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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裹胸真相

冬天到来的西域,冷得刺骨。

孟轻尘穿得有些单薄,夹带着寒意的空气钻进她的衣领里,冷得孟轻尘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娇俏的鼻尖也被冻得有些微微发红。

西域人每年都要熬过一个漫长的冬季,真是不容易呢。

孟轻尘坐在草垛之上,低头看着瑞祥,反倒是瑞祥被她看得微微有些不自在:“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瑞祥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月光昏暗的夜色里,他两只手背在身后,脸颊两侧的颧骨也因这段时间的操劳而清瘦得有些微微凸起,腮部两侧与下巴上青灰色的胡茬子让这个年轻的少年竟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瑞祥的眼睛也不像从前那般虽然霸道无理,却心思简单得一眼便能看透了,如今的他,已经被锻炼成一个真真正正大漠里的男子汉了,有些凌厉,但已学会了收敛,还真是拜岩止所赐。

孟轻尘静潭一般清亮的眼睛缓缓地荡开了一层淡淡的笑意,姿态之随意,就像和瑞祥相识了很久,一直如此一样,可事实是,她与瑞祥总共不过才见数面,连朋友都算不上,若非要这么说,他们也可以算得上水火不容的。

“看来你很勤勉操劳,真是为岩止省了不少力气。”孟轻尘的语气很平静,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并无嘲讽奚落瑞祥之意。

瑞祥直视着这个女人的眼睛,也许他也想从她眼中找到一些奚落嘲讽之意,但他失望了,这个女人总是用那么一本正经的语气,说一些能够又准又狠直戳你要害的话来。

他的确无从反抗,剥夺这一切的,是他的大仇人岩止,但给他权力的,还是岩止。他不能为父亲大人和图格兄长做些什么,反倒兢兢业业地投入于忙碌的公事之间,为岩止效力,岂不是意味着他瑞祥为虎作伥,向他屈服了?

“我不会让他抓到任何把柄。”瑞祥勾了勾唇,笑得有些苦涩。

孟轻尘也没有想到,她与瑞祥还能这么平静地对话,轻轻挑眉,她哪能不知道瑞祥心里的愤懑,可他和头曼一样,都不是岩止的对手,岩止野心勃勃,可他又是天底下最优秀的猎人,凡是他看中的猎物,他都有办法驯服它。岩止的心思深沉似海,他有强硬的手段为自己步步夺权,将一切掌控在手中,他敢把权力下放给瑞祥,那便一点也不操心瑞祥能够翻出什么大浪来,经历过这一次统治权的变更,瑞祥也总算变得聪明了一些,至少他知道,和岩止作对是徒劳的,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从岩止的手中获得更多的权力,只有这样,他才能与之抗争一二。

若连他这个唯一一个可以与岩止抗争的皇子都不战而败,那整个长老院,整个匈奴帝国,就真的只有岩止的一方势力了,任他独断专权。而现在,他至少能够站在法老院,反对岩止的某些并不能让他赞同的决策,对他的统治带来一些或多或少的影响,为了母亲大人,为了匈奴帝国的子民,他也会坚持下去。

“你不怕岩止会杀了你吗?”孟轻尘忽然有些好奇了,她盘着腿坐在高处,两只手曲起,手肘撑在两腿上,掌心托着两腮,挑唇一笑,就连眼睛也忽闪忽闪地弯了起来,神态散漫,就如同在与他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似的。

岩止会杀他?

瑞祥似乎有些不屑地轻哼了一声:“他不会。”

因为他还不想背负弑父杀兄的骂名,若非如此,他又怎么会处心积虑地设计了这么一出戏,让父亲大人忽然不明不白地薨逝,又为图格兄长扣上了一项谋反的罪名为自己弑父的真相作掩饰。

现在有谁不知道,连容和都是岩止的人,父亲大人死得蹊跷,一定是与他长年服食的药物有关,而能做到拥有父亲大人的信任,又能掌控父亲大人所食之药的,就只有容和了,他早就和岩止勾结篡位了!

