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帝相妙怼
“列位臣工,有事早奏,无事退朝!”净鞭炸响后,内监高喝。
魁梧的少年,手中鞭如蛇般蜿蜒、盘旋,乃大内的天骄人物。
童鞭位高权重,又担了王宫的护卫之责,不再执鞭监殿。
更始帝主政的时间不短了,而真正成为“寡人”的时间并不长,先是太上国主煜乘鹤幕后监国,继而主支、世家乱政,尤如傀儡。
其间,秦相、蔡相先后结党蓄势,明争暗夺,侵蚀王权。
康都之乱起,更始帝唾弃蔡相,避免重蹈书生误国的覆辙;
确认林肇渚割据江南的事实,更始帝稳定了后院,腾出手来,集中力量清洗朝庭内的“割据”支系、世家,煜氏嫡直一家独大。
书生再不能左右煜米的想法,支系、世家更不能指点江山。
更始帝不喜蔡相,更憎恶秦柏!
然而,俩贼是官僚集团的首领、书生的代表人物,是抑止世家重新崛起的重要力量、可靠盟友,最大潜在威胁仍是收爪蛰伏的世家!
更始帝尝够了失权的滋味,不甘再做傀儡,勤政,做得十分出色。
大小朝会,更始帝不会缺席,例会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
例会,是一月一次,在京的四品上官员参加,包括滞留的地方官。
更始帝高踞巨大的王座,世子煜芦侍立一旁,开始随朝听政。
“臣有奏!”声音细弱,显是中气不足,更始帝微皱眉头。
是蔡相!沉寂了很长时间的阁揆!
颤颤巍巍,仿佛风烛残年,伸手往袖子里摸索,更始帝温言道:
“蔡相劳苦功高,偌大年纪仍操劳国事,寡人不忍,来人,添座!”
内监抬来锦墩,将蔡相扶正,帮忙将手中的素纸捧好。
小内监一颤,忙不迭趴伏遮面,吓煞小奴了。
官府的公文,是制式宣纸书就,不浸墨、且不变质。
而蔡相呈上的素氏,竟是,隐有血腥味,是血书!
更始帝垂下眼帘,老贼恋栈,不肯致休,已令朝中侧目!
司礼监的管事摇头,俩小内监扶走小贱人,送去黑屋子关几天。
管事内监捧着血书,眼角瞟向更始帝,是亲阅?还是代读?
见更始帝无感,管事内监心里有数,捏了捏嗓子,念起了血书。
血书,是太原府尹大人的遗孀亲写,又请蔡相代呈。
依例,朝庭外派的重要官员,其正妻、嫡子需留住京城。
崔府尹与蔡相是故交,年岁相若,其正妻?是才扶正的小花娘子!
才娶进门哩,老货不得不将娇滴滴的小花娘子,送到东京为质。
你想想,才出风月场的小花娘子,竟懂得写血书?
“臣妾苦悲,少年丧夫,大苦矣!”管事内监强忍不适。
省改府,除了行政区划的变更,更深的寓意,意欲洗涤官场。
像是崔府尹,既非阁老,又非重臣,本应裁汰致休,让位于年富力强的新生代,更始帝也有机会示好、笼络,甚至,瓦解官僚集团。
而一番番眼花缭乱的神操作,令更始帝头昏脑胀,义愤填膺。
年事已高、精气神不济的官员,一个也没致休,更多的老人登上高官的位置,但是,任何一位老人,都有自己的靠山、门生故吏。
更始帝瞅着名单,反复琢磨、推衍,最后,是一声长叹,核准!
与仕绅集团不同,新朝的官僚集团更加团结,牵一发,而动全身。
裁了一老官,会得罪一系官僚,甚至,是全体老官。
管事内监冒汗了:
“罪臣牧羊,杀官、屠民,理应诛除,并依例灭九族!”
句句带血,字字诛心,文字简明扼要,显是下了功夫。
读毕!管事内监收走血书,是带去存档。
数百官员齐齐盯住前方,欲听一听更始帝的想法。
抬起眼皮,更始帝略过蔡相,仅是代呈血书,不是当事人。
“秦大人,尹大人遇害有些时日,可有定论?”
林召彦辅佐煜竹镇守东都洛阳,内阁的日常由秦柏主持。
早有准备!
秦柏的脚下,放着一只只皮箱子,顺手翻出三本卷宗呈上。
更始帝翻看,很快了然于心,开始询问秦柏:
“凶手是谁?为何刺官?”
秦柏恭身,朗声道:
“凶手是雍国公牧羊,从犯艾思,太原府林将军、阖府官员亲眼所见,有他们的供词!牧羊杀入《张记》老巢,屠戮五千余杂役!又劫持太原府运酒麦的漕船!以上,均有当事人的亲供佐证!”
