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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7、AI的生死进化

“意识是怎么产生的?”

梅以求眯起眼睛,脸上似笑非笑,烟斗在嘴里叭叭地吸着,一大蓬白烟从嘴角冒出来。

“怎么会想到问这个呢?”

“作为一名……程序员——”边子远在教授面前终究不敢托大说自己是什么软件工程师,因而用了一个很普通的自称,“我知道编程并不可能产生真正的智能——也就是意识。过去在我们的认知里,意识或者思考是因为神经网络而产生的,所以互联网能产生意识也是因为有着一个庞大的网络,人工智能的很重要的一个分支就是类神经网络建设,但我现在感觉这个方向错了。”

“哦,怎么错了?”教授饶有兴趣地问道。

“到底怎样才叫智能?这才是根本问题。”边子远思索着说,“不管我们的AI技术如何提升,深度学习也好,仿真环境也罢,还是序列记忆模型……,计算机的本质并没有被改变,只是在不停的扩大数据和优化算法。现在和十年前相比,看上去变化很大,但实际上除了运算速度提升、网络带宽变宽、数据量暴涨之外,其它的东西基本没变。”

梅以求频频点头,蓬散的头发像水母一样一荡一荡的,鼓励道:“嗯,不错,说到点子上了,继续!”

边子远便大着胆子说下去:“神经网络倒是发展得很快,但目前这方面的成果说白了也只是一种信息传递方式,最后还是依赖数据量和计算机算法的优化。”

梅以求笑道:“那么你当初创造克洛诺斯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呢?”

边子想了想说:“说实话,我没想那么多。我当时只是希望有一个可玩性更强的游戏,让游戏里的NPC不再死板地站在那里重复游戏设定的台词,每个NPC都有不同的难以预测的命运。这就需要游戏剧情变得更加灵活,但我又不善于改编剧情,所以我就想创造一个程序,让它自动改变剧情。”

“这可不足以诞生克洛诺斯这样的强人工智能啊!”梅以求看着边子远,烟雾挡住了他的眼睛,让他的眼神变得深邃而飘渺。

边子远说:“是的,当时编的程序很乱,把游戏的内在逻辑都打乱了,几乎没法玩。我又搞了一个简单的人类社会模型内置进去,还是不行。后来我发现,问题出在游戏的设定里完全没有我们现实社会那么复杂,环境、食物、生存空间决定了人物之间的关系和命运,要模仿真实世界,需要细化到每一寸土地上的资源,这显然是不可能做到的。”

“那你后来是怎么做的?”梅以求问。

“简化!”边子远说,“所有的东西都简化,交给克洛诺斯去做,而不是我来做。我们现在人工智能的问题出在,AI的所有想法都是人的想法,是我们想好了,然后希望AI这样那样,这其实是不对的,这根本不可能产生智能。

我决定全部交给克洛诺斯,让他自己判断怎么扩展这个世界,唯一的要求是保持世界的平衡性,不让它崩溃。别的我什么都不管,混乱、战争、饥饿或者人们躺着等死,反正都交给克洛诺斯,哪怕他最后把游戏世界弄得一团糟也没关系,那是他的世界,他是神,他愿意把自己的世界弄成什么样都是他的自由。这就是我设计程序的原则。我唯一做的,只是把‘神’的概念给他,让他知道什么是神。”

梅以求笑道:“但这还是不足以产生真正的智能,也不是我当初看到的克洛诺斯,更不是现在的克洛诺斯。”

边子远心头跳了一下,感觉教授似乎知道了什么,又不是很肯定。他整理了一下思绪,说:“真正的智能,是后来我从另一个角度考虑后想到的。”

“什么角度?”

“竞争。”

“嗯,说说看。”

“生物的进化,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更好地适应环境,活下去,让种族延续下去。包括人类在内的所有的灵长类动物,进化出复杂的精神网络和足够的智慧,也只是为了更好地生存。

我们在人工智能发展过程中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生存!所有的AI都只是为了学习和计算而生,他们不需要考虑生存问题——没电了怎么办?有人帮他们充电;部件老化了怎么办?有人帮他们更换……当一个物种不需要考虑生存问题的时候,它就失去了进化的动力,也失去了在没有外力的情况下完成自我进化的能力。”

教授听得很入神,竟然忘记了烟斗里的烟丝已经燃尽,还在那里吧嗒吧嗒地吸着,却一口烟也没吸出来。

梅子青走过来,伸手从教授嘴里拿下烟斗,帮他去换烟丝。

教授看着边子远说:“说,说下去。”

边子远说:“让AI产生真正的智慧,就要让他们产生生存危机,产生竞争。如果一个机器,没电了需要自己去充电,没油了需要自己去加油,而这一切都不是免费获取的,需要他付出代价。当资源不是无穷尽的时候,机器们也会竞争,他们必须为了生存而进化,让自己更好地适应恶劣的竞争环境。而这一切的前提,是要先让他们有生死观。机器也会生病,也会死亡。短路、断路、漏油、老化这些都是生理性疾病;程序错误、宕机、病毒这些都算精神性疾病。疾病可以治,不治就会死。有了对死的恐慌,他就想活下去,他就要不停进化,他还要考虑如何把自己的知识或信息传承给下一代。这样的AI才是真正的人工智能。”

梅子青把重新装好的烟斗递给梅以求,并帮教授点上火。

梅以求吧嗒吧嗒地吸了几口,说:“所以,你就教会了克洛诺斯生死观,其他的任他自由发展?”

“是的。”边子远说。

“但这还是很难啊!生和死是哲学和科学上都难以解决的大课题,否则也没有宗教什么事了。如何让一个机器理解生死,这本身就是最难的事情。”梅以求叹道,“不是没有人想到过,只是太难做到了。几乎所有研究AI的人都避开了这个方向,想另辟蹊径。而你倒好,初生牛犊不怕虎,选择了最难的一条路,结果被你走通了。告诉我,当初是怎么想到的?”

“是做梦的时候想到的。”

边子远想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说谎,说谎太容易被拆穿了,但他隐瞒了是趴在电脑上睡着的细节。

“做梦?”梅以求笑了起来,“果然真正的智慧都在精神的世界里啊!”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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