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界卷一章八十九：死亡反馈

“我……不，等等，我怎么来这里了？”

纳薇塔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这是查奥斯第一次从她脸上看到愠色。

谁能知道，在几分钟前，她是有多么的紧张。在她漫长的神只工作中，这是她第一次紧张的眼神丝毫不敢离开那个水晶球。明知道有不死鸟之羽的保护，查奥斯能逃离死亡一次，她就是不安心。

她太在乎查奥斯了。比她更在乎她自己。

在乎查奥斯的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她不知道查奥斯在想什么。

作为女神，她几乎知道大部分祭隐世界的人在想什么。

但是她真的不知道查奥斯在想什么。

所以她格外的在乎。

“我的脸……我的腿，不应该啊。”有些错愕的，查奥斯捏了几遍脸部和腿部，甚至撩起裤腿，检查了几遍。

“孩子啊，给你几秒，好好想想你的问题。”她慢慢控制了自己的表情，掩饰了自己刚才不小心流露出的焦虑。

“不是，女……妈，为什么我会在这？”

“因为你的粗心大意，你……”她欲言又止。

“你说啊！”查奥斯有点不耐烦，他一直不喜欢拖沓。

纳薇塔没有开口。依旧是一副不高兴的表情。

想起来羽野他们还在龙车上。在这里每浪费一秒，离拯救学生们就越远一步。他不想在这里和纳薇塔对视发呆，何况看着作为自己母亲形象的她，不高兴的脸自己也极其不舒服。

“你不说的话，那就快让我回去啊！真是的！我的学生还等着我救，把我晾在这如果她们出事了怎么办啊混蛋！”

“你什么！！”这声怒吼，让查奥斯浑身受到刺激一般抖了一下。他不由自主的向后退缩了一步。

“对不起，我……”

不等他道歉完，“嗖”的一声，查奥斯这才察觉到自己被强硬的换了个姿势，此时正趴在纳薇塔的腿上。胳膊下垂着，腹部贴着纳薇塔洁白的大腿。

不等懵圈的查奥斯反应过来，“啪”的一声，纳薇塔的左手巴掌和他的屁股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惨叫声回荡在无人的神界中。这痛感甚至不亚于他挨上的那把致命斧头。

纳薇塔那原本应当是洁白的面孔配上慈祥的表情，但此时转成了一副严母的样子，皱眉，抿嘴。这样的姿势，就像是在惩罚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一般。

两下。三下。四下。一次比一次痛。查奥斯想挣扎，全身的力气在这一瞬间像是被抽走了一样完全使不出来。

好在没人在周围。不然查奥斯真的没脸见人了。他紧闭着双眼尽力咬牙，结果还是挡不住发泄疼痛的惨叫。

“说谁混蛋呢！居然敢对妈这样说话！”这话完全就是真情实感：这训斥之言，有的不止是对无理的怒火。

“啊，你……”查奥斯刚想挣扎发火，一巴掌又极速着陆在他的屁股上。

又是一声惨叫。好记巴掌过后查奥斯的屁股如抹了辣椒一般火辣辣的疼。

“我错了我错了，妈……”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挨打。他也是头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委屈，愤怒，但是又无法反抗的无奈，也是第一次妥协。

奇怪的事，刚才查奥斯被纳薇塔训斥时，鼻头在一瞬间突然酸了一下。纳薇塔如果不在乎自己，她会这么做么？

要不是他睁眼看见的是神界，查奥斯真的会误认为这是他的亲妈在打他屁股。他只能屈服，对这个暂时作为自己母亲的，强大的神来说。

但是，打心里说起，这有什么区别呢。

“下次再敢跟我这么说，屁股给你拍烂掉！臭小子……”

