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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漏夜斩关

吴十九,年三十九,讨了会过日子的糟糠之妻,育了一双儿女,守着一独院、几亩薄田过日子,农忙的时候雇短工,日子平静而安逸。

再讨一房小妾?时刻保持年轻的心态?

喝高了想一想、臆淫一番,陶冶枯萎的精神世界,也是可以的。

小妾不是壮汉,不能耕田锄地,不能风餐露宿,而是奢侈品。

或许时间长了,小妾成了丫环,还是要吃饭穿衣,耗费不低。

小妾气血旺盛,常常暖床,又会有小生命诞生。

凭一独院、几亩薄田,吴十九讨不起小妾,一房也不行。

吴十九的境遇,就是千百万世家庶子的真实写照。

幸好,吴老爷子家境殷实,且愿分一独院、几亩薄田,否则年满十五岁的吴十九会被扫地出门、自谋生路,多少庶子成了贩夫走卒?

庶子的悲催才是开始,作为吴氏的一份子,吴十九要无偿上缴年收入的一成,包括、不限于薄田的农获、独院的租赁收入!

庶子,不仰仗世家生存的庶子,有服徭役的义务,是世家私役!

吴十九深知生存的艰难,甫成家,就去县衙做了税丁,熬成税吏。

源陆的人族文明源远流长,政权结构十分完善、治理高效。

官、吏、丁,是政权的基本构架,并形成有效的治理体系。

官,泛指政务官,由上差衙门任命,包括主官、副职,计九品。

政务官的任期是三年,可连任,或被免职,丢官的,即是草民。

吏,俗称公务官,勿需功名加身,熬足年限、或积功,可升职加薪,且不可随意免职、编遣,退休后,享受优渥的退休抚慰金。

吏与官类,上至部堂主簿,下至县衙文案,有严格的等阶。

丁,戏称预备吏,或辅吏,像县衙巡科的捕快、稽税科的税丁,都是编制内的辅助人员,可依编制招募,也可凭心情任意裁撤。

丁是吏的摇篮,遇吏出缺,即由丁继任,从此走上吏途。

吴十九熬了三年,十八岁成为县衙税科的五税吏之一,二十一年过去,仍是税科税吏,职未升迁,而薪资翻了五倍,不算白熬。

五税吏除了税科的事,还要轮流值守两处检查站,仨月一换。

鼬鼠峪,是槐荫县的两条官道出口之一,也是槐荫城通向北地的咽喉,出了鼬鼠峪,除了官道,还有四通八达的毛坯路与北境相通。

吴十九轮值鼬鼠峪第六天,看着税丁张贴告示,嗅到了不寻常。

江南行辕总督林肇渚谕令:

字谕康都、鲁、苏、浙、徽、赣,凡境内盐、铁、粮食、布匹统归布政厅、司、科专营,一次贩售、运输的限额,超十斤盐、一石铁、百石粮、百匹布者,需向县府报备,违者,按走私罪论处!

令到即行!

江南行辕印林肇渚鉴印

走上了吏途,又混到资深小吏,吴十九的政治嗅觉十分敏锐,吏是铁饭碗,只要熬到退休,能享受优渥的退休待遇,但是,有前提!

一不贪赃枉法,二不收受贿赂,是做吏的基本操守。

呃,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不被逮现行、或被举报查实。

错了,谁会闲得蛋疼,专门针对不入流的小吏?

告示年年贴,都是新瓶装旧酒,搞的是官样文章,虚应故事。

而吴十九,是从字里行间,瞧见了猩红,更嗅到血腥味。

大帅戎马一生,杀伐果决、霸气滔天,却又是柔情暖男。

吴十九是大帅的姻亲,哪怕亲情极淡,也体会到大帅的“照顾”!

不仅吴氏,还有千余姻亲都沾了大帅的光,有谁缴过税?

十抽一,是新朝的税率。

江南世家贩售的大宗物品应该完税,是一成的原始税。

而实行专营的税科,不止一成,上不封顶!

报备?不仅仅是备案,而是,预完税。

税率,是临时税率,由江南行辕制定、颁布的具体税率。

若未报税,通关的货物算走私,若数量不符,则是偷逃税。

吴十九干了三年税丁、二十一年税吏,端地是清廉如水,是新朝官吏的楷模,从未收过一枚大子的好处,更不会有人送年节、孝敬。

说来辛酸,吴十九姓吴,槐荫郡是江南世家吴氏的势力范围,更具体点,是吴氏吴随福一支,牧氏被遣散,画夫人带人占了槐荫郡。

吴十九的爷,是投奔吴随福的破落户,其庶子岂会被人待见?

