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愣、傻苦命
卸下一袭素袍,牧羊又是一身红裳,精气神十足,神清气爽。
是饱读诗书,是学富五车,而牧羊的本质,仍是我行我素的混蛋。
艾思兑现承诺,《水神宫》初具规模,步入正轨。
脱了湛蓝色的神袍,艾思换上一袭青衣,还是牧羊的书僮。
错了,牧羊不是书生,艾思是谁的书僮?
望着《水神宫》上游走的蝌蚪文,又瞟过两杆飘扬的大旗,艾思升起啼笑皆非的感觉,除了《如意水行》,又多了《如意车行》!
牧羊购下褚山,牧氏、慕容氏进了江南,三姓结盟的范围扩大,不再局限于河套走廊,而是江南、新朝地域,且是全方位的结盟。
军堂,是三姓商议事政大事的常设机构,也是最高军事机构,地点是雍城的牧村,素夫人是召集人,三姓的耆老坐镇其间。
《如意水行》的水手,是军堂辖下的水军,听从军堂的命令。
而商船,及跑运输的战船,则由沈足金、及《君又来》调度。
实言之,《如意水行》与《水神宫》一样,是牧氏的产业。
而《如意车行》,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冒牌货,跟牧羊没有关系。
《如意车行》的大掌柜是朱袍、二掌柜是朱菲,是朱氏的产业。
更奇的是,《如意车行》的总舵,不是设在洛阳,也不是朱氏的据点,而是,堂而皇之地将人马、家私搬来《水神宫》,扯起大旗。
《如意赌坊》、《如意山庄》、《如意水行》是牧氏的产业,而“如意”成了雍国公牧羊的招牌,好像,朱氏是有意而为之。
艾思修的是杂学,喜将问题复杂化,一时间,竟是入了臆障。
“恭喜大掌柜财源广进!”爽朗的笑声,打断了艾思的思绪。
风尘扑扑,满面春风,沈足金紧赶慢赶,才赶到了。
大掌柜朱袍热情地抱住沈足金,像是看到了衣食父母。
“同喜!同喜!金座日理万机,鞍马劳顿,辛苦了!”
二掌柜朱菲猛汲鼻涕,搓着手满脸是笑。
胖子、二愣子手松不开,站在码头上,一个劲地互赠高帽。
艾思恶寒,“x座”是陶朱氏的专用名词,特指掌家的大掌柜。
仿佛有感,朱袍、沈足金同时一僵,才“看”见了闲坐的艾思。
沈足金笑咧了嘴,忙不迭地恭维。
“恭喜艾思大人神功大成!”
艾思没好气,花熊蹿出,瞟向沈足金腰间的布囊。
一手捉住花熊,艾思向《水神宫》的偏殿走去,是牧羊的居处。
寒暄毕,小猪猪、朱屠架上火盆,开始准备献艺。
小猪猪是牧羊的老班底,闻听牧羊又开了码头,就赶来出力。
酒过三巡,牧羊瞟了瞟沈足金,又看了看俩兄妹,一时五味杂陈。
随着了解的深入,牧羊对朱氏的忌惮更甚,不愿与之“结缘”!
本来,不显山不露水的洛阳朱氏,不入牧羊的法眼,是等闲事之。
庙婆、庙公入了“伙”,自不愿“善良”少年掉坑,常常借酒后“失言”,一鼓脑地将朱氏的底裤扒下,使牧羊惊出一身冷汗。
雄踞洛阳千百年的朱氏,其羽翼已遍布源陆的旮旯角落,一间间武馆就是一处处据点,其徒子、徒孙渗透进了社会的方方面面。
像是一个孔武有力的屠子,或许,他就是朱袍的徒孙子;
衙门里的捕快、游荡街头的混混,都是朱氏的羽翼。
不是一城,不是一地,而是,整个源陆!
朱氏的势,绝对不会弱了陶朱氏半分,更犹胜之。
牧氏余孽苦苦挣扎几十年,才有了今日的光景。
牧羊抵触成份复杂、且势大无比的朱氏,什么仁义道德,什么江湖道义,与实实在在的利益相比,还不如一页薄纸,一捅就破。
有意无意瞟了瞟《如意车行》的大旗,牧羊意有所指:
“大掌柜,凭朱氏的能耐、颜面,岂会容你们胡来?”
捧杀!赤裸裸地捧杀!
沈足金低头喝酒,不会掺和牧羊的事。
除非,是嫌沈氏的钱赚得太多、太快。
朱袍呆滞,朱菲傻了,对视片刻,又观察牧羊,是认真的。
直到此刻,兄妹才知江湖的传言不假,牧羊就是混蛋。
而且,是杀伐果绝、心狠手辣、手段高强的混蛋。
是摸不清牧羊的路数,朱菲陪上笑脸,试探道:
“公子,朱氏的名声不差,何令你如此排斥?”
要糟!
沈足金再不敢置身事外,赶紧打圆场:
“公子,傻姐儿年少,不知轻重,言语之间又辞不达意,勿怪!”艾思笑喷,沈足金直呼朱菲“傻姐儿”,她不生气?
真不生气!朱菲尴尬,呐呐不能言。
其实,艾思还不知道,朱袍的外号,叫“愣哥儿”!
