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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又见疲楚(3)

“谬赞谬赞。”韩不信摆摆手,说道:“实在是士大夫的规划太过周密,事无巨细,无一遗漏,诸侯军士想偷懒耍滑都没机会。我只管按部就班,照着记录一看,谁偷工减料,谁消极懈怠,一望便知。”

“难怪如此迅速就能完工,全赖分工有序,监督有方。”赵鞅点头表示赞许,“想来周王室应当是满意得不得了,感恩戴德才对。”

“非也。”韩不信摇摇头,表情变得严肃。

“周王室的请求,我国联合诸侯全部照办,还有何不满?”赵鞅大为不解。

“表弟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韩不信感慨道:“不过也不怪你,若非亲自参与,我也被蒙在鼓里。”

“究竟是何事?”赵鞅很着急。

“天子的求救信上写的是,为减轻戍边将士的辛劳,请我国帮助修筑城墙。可是,士鞅却故意曲解成,只要筑了城,便是大事已了,戍边将士可以撤回。如此一来,将来周王室再有什么请求,我国已召集诸侯筑城,不出力也是情理之中。”韩不信皱眉说道。

“啊?竟有此事?兄长如何得知?”赵鞅大惊。

“狄泉会盟时,魏将军跟我同去,他对我说起的。”

“为何士鞅要故意歪曲事实?那封信的内容我们都知道,歪曲有何意义?”赵鞅一脸狐疑。

“我也想不明白。”韩不信摇摇头。

“或许歪曲正是为了表达他的心意。”赵鞅猜测道。

“此话何解?”韩不信问。

“其实就是士鞅提醒魏将军,此事要做好,将来王室再有什么事就别管了。”赵鞅说道:“这么做就是推卸责任,将来大家都省事。”

“可是魏将军也没有明确反对,难道是默认了?”韩不信也糊涂了。

“戍边的军士都撤回了吗?”

韩不信点点头,“据说天子十分不满,无奈王室微弱,只得忍耐。”

“好歹也修了城墙,天子的请求至少实现了一半。”赵鞅冷冷说道:“将来,霸主责任不必再负荷,各卿家可以尽情发挥所长,诸侯离心已是指日可待。”

“没错,形势正朝着这个方向一步步发展。”韩不信点头说道。

“走到那一步,士鞅可算得上是居功至伟啊。”赵鞅想想又道:“我的好兄弟智跞迎头赶上,将来智氏定然会成为大族豪门。”

“士氏、中行氏最强,以智氏的手腕决心,想必不久也能占据一席。”说着,韩不信忧虑起来,“魏氏主政,魏将军知人善任,笼络了不少人心,为魏氏积攒了不少人力财富。反观你我,尤其是我,唉......”

韩不信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适合居人下执行命令,而非冲锋陷阵一马当先的领袖人物。他没有洞察先机的能力,也不具备纵横权谋的手腕,更不敢不择手段为非作歹,构陷诬蔑更不擅长。

从前有爷爷、父亲在前挡风遮雨,他还能退缩。如今成为当家人,避无可避,眼前情势的发展又愈加严峻,他便愁了起来。

“兄长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赵鞅拍拍表兄的肩膀,信心满满道:“当初爷爷一人势单力薄,幸亏有舅老爷,二人相互扶持,不也一同迈入巅峰?咱俩年轻后生,来日方长,切不可气馁。”

“爷爷曾对我说,咱们两家将来如何就看你的,还要我全力辅佐你。”韩不信一脸钦佩的看向赵鞅,“爷爷说的话我深信不疑,你将来一定比我有出息,我听你的就是。”

“兄长过奖。”赵鞅拱手抱拳,笑着说道:“我不过是虚张声势,纯属走夜路吹口哨自己给自己壮胆。真要我拿个计策,我也拿不出来,只能干着急而已。”

“着急什么呢?”忽然一个声音闯入,两人都吓了一跳,同时掉头往回看。

“原来是蔡大夫,失敬失敬。”二人异口同声。

“兄弟俩都在,想来定是在谋划大事。”蔡墨打趣道。

“我二人的脑袋,加起来还抵不上蔡大夫的一半,哪有能耐成大事?”韩不信自嘲道。

“非也非也。”蔡墨摇头又摇头,“后生可畏,前途无量,莫要妄自菲薄。”

“大夫金口,我俩必定一飞冲天。”说完,赵鞅拍拍表兄的肩膀,相视而笑。

自从赵鞅和中行寅铸刑于鼎后,蔡墨就没来过赵府。赵鞅听说,蔡墨对他颇有微辞。只是双方都未点破,都当没事发生过。

今日蔡墨主动来访,想是已不责怪赵鞅,赵鞅顿感如释重负。毕竟,蔡墨是董安于推荐给赵鞅的谋士智囊,二人向来相交甚深,因为一事断了情谊,实在可惜。

“既然两位要有好前途,势必要付出一定的代价。”蔡墨故作神秘的说道:“否则,在下就要修改运簿,徒生波折,让二位头痛不已。”

“敢情是上门勒索来了?”赵鞅故作惊诧。

“明目张胆。”蔡墨坦然承认。

“来来来,大夫请。”赵鞅引蔡墨走出书房,来到院子,经过走廊,问道:“不知大夫对何处满意?但得大夫入眼,在下双手奉上。”

“不愧是董大夫的弟子,大方豁达。只要将军送的,在下照单全收。”说着,蔡墨看向池塘的一方,指了指,“此时此刻,那座八角‘望春亭’正是在下所好。”

“好好好,咱们这就去。”三人有说有笑,直奔凉亭。

坐定之后,用过半杯茶,蔡墨说道:“今日无事,只是近来诸事颇多,想与两位将军叙谈解闷罢了。”

“我二人也是。”韩不信看看赵鞅又看向蔡墨,“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酒逢知己千杯少。”

“对了,刚才你二人说到什么?”蔡墨问道。

“不过是说为周王室修筑城墙一事,联想到今日的局势,不禁有感而发。”赵鞅轻叹一声。

“周王室的衰微已是日暮西山难以挽回,要说可惜,鲁昭公有国不得归才是真的遗憾,唉......”说完,蔡墨长叹一声。

“这倒是真的。”赵鞅十分赞同。“几次三番,眼看归国近在眼前,又临阵变卦,总是差那么点火候。”

“明明各方都在出力,努力促成鲁昭公返国,结果却不尽如人意。”韩不信的神情颇为烦恼,“也不知是大家没有全力以赴,还是天意弄人,注定鲁国国君就是有国难回。”

“国君客死他乡,权臣却安然身居高位,发号施令,统御臣民,诸侯亲附。驱逐国君者安享富贵,不受任何惩罚,国君却流落在外,看尽冷眼。实在替鲁昭公不值。”说着,赵鞅脸色凝重。

“物生有二、有三、有五、有的必依赖辅佐方能存活。所以天有三辰,地有五行,身体有左右,各有配偶。王有公,诸侯有卿,相辅相成,互为支撑。天生季氏,辅佐鲁侯已经很久,百姓顺服,万民仰赖,不正顺乎天命?”蔡墨淡淡说道。

“季氏得鲁政久矣,此乃不争的事实。只是——”韩不信有和赵鞅一样的困惑,“鲁国乃周公封国,也是得天护佑,为何却失了权威,沦落到被逐的不堪境地?”

“‘祸福无门,惟人自召’,若非鲁国公室安逸放纵,试问季氏又何来机会收服民心,得人亲附?”蔡墨反问道。

“若论天命,季氏的出身也非同寻常。师傅从前曾对我说起,无奈我却忘了,还请大夫不吝赐教。”赵鞅诚心向蔡墨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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