如今岩止尊母亲大人为匈奴王的母后,又授予他这个“兄弟”权力,无非是为了名正言顺地虏获不知真相的愚钝子民的尊敬,继任匈奴王之位,巩固自己的统治,为自己的残暴披上一件慷慨仁慈的外衣,为他所犯下的罪衍做粉饰罢了。

孟轻尘笑了,她的身子有些懒洋洋地往后一倒,躺在了草垛之上,脑袋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双脚正悬空晃荡着。

若是爹爹还在,他一定也会惊讶于岩止的才能,可她孟轻尘现在却有些矛盾了,岩止彻底掌权以后,后果会是什么呢?以他的才能和铁腕,一定能比头曼做得更好。可在过去的这些年,西域大国众多,互相牵制着,虽时有摩擦,可它们又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因为它们得随时忌惮着那些实力差距并不算太大的国家的结盟或是某个国家的内部权力核心发生变更。

如果将来在西域突然出现了一国独大的局面,那后果一定会不堪设想了,西域的冬季是他们最大的灾难,无边无际的大漠给与西域人的是无止尽的恶劣环境,他们一定不会甘心受困于此的,若是将来强大的西域人侵袭了她的民族。

“你……”瑞祥的脸色有些古怪,哭笑不得:“我还在这!”

瑞祥又气又无奈的声音打断了孟轻尘的思绪。

“我知道你还在这。”孟轻尘眨了眨眼睛,瑞祥刚才那来得突然的气急败坏让孟轻尘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侧过脑袋,眯起了双眸,很诚恳地发问:“有问题?”

“你真是……”瑞祥忽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指责孟轻尘了,这个家伙,丝毫没有半分身为女人的矜持与讲究,她突然间在一个男人面前躺了下来,实在是吓了瑞祥好大的一跳,愣了许久,瑞祥才不得不跟着笑了,没错,这个女人一直就是这样,哪里像个女人?活脱脱就是一个不解风情的混小子罢了!小时候便不知死活地一鞭子把他瑞祥殿下给扫下了马,长大后,又能说倒下就倒下,难道她没看见他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还站在一旁吗?

孟轻尘依旧不解,索性没有理会瑞祥那受到惊吓又哭笑不得的神情,她静静地凝视着头顶幕布一般深沉的夜空,今夜的月色并不明亮,因此反倒让星星的光芒不曾被掩盖下去,她殷红的唇畔悠悠地向上勾起,漫不经心地感叹道:“星辰想要耀眼,唯有依赖于月的黯淡,这样一来,它是绝对不可能取代月亮的。”

瑞祥忽然间怔住了,他看着孟轻尘的目光越发复杂,那双眼睛里竟然有那么一瞬间闪过一丝火星子来,她这是什么意思,说的是月亮和星星,还是根本就另有所指?

她是否一开始便将所有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了?权力的斗争,往往伴随着无尽的流血和罪孽,而她显然是当作一出与自己没有太大关系的精彩戏码来看了。

瑞祥忽然觉得,这个中原女人总是能说出一些匪夷所思的话来,就如同刚才,她竟然敢在这里与他讨论岩止会不会杀他的问题,她还真是什么都敢说,不怕死得很。这样的人,好像天生就该策马奔腾于辽阔的大漠之上,背上背着一把剑,累了的时候就能随时翻身下马往地上一躺的潇洒君子,天底下不应有任何人任何事束缚住她嚣张傲慢得让人又爱又恨的个性。

“不过……”孟轻尘忽然侧过脸来,笑眯眯地看着瑞祥,很好心地总结了一句:“这颗星星,我认为,这个时候你应该尽快赶到王帐里比较好,否则天就该亮了。”

瑞祥气竭。

岩止的继位几乎是毋庸置疑的结果,国不可一日无君,即将迎来冬季的匈奴帝国更是如此,况且岩止本就是头曼单于的长子,头曼薨逝,长子继任王位,这在匈奴是再符合常理不过的了。

岩止处理政事的手段虽强硬,但他的确是个能够为匈奴子民带来坚固厚盾的统治者,令所有长老院的首领们都深感意外的是,岩止接掌大权之后,竟下令将王庭设立于大贺城。

这在匈奴是前所未有的事,大贺城的确是一个丰沃无比的领地,资源丰富,城池规模庞大,挺立在无边无际的大漠之中,这座城池是那样的雄浑苍茫,建造于绿洲之上,依地势而筑,西北高东南低,极其利于城池的守卫。

可若要建立单于庭,也应该建于帝国版图的核心,以此巩固统治,还能保证王庭的安全。大贺城的地理位置却是位于匈奴国与月氏国之间的疆域边界的大漠之中,若是发生了战事,岂不是说明匈奴帝国的政治权利中心王庭首当其冲受到威胁?

这怎么行!

座下的各位首领早已经议论开了,他们皆反对岩止大人的这一个决策,岩止大人即将成为他们至高无上的匈奴王,他的安全自然是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怎么能把王庭设立于位于匈奴边境的大贺城?尽管在从前,那里是岩止大人的王城,可今时不同往日,岩止大人的身份地位自然也是不可同日而语,他日若是受到他国冒犯,位于边界的大贺城必然第一个遭殃,当年头曼单于将大贺城这么一座看似十分强盛丰沃的领土赐予岩止大人,这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王庭若是真如岩止大人所言设立于大贺城,岂不是日后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匈奴的王庭,岩止大人所在的地方?