更始帝点头,秦柏退下,殿内静寂。
牧氏不见容于新朝,是举世皆知的秘密,秦柏送上了铁证。
更始帝侧身,望向下方的世子煜芦,温声道:
“世子,依你之见,应该如何处置?”
虽意外,也是情理之中,世子随朝,不应止是摆设。
恭敬一礼,煜芦大声道:
“牧羊杀官、屠民,是不争的事实,应该受到惩罚!”
更始帝不语,静听下文,煜芦一滞,不得不硬着头皮,硬上。
“剥夺罪族牧氏窃取的土地、财富,灭其九族!”
更始帝沉吟片刻,却望向打盹的童鞭,淡淡道:
“内相,你掌大内,对此事有何判断?”
童鞭心里一叹,煜芦完了,若回“不知道”,或许,还有继续“学习”的机会,很明显,世子受了蔡相的蛊惑,彻底成了傀儡。
宰了蔡相永绝后患?
不可!
蔡相久掌相权,是朝中重臣,无实锤的证据,不可轻动。
况且,就算没了蔡相,也会有秦柏类的权臣,再次操控煜芦。
童鞭踏前一步,声震殿堂:
“牧氏有功于国,岂可栽罪陷害?”
更始帝欣慰,童鞭的阅历渐深,对局势的判断,大有长进。
林氏、牧氏是行武世家,有深入骨髓的执念,不逼不会反!
世家是新朝的根基,又是痼疾,而官僚集团却是新增的毒瘤。
除疾、剔瘤之后,才是对付林氏、牧氏的恰当时机。
见蔡相的眼神阴冷,童鞭丝毫不惧,又硬怼:
“牧羊出关是不争的事实,而模仿牧羊、艾思已是潮流,混迹源陆的牧羊、艾思,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蔡相,你敢用身家性命担保,杀害尹大人、屠戮良民、劫掠漕船的正主,是牧羊、艾思?”
满殿俱寂!蔡相的眼里,罕见有了畏惧之色。
肯定不是牧羊!
童鞭的手里,有牧羊不在现场的实证。
一个坑,令蔡相左右为难的“坑”,是否坚持,都是输!
蔡相不会以身家性命担保,哪怕真是牧羊干的,也不会。
老贼深谙权谋之道,更始帝瞧蔡相不顺眼,会借机除掉政敌。
不敢?
足证血书是污指,是陷害忠良的把戏!
而久不问世事的阁揆为人代呈血书,却闹了乌龙,是自抽耳光!
蔡相钳口,自不会有人附和助威,更始帝又问:
“太原府的局势如何?需不需要调兵镇守?”
稍思忖,童鞭醒了神,又不是兵变,何需大军镇压?
“陛下宽心!林将军掌了军权后,一府、十郡立即恢复秩序!”
言简意赅,童鞭不知更始帝的真实想法,为帝留足了发挥空间。
更始帝一肃,言出法随:
“传旨:太原府将军林肇村升任太原行军总管,辖晋三府军政事,授专擅之权,遇事先斩后奏,授正妻为一品诰命,赏金十万两!”
“不可!请陛下收回成命!”惶急的声音响起,谁有胆子抗命?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朝臣心知肚明,更始帝也是门清。
同平章事秦柏!
蔡相、秦柏早已合流,秦柏成了官僚集团、书生的次领袖。
秦柏若想展足,离了蔡相的势,怕是成就有限。
而蔡相则不同,多秦柏不显威,少了秦柏不减势。
蔡相借死人崔府尹弄事,若被更始帝摁下,声威会再次大跌。
秦柏不敢坐视,蔡相再失势,自己的日子会更难过。
盯住秦柏,更始帝的眼里寒意渐浓,冷冷道:
“秦大人,你若有兴趣,你任总管试一试?”
忍秦柏很久,真认为更始帝不敢杀人?
出乎意料,秦柏趴跪叩头,撞击声响彻大殿,一个一个...
更始帝的眼里,终有了残忍之意,冷笑道:
“秦大人,莫非,我不收回成命,你要一直撞下去?”
没有言语,只有行动,撞击声一直不停,令人心悸。
对秦柏,更始帝有了更深刻的认知,此人大奸,更是狠人。
牧羊刺官不是重点,而是,崔府尹死后留下的位置。
仅仅舍了太原府尹?蔡相、秦柏不会太在意!
是以此作为筹码,向更始帝索要一些让步!
然而,更始帝不是善茬,竟是将三晋之地,全数纳入囊中。
授了专擅之权的行军总管,可任免辖下的任何官员!
唉,林肇村甫任新职,对更始帝言听计从,会不按帝命行事?
开了恶例,更始帝会渐开方便之门,插手地方官员的任命。
血流满面,更始帝的眼神玩味,玩狠活?你小子嫩了!
时间溜走,更始帝一叹,摆手吩咐道:
“秦大人忠贞可嘉,赏万两金珠,扶回家休息,仨月后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