谁也不会得罪画夫人,各路关卡,仅仅记载了通关数据。

画夫人称霸槐荫郡,而郡守、县令是江南行辕任命的官,他们不会顶撞画夫人,也不会冒犯吴氏,唯有详实的记下每一笔旧账。

吴十九姓吴,却早忘了吴氏是什么玩意儿。

若非吴氏的管事上门收岁钱,吴十九是真忘了吴氏的存在。

山风肆虐,鼬鼠峪是谷口,也是风口,吴十九围着炭火打盹。

税稽不是巡检,检查站不是军站,俩马叉顶上竹竿,就是检查站。

十税丁俩俩轮流值守,要盯住竹竿不离马叉,则没有人闯关。

夜幕降临,吴十九无睡意,披衣出门,沿着峪口散步、消食。

惨白的月光,透过飘浮的云层缝隙,射向干涸的河道。

吴十九浑浑噩噩近四十年,没有野心、没有追求,平凡度日。

“咕噜噜…”隐隐传来沉重的车轱辘声音,惊醒了值守的税丁。

小头目疑惑,低喝道:

“林大,别睡了,有情况!”

槐荫县税科招募了五十名税丁,十人指定一小头目,遇缺即补,是候任的税吏,只要不犯错,就有机会成为小吏,捧上铁饭碗。

没有谁敢懈怠,税丁不是苦力,是清闲的差使。

林大昂首挺胸,望着依稀可见的官道,一队大车奔来。

“放慢车速,接受检查!”

好像有用,车速慢了,而林大冒汗了,车队一眼望不到尽头。

漏夜争关?事情诡谲,林大转身低喝:

“头儿,事情不对劲,你要有心理准备!”

小头目会意,从蒲团下翻出三枝哨箭,招齐人手,与林大并立。

约两柱香的时间,大车直抵竹竿前,蜿蜒的官道停满了大车。

凭经验,大约有百辆,货不多,辙痕很深,不用猜,是铁器!

槐荫是平原,官道平缓,健马拽车不费力,一车能载五十担。

百车则是五千担,若是备了案则无事,未备案?

走私铁器,哪怕是铁锅、菜刀,都是重罪,是抄家灭门的罪。

如此规模的走私,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早晚会事发。

一旦事发,十税丁,一个也逃不掉,还会连累亲人。

片刻间,小头目有了决断,要做英雄,为儿女留一个好名声。

不仅仅是声名,更有实打实的优待,令儿女受用一生。

大帅赏罚分明,对因公殉职的人员,不会薄待了,有优厚的抚恤。

税丁默然,频频交换眼色,基本,达成一致!

灰帽遮眉的汉子跳下车辕,满脸堆笑。

“官爷辛苦了!”

小头目笑了,转头笑骂道:

“驴造的林大,真没眼力劲,还不搬了鸟杆放行?”

林大笑嘻嘻,带了税丁摘了马叉上的竹竿,大车缓行。

汉子递过一只袋子,小头目掂量,约有百两银锭,笑纳了。

税丁们轻了一口气,三三两两扎堆吹牛打屁。

大车依次过,又有汉子过来“送礼”,气氛渐渐热络。

一汉子依次打量,惊咦道:

“咦,吴十九呢?好久没见他了,睡熟了?”

小头目一怔,随口敷衍道:

“老十九有了新欢,最多来坐一会,不知死哪里去了!”

税丁们笑得暧昧,脸上猥琐,汉子们也跟着凑趣。

正笑间,异变陡起,十几柄短匕刺穿税丁们的心脏,又迅速拖走。

汉子扑进屋里,仔细的查找,更多的汉子四散,将方圆一里搜遍。

一汉子摘下哨箭,是催命的三枝哨箭,是税卡示警的哨箭。

不长的时间,百余大车过了税卡,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

殿后的汉子,又将竹杆搭上马叉,鼬鼠税卡恢复平静。

吴十九走累了,正猫在避风的旮旯角落歇息,准备回了。

蓦然,吴十九的寒毛竖起,似听到沉重的车轱辘声。

不敢怠慢,吴十九迅速爬高,是沿着干枯的小道,往上爬。

税卡是双岗制,值守的税吏、小头目,各带三枝哨箭,以备不虞!

车队进了河谷有段时间,而哨箭未响起?

说明一件事,十税丁阵亡了。

大车奔行的速度不慢,令吴十九后怕的是,一队队灰衣人沿着河道反复搜索,范围是官道两侧十丈,而吴十九歇息的地方,是二十丈!

吴十九稍犹豫?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最后一辆大车过了一柱香时间,吴十九摘下三枝哨箭,录下嘱语。

“嗖…啪啪啪!百辆大车闯关,鼬鼠税卡失陷!”

带着耀眼的尾焰,凄厉的哨声响彻天际,三枝哨箭依次炸响。

然后,吴十九手足并用,拼命往山腰、山顶爬去。

又是两柱香时间,一队队灰衣人疾驰而至,仰头打量空空如也的天空,凭猜测,税丁说了谎,吴十九偶入峪口,侥幸逃得一命。

而且,是吴十九释放了三枝哨箭。

止有大概范围,百余灰衣人分组搜索,自然劳而无功。

时间紧迫,灰衣人快速撤走。

吴十九屏住呼吸,再不敢、也不能乱动,静候援兵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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