“大家静一静,你一言我一语,谁也无法讨论出一个结果来。”克涅终于忍不住出声平稳众人的情绪了,虽然他也很困惑,也并不赞同岩止大人的这个决策,可即使要说服岩止大人更改决策,大家也应该众口一致将道理分析给他们的统治者听才是,这样乱成一锅粥,能讨论出个什么结果?

“兄长大人,瑞祥反对您设王庭于大贺城之事。”就在此时,瑞祥掀开帘帐走了进来,他径直来到大厅中央,还是对岩止行了个致以帝王的礼节:“单于庭乃我匈奴帝国的心脏,若是心脏受创于敌人,帝国必死无疑。”

瑞祥虽姗姗来迟,可此时也没有人会去责怪他,冬天到来之前的视察是每年最繁重严苛的任务之一,他能在今天赶回来,就已经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了,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靴子上还满是沙灰与泥土,满脸的疲倦与充血的眼睛,足以可见他是如何马不停蹄地赶回来。

瑞祥与岩止之间虽仍横梗着无法跨越的鸿沟,可他毕竟将成为匈奴的王,若是王庭与单于的安危受到威胁,那该如何守卫这个国家?

“是的,岩止大人,请您收回成命,这个决策,我们无法赞同您。”这一回开口说话的是贺达,他尊敬岩止大人,崇拜岩止大人,可他并不明白岩止大人为何会做出这个决策,为了岩止大人的安危,他必须出声反对。

这就是长老院设立的意义所在,头曼建国之初,便以自己所能信赖的部落之首为长老院的成员,以此帮助王者做出最正确的决策。

岩止沉默地坐在首座之上,他高大的身躯在这忽明忽暗的火烛的照耀下,人们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此时那位沉默的王者仿若天神将临,神圣无比。

他的眼睛缓缓地扫过大帐中的每一个人,十分耐心地倾听他们的意见,他英俊的面庞之上,忽然淡淡地勾勒起了一抹微笑,俊美如斯,内敛着令人臣服的王者之风,即使他正如此温和地微笑着,可仍给人一种充满说服力的威严之感。

“我所统率的王庭,是匈奴子民信赖着的坚固护盾,是我匈奴帝国开疆阔土的一把利刃,若是匈奴受到侵扰,王庭将第一个直面敌人,我们的军队杀到哪里,我们的疆土就扩张到哪里,我们的皇城,永远就在哪里!”

岩止的声音并不高,可每一个人都将他所说的话听得真真切切。

他们忽然沉默了,岩止大人和头曼单于不一样,是的,他们应该信赖岩止大人,岩止大人要的绝对不仅仅是王庭皇城的安危而以,他要的,是整个匈奴帝国,每一个匈奴子民的安危,他要做的,不光光只是扞卫匈奴的领土,抵抗那些野心勃勃的西域各国的威胁,岩止大人的雄心在于征服他们,彻底地征服整个西域!

数日之后。

匈奴新的统治者率领着长老院的众位首领正式地向天神祭祀,并得到了天神的认可与庇佑,继任匈奴王之位。

王庭设立于那座伟大的大贺城之中,除此之外,岩止还在匈奴领土的中部和南部设立了左右贤王庭,由他所信任的臣子任左右贤王,以便更好地统治整个国家。尽管如此,事实上,所有的权力还是真真正正地掌控于岩止的手中。

大贺城。

西域漠北之地漫长的冬季到来了,好在今年岩止早有准备,绝对不可能再像多年前一样出现灭顶性的灾难,造成子民牲畜死伤无数,引起骚乱和叛变。

遵从岩止的命令,贺达早就开始在匈奴绿洲地带引种极其耐寒的小麦,经过这种大胆的尝试,各个部落都赶在冬季到来之前囤积了不少的粮食与牲畜的饲料,足以保证他们能够安然度过这一个漫长的冬天,在明年的春天到来之时,迎接新的生活。

在秋猎之前,岩止便令他所信任的近臣留在大贺城,动用了上万名奴隶在这座雄踞朔漠的城池外围搭建起了坚固的城墙,城墙筑后便用铁器刺土的方法检验其牢固坚硬的程度,凡刺进一寸,那些负责建筑城墙的奴隶就会丢掉性命,凡刺不进去,将会面对死亡的便会是那些负责检验硬度的刺者。

