氏?”

一语惊醒梦中人!

朱氏放弃洛阳,止说明一件事,战火将延烧到洛阳!

作为屹立洛阳千百年而不倒的朱氏,其精准的判断,不应被质疑。

点到为止,庙婆、庙公不会再提及朱氏,不愿自毁名声。

千百个念头浮起,牧羊迅速推衍源陆的大势。

雄踞漠北大都的北狄汗朝,数十年的休生养息不仅元气尽复,更是拥有精锐的百万铁骑,再加上数以倍计的胡骑,足以肆虐新朝大地。

但是,拥有三十万精骑的雍城牧氏,将成为护卫新朝的第一道屏障,胡骑再打透天下第一关,又与三十万天水三镇火并?

出了关的胡骑,将锋芒褪尽,再难经略中原,更遑论江南!

北狄汗朝的黑袍国师是智者,不会莽撞出兵。

西羌、辽东有鸟十一、巴三镇守,暂不会对新朝异动。

燕云十八州看似热闹,而辽阔的晋地足以稀释犬狨胡人,再加上煜氏的百万雄兵,足以震摄不安份的胡人;而林肇渚不会反!

想破了脑袋,牧羊想不出战火会从哪里燃起?谁是乱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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