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一波再起(4)
公元前649年,王子带召集同党,连同外援——活动在西北一带的戎人,联手向周襄王发难,焚毁了王城东门。由于周襄王时刻戒备,再加秦国、晋国伸出援手,内外夹击,这次叛乱很快流产,王子带逃亡到齐国。
直到公元前638年,事件出此转机。
“那年,我国先君惠公病重,太子圉在秦国作人质,急欲归国。”尹铎说道:“他与秦国婚配给她的妻子商量,妻子不肯归国,他便只身逃回绛都。”
“大夫富辰有感而发,以此劝谏周襄王迎回王子带。”周舍补充道。
“富辰如何说?”赵鞅追问道。
“‘协比其邻,昏姻孔云’——与邻居关系融洽,与姻亲才能和睦共处。”尹铎解释道:“太子圉之所以被当成人质,源于我国与秦国交恶。我国之所以与秦国交恶,乃是因为惠公为秦国扶持归国继承大位,没有兑现对秦国的诺言,引发两国兵祸。如要追根溯源,那便是——”尹铎看向周舍,示意他继续。
“‘骊姬之乱’,太子自裁,公子重耳、夷吾流亡他国,秦国便有可趁之机,借助扶立储君,从中受益。”周舍接到暗示,娓娓道来。
“兄弟一心,其利断金。兄弟反目,遗祸无穷。”赵鞅点头道。
“富辰亦如是说。”尹铎说道:“周王室不比一般兄弟昆吾。当时,王室已经力微,诸侯忙着开疆拓土,如果周王室内讧反复,更是让诸侯看轻,不尊不服。”
“就这样,王子带顺理成章的被迎了回来。这本是好事一件,谁料到——”说着,周舍叹了口气。
周襄王平息怒气答应迎回的却是个包藏祸心口蜜腹剑的兄弟。兄弟表面和善维持了两年,王子带又生歹心,阴谋策动叛乱。
这一次,王子带吸取了前一次的教训,筹划得格外周密。
他先是和周襄王的王后隗氏私通,此事被人告密,隗氏被废。隗氏羞怒难当,很快便和王子带同仇敌忾。她是活动在西北的狄人首领之女,利用她的背景势力,正是王子带勾搭她的目的。
除了狄人,周王室的大臣颓叔、桃子也站在王子带一边。
秋天,王子带为首的叛军向周襄王发起进攻。叛军大获全胜,还俘获了周王室的几位重臣——周公忌父、原伯、毛伯、富辰。
周襄王战败逃亡,寄居郑国。王子带与隗氏居于温邑。
“周襄王的一番好意被狼吃了,不——”尹铎改口道:“应该称为引狼入室。”
“接下来,最重要的时刻,终极对决要开始了。”周舍的语气变得激昂起来,“委屈愤懑的周襄王向我国告急。”
公元前635年,正是晋文公流亡十九年归来执政的第二年。百废待兴,内务纷杂,择人任事,恢复生产,考核任免,纷纷扰扰。
“文公本在犹豫,幸亏舅父狐偃深谋远虑,力劝出兵勤王,终成霸业。”说完,尹铎一脸神往,连声赞叹。
“曾听父亲提过此事,只是当中细节不曾听闻,不知二位多闻君子可知?”赵鞅虚心求教。
“在下有幸看过记载,略知一二。”周舍娓娓道来。
为保万无一失,周襄王不只向晋国,还向秦国发出了求救信。据当时的情报,秦穆公已经派驻军队来到黄河边,准备渡河。
收到周襄王的求助,晋文公第一时间召集群臣商议。许多大臣都以内事纷扰为由,反对出兵。唯有狐偃坚持要文公派兵,并声称这是一次可以让晋国扬名立万的千载难逢的机会。
晋文公以为,要彰显晋国的实力,争夺中原事务的话语权,只需联合诸侯,召集盟会即可达到目的。
狐偃却道:“不可,天下未知君之义,会盟实难。”
文公问:“如何成大义?”
狐偃道:“天子避叔带之难,出居于郑,君如能纳之,定大义,且以树誉。
文公表示怀疑,问道:“真能达成此义?”
狐偃坚定的点头,缓缓说道:“事若能成,继文之业,定武之功,辟土安疆,尽在于此。事若不成,补周室之阙,勤天子之难,成教垂名,亦在于此。君其勿疑!”
文公考虑再三,采纳了狐偃的建议。很快,晋国便派出使者告知周襄王,晋国定会勠力同心,全力以赴维护王室尊严,助天子清除逆渠。得到确信后,周襄王谢绝了秦国,一心一意等候晋国的大队人马。
很快,晋文公亲率二军拍马赶到——左路迎周襄王,右路包围温邑。一边是周襄王风光返回王城,一边是王子带及其逆党全部被剿灭,王子带被俘获,杀之于隰城。
为了酬谢晋文公平定子带之乱,周襄王将阳樊、温、原、攒茅四邑赐晋。
经此一役,晋国名扬中原,遂霸诸侯。举事义且利,以立大功,文公可谓智,狐偃也可称得上善谋也。
“原来如此。”赵鞅听得津津有味,听完仍回味无穷。
“今日的周王室,与从前相比,积弱更弱,不思同心同力,却内讧频繁,连引起矛盾的根源都毫无二致。真是令人惋惜......”说着,尹铎又是皱眉又是摇头。
“太子虽已立,天子却对庶子宠爱甚于太子,器用车马比同太子。庶子以为有机可趁,太子则惴惴不安,于是埋下祸根,危机四伏。”周舍说道:“后来者,当以此为鉴。”
“周兄所言极是。”尹铎频频点头,说道:“水行用舟,陆行用车,涉涂用輴,过沙用鸠,登山用樏,凭其势得以行。位尊者,其所教人人皆受,威立者,奸邪悚惧,此畜人之道也。故先王之法,立天子不使诸侯疑,立诸侯不使大夫疑,立适子不使庶孽疑焉。”
“因为天子深谙疑必生争,争必生乱。推而广之,诸侯失位则天下乱,大夫无等则朝廷乱,妻妾不分则家室乱,嫡庶无别则宗族乱。故治天下及国,定分乃大事矣。”说完,尹铎看向赵鞅,若有所思。
赵鞅不明所以,回看尹铎,又看看周舍,后者也饶有兴致的看向他。“两位的意思是——”
“宗主可以此为鉴,早立家族继承者,家室定乃万事之基。”说完,周舍忍不住笑起来。
“为何发笑?”赵鞅一脸疑惑。
“宗主年纪尚轻,公子年幼,夫妻情深,我等却早早操这份心,岂非杞人忧天?故此发笑。”尹铎与周舍相视一笑,替他作答。
“非也。”赵鞅收起笑,一本正经道:“两位贤才说的是,未雨绸缪可免遗害,在下一定会谨记在心。”
“当日我国出手相救,一击即中,干净俐落,恐怕今次不同。”周舍面有忧色。
“不出意料的话,仍会有反复,说不定又像上次一样,持续十多年,余祸绵绵。”尹铎有些无奈。
“无论如何,王室有难,同为姬姓,又兼中原霸主,我国都不能袖手旁观。不管持续多久,只能奉陪到底。惟愿天子所在一隅,少些杀伐,平安无事。”赵鞅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