在冬季到来之前,毙命的奴隶数不胜数,但那座城墙却是坚硬无比,硬得甚至可以令刀斧劈斩而过都不留下丝毫被劈斩过后的痕迹。这座匈奴帝国伟大的王城,殿阁宏伟,令人叹为观止,王城之内,装饰土木,极其侈丽,足以彰显王者的威望。

孟轻尘沉浸在浴殿蒸腾的水雾之中,狭长的睫毛也被水气沾湿了,在这温热的泉水之中,她的手脚渐渐地变得暖和起来,如绸缎一般的青丝垂落下来,水珠顺着这流畅的线条悄然滑落,黑发垂放在白皙光洁的肩头,如同白瓷上缠绕着美丽的丝绸,美不胜收。

这炙热的温度让人感到无比的身心舒展,轻尘背靠着白色玉石所雕砌的浴池边沿,脑袋也靠在边沿之上,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疲倦与肌肉酸痛紧绷总算慢慢得到了缓解,舒服得她有些昏昏欲睡。

她靠在边沿之上,闭着眼睛,尖俏的下巴泛着柔和的光泽,小脸沉静,若有所思。

毫无疑问的,岩止是一个出色的王者,他是匈奴子民的福音,然而他依旧也是个漠视性命的残酷的王,匈奴人对待奴隶是十分残酷的,有时候一个奴隶的性命甚至没有一头牲畜珍贵。

像岩止王城之中的东和殿,那座走到长廊尽头之时所经过的石殿,里面住的都是身份卑微的女奴,每一个女奴都必须负荷沉重的劳役,当她们完成自己的工作之后才能换回食物和水,然而她们已经算是幸运的,大多数奴隶,他们都没能熬过每一个漫长的冬季,他们或许会被冻死饿死,也或许,就会死于像建筑城墙那样沉重的徭役之中。

“小姐,绿芜将您的衣服送来了。”

经过几日的修养,来到大贺城的绿芜的精神似乎也好了许多,她改唤这个西域王城之中唯一一位与她同为中原人的少女为小姐,因为她的确将她从那可怕的噩梦之中拯救了出来,她不知道这个女子究竟是谁,她的身份似乎同她一样都是奴隶,可这里的人对待她的态度又相当的微妙,因为她不需要承担其他奴隶该承担的工作来换取生存,那个掌握着这个帝国至高无上的权力的男人,对她似乎十分的纵容,连带着,连她绿芜的日子也跟着好过了许多。

听到绿芜的声音,孟轻尘缓缓地睁开了那双清澈的水眸,如黑耀石般的眸子清亮美丽,闪烁着动人的光芒,绿芜不由得一呆,但很快她便回过神来,捧着孟轻尘的衣物站在一旁。

孟轻尘从水中走出,顺从地任由绿芜用柔软的干布为她擦干身上发上的水,她低头扫了眼胸前越发令自己烦闷的柔软,然后有些不耐烦地别开了视线,令绿芜用白布在这个位置裹上了好几圈,从前她也一直如此,而绿芜竟然也做得相当习惯,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妥。

在孟大将军的眼里,她实在想不出女人和男人为何要有这些不同,既然男人不需要的东西,那为什么要长在女人身上?

孟轻尘伸展开手臂,绿芜拽着白布的一侧在她身上绕了几圈,还未完成,便见到贡桑手中捧着一个金灿灿的器皿步入浴殿之中,那器皿奢靡而尊贵,剔透鲜红的玉石镶嵌在外围,器皿底部有三足托立,雕刻着密密麻麻的图腾与符号,贡桑恭敬而又小心地捧着它,如同祭司在神坛之上庄严地向天神祈祷。

这是匈奴人的风俗,贵族女子在第一次葵水净后则视为成年,成年的女子将通过一个庄严的仪式将姓氏报予天神,天神将会承认这个女子的尊贵与荣耀,然而这个在大贺城里长大的中原姑娘尽管并非匈奴的贵族,可她的身份同样也是尊贵无比的,即使不必通过那个纷繁复杂的成年仪式,但至少这象征着庇佑与荣耀的神灵之水必须涂抹她的全身。

但当贡桑踏入浴殿之时,看到的竟然是孟姑娘笔挺地站着,让绿芜用白布裹住她正在成长的前胸的一幕,天哪,她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做的?贡桑顿时有一股无法言语的崩溃之感,这都是她的罪过,她竟然从来都没发现这个孩子正在做如此荒唐的事情,若是王知道了贡桑忽然不敢想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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