又是某种瞬移，他这发现自己回坐在了一把舒适的椅子上。屁股就像被打之前一样不再疼痛。

整个一系列动作，似乎是一瞬间完成的。

纳薇塔坐在神座上，看向自己。她的怒气未削，气鼓鼓的脸蛋配着一张完美无瑕的脸庞，仔细看看，不得不说那表情相较于凶狠，更应该用庄严来形容。

“妈，我为什么会在这……”经过刚才短暂的挨打，他发觉自己这么喊，突然顺口了不少。

“你死了。”她十分没好气，也直言不讳了。

这句话如霹雷一般，打进了查奥斯的大脑中。

死了……？我死了？这……

但是自己完好无损的坐在这里，面对着长得和自己母亲一样的女神，让他的心根本激动不起来。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无奈而又痛苦的抱住脑袋。他飞快的回忆着发生的事情。自己在尝试躲开刀气时，被斧头砍中了前额。

不确定似的，他下意识又摸了摸头部。

完好无损。刘海，发型都没乱。皮肤不仅没有开裂，甚至皱纹也没有。

查奥斯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不是，妈，你在开玩笑还是……”

一个响指。纳薇塔用左手打出的。

一张倒在地上，脑袋插斧，浑身着火的半透明图像，浮现在他面前。

蜜克斯此时保持着扛着他的样子。但是，她已经面目全非，头发如同树杈一样向外扩散。如同一颗饱受狂风摧残没有一片叶子的树一样。

身上的风衣如同枯萎的树叶，在烈焰中化为灰烬，随风飘到远处，落进水坑，很快不见了影。

身上的肌肤被烧的发黑，溃烂，流液。普通人看了，也得把隔夜宿给吐出来。

那张脸，已经面目全非。血甚至在高温的作用下变成了深黑色的凝块。

好在查奥斯不是站着的。不然他得瘫倒在地。

“不……但是……我…这…”

头一次看见自己死亡后那唬人的样子，查奥斯说话都不利索了，支支吾吾的，大脑如同断线一般，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纳薇塔那双青蓝的瞳孔一直看着查奥斯。就像，能看透他的灵魂一般。她现在能知道此时此刻他在想什么，就像母亲知道孩子一般清楚。

“在你母亲，我这里，那边的时间是暂停的。”她翘起了二郎腿，修长洁白有型的左腿搭在了同样诱人的右腿上。换做其他人，早就神魂颠倒了。

“那就是说……等等，妈，快把我送下去！如果现在时间是暂停的话……！”

时间暂停这种话，理性的查奥斯本来是肯定不信的，除非这里的时间流动和外界不同；这是科学证明过可行的。

但在这种环境和场合下，说什么他都信了。自己应该死了但是在纳薇塔这里出现，还是完好无损的。他实在找不出不相信纳薇塔的理由。

“在你想明白自己的问题之前，我是不会放你回去的。”纳薇塔下巴垫在了右手背上。

问题？什么问题？我哪里有问题了？我只不过是不小心而已……但是这应该不是自己的问题。那一击躲不过去自己也没办法，谁知道那个护卫是怎么想的。

他渐渐的开始烦躁。但是，他自己已经在那个世界死了。他不想浪费在这里闲聊，聊什么“问题”，这点时间真的不如复活自己，去救学生们。

小心翼翼的，查奥斯给出了回答。“我……不知道。”

他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可能的第二波惩罚。

“鲁莽。不耐心。过度自信。做事不考虑后果。”纳薇塔把查奥斯所表现的行为说的一清二楚。

说实在的，她不是不想放查奥斯回去。

有些事情，必须和他说清楚。不然，这一次有不死鸟之羽，下一次就一定会有吗？

勇者死了，可以复活。

代价是刻骨铭心的伤痛。

转生者死了，也可以复活。

代价是死亡前那绝望和恐惧。

异世界的本地居民死了。除非用极其强大的魔法力量，否则他们只会被大地吸收，剩下个花钱建立的墓碑什么的，让曾经关心过他们的人为之默哀。哭泣。怀念。

即使是神之子，也不例外。也不应当被神复活。

为什么？一个世界的神不应该随意的掌管生命么？

没有为什么。这就是规矩。规矩是死的。神灵们要保证各自的世界能继续运作，他们就必须这么做。他们可不想被主神，他们背后真正的“老板”，或者是“统治者”赶下神位。

“你啊，妈看你也不笨啊。一开始，那个朋友都说了他可以替你代劳，你不干，偏偏自己上去，好么，哎……你真的连躲闪都不会吗？

苦笑什么？我不开玩笑，孩子。

还有那个你的假想姐姐，你只能让她变成人形吗？？妈我已经管的够宽松了，你还想让我怎么办啊！你自己的事情，妈我真的不能随便帮你啊！你要自己学会处理啊！”