牧羊诧异,沈足金根植牧氏,不会吃里扒外,一时沉默。
见牧羊没有立时翻脸,沈足金暗呼侥幸。
“洛阳朱氏出售公地、回笼资金,是否意味洛阳将燃起战火?呃,恕我愚顿,我真不知道!但是,朱氏要撤了,是不争的事实!”
“总舵的嫡直、精英,将被遣散去源陆的各处据点!”
继续沉默,沈足金说的,与牧羊了解的情况差不多。
沈足金感到了压力,开始淌汗,边擦汗,边道:
“时局若乱,则百业凋零、民不聊生,武馆的教头、杂役,还有百行百业的徒子、徒孙的生存,将面临界危机!朱氏会有决断!”
“择一恒之!朱氏凭着睿智、实力,一次次渡过危机,屹立不倒!”
牧羊醒悟,又很好奇,有什么职业,能令朱氏渡过危机?
“《如意车行》,就是朱氏应付危机的手段?”
郑重点头,不仅沈足金,朱袍、朱菲也是。
沈足金松了一口气,牧羊的心思与常人不同,很难应对。
“兵荒马乱的乱世,乘坐大车出逃是最有效的手段,花再多的钱,也是值得的!其二,乱世之下,百业凋零,而朱氏能令之通畅!”
“千百年来,朱氏应付乱世的手段层出不穷,其实,无外走镖、或提供安全、便捷的交通工具,朱氏不缺趟子手,不缺车夫!”
瞟了瞟外面的大旗,牧羊指了自己的鼻子。
朱氏避祸,跟牧氏没有毛的关系,朱氏将《如意车行》建在自己的地盘里,又是什么意思?而且,是先斩后奏,令牧羊很不爽。
沈足金错愕,瞬间,悟透其中的关窍,是朱氏做事不讲究。
朱氏未与牧羊沟通,亦未达成一致,而是,直接做了。
差一点,是陷自己于不义,沈足金忍不住抱怨:
“愣哥儿,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不事先与公子沟通?”
朱袍讪笑,尴尬地回答:
“公子乃雍城一霸,哪有他不知道的事?本是双赢的事,我没在意!你想想,你们走水路,可避战火,而我们负责旱路,多好的事?”
牧羊想通其中的关节,三姓联盟的水军成了气候,再强悍的旱鸭子也不是水军的对手,而朱氏庞大数量的武夫,足以纵横陆路。
水路畅通?朱氏则如虎添翼!
货物上岸?牧氏不用操心陆上的事。
又瞟了瞟一愣、一傻俩兄妹,牧羊的心里打鼓,他们靠谱么?
凭直觉,朱氏将《如意车行》总舵,建在《水神宫》,是盼一旦有事,总舵可随牧氏的水军溜走,不至被人端了老巢,真好算计。
“愣哥儿,凭你兄妹,源陆的分舵据点,会听你们的号令?”
笑了,兄妹俩贼笑,“嘿嘿”笑:
“公子放心,朱氏是千百年的世家,不会胡乱做事,《如意车行》挂了牌,又有了大掌柜、二掌柜,天下朱氏都听从号令,不会有误!”
呃,牧羊被噎住,就是担心你们不靠谱。
二愣子不愣,是将最重要的讯息“吞进”肚里,是有隐瞒。
谁都可以成为朱氏的乱世首领,就像二愣子朱袍、傻丫头朱菲。
但是,若是老巢被人踹了、或一锅烩了,或者掌柜被人做了?
朱氏的老货们,会再选一人任大掌柜,择一人当二掌柜。
再出事,再选,直到战乱结束,存活的大掌柜成为掌家老祖。
而且,越早的大掌柜,越是众矢之的,是活靶。
牧羊猜了八九不离十,怜悯地望着俩兄妹,心里原谅了苦命人。
苦命人不是真愣、真傻,而是无力回天改命。
将总舵搬进《水神宫》,是朱袍、朱菲的唯一选项。
见牧羊的神情,沈足金彻底轻松,为牧羊满上一碗酒:
“朱氏与陶朱氏合作无数回,信誉卓着,勿需怀疑!”
牧羊笑了笑,不会真信了沈足金的话,江湖道义敌不过真金白钱。
沈足金上心,是欲通过《如意车行》蚕食陶朱氏的地盘。
而牧羊,也想借朱氏的影响,扩大自己的势。
若仅仅是牧氏,难保东京的煜氏不会针对自己。
合作,没有问题,剩下的,是细节,沈足金笑了:
“愣哥儿,水路、旱路,各赚各的钱?”
大掌柜朱袍、二掌柜朱菲点头,自己路段的钱,肯定不会分润。
沈足金笑得更灿烂,摸出一叠纸,是契约的草稿。
朱袍喝酒,瞟一眼的兴趣也没有,朱菲汲着鼻涕,认真翻看。
良久,朱菲的鼻子通畅了,盯住沈足金,冷冷道:
“奸商,我建议,将利润合并的好,你占七,我占三!”
“好!”沈足金沉吟,而牧羊拍板同意。
一旦战启,陆上遍地烽火,朱氏子弟拿的是玩命钱,不能少了。
两对茫眼相视片刻,渐渐清澈,起身对牧羊一揖,是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