纳薇塔声色俱厉。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差点哭了出来。

查奥斯默默地低着头，承受着责骂。他哑口无言，完全无法反驳。

这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挨训。被一个他暂时作为母亲角色称呼的神训斥。

冷静下来的查奥斯，开始重新思考对策。该怎么做。

还有复活的问题。

他闭上眼睛。回想起刚才自己一开始被追击的惨状。想想就让他愤怒。想想就能让他觉得丢脸，羞耻。自己轻而易举的就送了人头。有蜜克斯在旁边，明明可以把自己保护的更好。但是现在却让这个“母亲大人”担心。

闭目养神中，他慢慢清楚了自己之前鲁莽翻下的过错。

用着最先进的武器，犯着最低级的错误。不用说，多半是上头之后理性从大脑脱离后的表现。

查奥斯颤抖着双腿，慢慢跪在了地上。纳薇塔说的都是对的，她也是真的在乎和关心自己。

头一次，他对纳薇塔产生了敬畏感，这种敬畏感更多带一点孩子对母亲的那种敬畏。

“我错了，妈……我知道我怎么回事了……”

纳薇塔叹了口气。“知道就好。就如妈所说的，你不笨，不需要反复提醒。”

“妈，你想复活我，就复活我么，如果能……妈，求你……”这略带哭腔的恳求，让纳薇塔觉得亲切了不少。

不用说，纳薇塔真的是着实心疼。她立刻扶起了查奥斯。

“……这一次。就这一次。”她不想直白的告诉他，按照规定，她不能复活死了后魂魄来到神界的查奥斯。

纳薇塔背过了身。每当有重大的魔力汇聚和爆发，她都能感受到这股魔力自身的韵律。

这欣欣向荣充满希望的波动在查奥斯身上回响，她知道查奥斯将要复活。

没错。查奥斯不是勇者，也不是转生者。即使是神之子，他也不能以死去的身份回去。

违反的，是要撤掉神位的。苏琪她也说过。

查奥斯的身体渐渐开始发光。无数发着金黄光芒的光明粒子，似乎与地面上那具已经成碳了的尸体产生了共鸣。

她不喜欢看接下来的场景。即使她见过多次

金色的点点光芒如同萤火虫一般环绕着飞翔，照亮了周围的黑暗。

灵魂在这光芒汇聚的能量中，缓缓进入被魔法复原的体躯，缓缓升到空中。

巨大的爆发力量，让所有光点快速扩散出去。

“你走吧。不要再犯下类似的错误了。我不希望，孩子，以后我们再以这种方式见面。”纳薇塔是背对着查奥斯的。

语气很明显的表达了不悦。

“……谢谢，妈。”查奥斯突然觉得有点内疚。

纳薇塔是真的在乎他。他一直却认为纳薇塔是占他便宜，认他做儿子。

身上的光点越来越多。不少光点脱离了自身。没有什么感觉，他摸了摸身上缺失的光点部分，只是如同蒲公英被微风吹动浮动散去了一样。一点感觉也没有。好像，自己就变成了蒲公英一般。

他看着背对着他的纳薇塔，鼻头突然间再次酸了。

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他没哭出来。

散发着金光的双手，从背后抱住了纳薇塔。他的额头，轻轻的贴到了她的后脑上，就在那长长的金色辫子开始编成的地方。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在金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傻孩子……”纳薇塔的嘴角总算有了点起伏。

光芒散去。

剧院内。

老指挥举起双手。

所有乐器一起奏响。

乐谱正好到了高潮部分。

最激情的部分，是他呕心沥血写的最久的部分。

查奥斯那被焚尽的躯体，被金色的光芒笼罩，光芒照亮了这片密林，照亮了纷纷扬扬落下的雨滴……

照亮了不远处，“神棍”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