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宋慈
黑布被从侍扯下,果然如沈不虞所说,不差分毫,笼中女子身着的浅绿衣裙褴褛不堪,裙摆绣着的重瓣莲染着早已干涸的血迹。
女子眉目似画,清丽清澈的眼眸,被光晃得呆滞一瞬,此后便被恨意充斥,原本淡然娴静的气息变得坚毅。
在女子清丽的脸映入众人眼帘之时……
“啊——”
“鬼啊!有鬼!!!”四下惊呼,齐齐溃散,却在将至大门处被拦下。
在场,唯有三人端坐如常。
沈不虞也一下被惊住,倒吸了一口气:“这云阳胆子也太大了!不是说宋氏一族尽数被斩吗?”
而另一位,姿态悠然,神色慵懒,凤眸半阖,周身被悬挂灯笼的柔光笼罩,沸腾浓茶滚起的云雾环绕在她身侧。
远远望去,竟如雾山海棠,她玉指轻叩桌案,在触及到那双被恨意充斥的双眼时,歪了歪头,唇角一展,勾起了意味十足的笑意。
赵雁芙瞧得一乐,忙娇笑道:“妹妹们莫慌,哪里来的鬼,这可是实实在在的人儿。”
“云阳县主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今日摆宴就是为了恐吓诸家姐妹!”说话的正是当朝左师的长女,眉头紧皱,一脸惊怒。
在她身旁众贵女附和:“是啊,这宋慈若不是鬼,那便是云阳县主有意看诸位姐妹的笑话了!”
赵雁芙转着手中团扇,时不时摇上几下:“呦,妹妹这是什么话!今儿一早我从京郊庄子回京……”
话音稍顿,饶有兴味:“在官道之上,正巧撞见了昨儿方才家破人亡的宋家妹妹,宋家妹妹不如同诸位妹妹讲一讲,是如何从骁骑卫的手中逃脱,又是如何蒙混出城?啧,妹妹这般好容颜,莫不是辗转承欢数人,才博得生机?若能博诸位妹妹一乐,我便为你去求一求王上,让你得以苟活,如何?”
那位被称为宋慈的女子,冷笑出声,动作极缓的抬起头望向主位的云阳啐了一口。
赵雁芙一愣,显然并未想到那柔弱女子,竟会做出如此粗鄙之事,怒意十足拍案:“宋慈,你装什么!你宋家……”
她话还未说完,众人只见那端坐如神明,仿佛事不关己的武安君,不知从何处抽出了长鞭,在空中划过一道红痕,凌空作响,引起一片惊叫。
那长鞭,鞭身通红,似淬了血,鞭柄镶嵌了各色宝石,正折射着各色彩霞,如此华美异常却偏偏是个凶器。
长鞭一出,准确无误的打落那铜铸笼的锁。
旋即,灵巧的栓住门阀,收回之际,“砰”的一声,拽开了铜铸门,一番操作,惊得众人皆瞪大了眼。
她们可未曾听说这位祖宗同宋家女交好。
此下,唯有沈不虞岿然不动伫坐在卫挽身侧,淡然浅笑,轻品着茶,时不时还点点头仿若这茶真的上品。
赵雁芙一眼便认出那是御赐之物,还是邻国进献,别说是抽掉一把锁,就是抽她的皮也使得:“武安妹妹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同这罪臣之女有私……”
话音还未落下,便被再次打断。
卫挽凤眸冷光与她视线交织,噬笑一声,甩起手中如火长鞭,紧紧缠住那女子纤细白皙的脖子,将她从笼中拖拽起,甩向一旁红木柱,欺身上前,小臂横在她的脖颈处,侧着头凤眸微眯直直扫向上座的云阳县主:“窝藏逃犯,云阳姐姐真是好本事!”
此时,赵雁芙再蠢,也意识到了此事的严重性,王上多疑,不论她出于什么样的心思,也不该私下扣人:“卫挽!你可莫要血口喷人。”
卫挽抬起另一只凝脂如玉的手,动作利落的盖住那女子的口鼻,横在她脖颈的小臂缓慢用力,动作狠辣至极。
不过瞬息,那女子便闭上了眼。
只见,那武安君嫌恶的将人丢弃在地上,从腰间抽出一条锦帕拭掉那沾染了如玉长指的血迹,冷戾的声线悠悠入耳:“王令,不容忤逆!”
话落,卫挽随手将绢布丢在地上,提步走出了香满楼。
沈不虞眨了眨无害的杏眸,起身走到地上那女子身侧,带着薄茧的手朝女子鼻下一探,而后偏头,笑意灿烂地对着那边抖成塞子的贵女们道:“如今便不用怕了,会死……”
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好似真的开怀:“定不是鬼!”
众贵女一时无语凝噎的将视线放在房梁上,根本不敢低半分头,生怕看见那削弱尸·身。
须臾,转头对着上座面色铁青的赵雁芙:“这人既然是云阳县主捡回来的,那这乱葬岗便也麻烦云阳县主送了,毕竟好人做到底嘛,广积阴德!”
不待回应,沈不虞就追随着卫挽的步伐出去了,身姿竟是说不出的窈窕,但凡众人仔细将眼神放在她腰间,就会发现她的扭姿委实僵硬且透露着做作。
方才气势汹汹拦着诸位世家女的从侍连胳膊都不敢抬,生怕被这位喜怒无常的小祖宗剁掉。
有胆子大的贵女上前探息后,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望向众人:“真……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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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挽刚踏出香满楼半步,就感受到了一股极强的审视,凤眸陡然凌厉,扫向对面阁楼上房那扇半开的红木窗,良久,见毫无异常后,才缓缓收回了视线。
“阿挽!等等我!”
沈不虞踏出门槛就一概先前的走姿,大步流星的追上卫挽,一把揽住她的胳膊:“听闻玄武大街新开了一家武械行,要不要去瞧一瞧。”
卫挽抬手揉了揉眉心:“我要入宫一趟,那位坐拥高堂,耳目众多,不肖一刻,我绞杀宋慈这事,势必会传入他的耳中。”
沈不虞张了张嘴,将她往自己怀里揽了揽,担忧道:“不会有事吧……”
她安抚的拍了拍沈不虞的手,却并未多言,转而,对着站位稍逊于青追半步的蝶骨卫之首吩咐:“蝶甲,送沈小姐回府。”
沈不虞本想说些什么,但环顾四周的注目,只好便闭上了嘴,朝着卫挽点点头。
鹅黄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中,卫挽的神色当即冷了下来,视线落于一旁伫立的苍松之上,眯了下眸,应之是苍松抖动。
她丹蔲玉手搭在青追的手指尖踏上车辕,看着便是毫无力道的软绵,不过端得是高贵冷艳。
帷幕翩跹,不过转瞬,就遮住了轿内风光。
只闻,轿内悠悠传来:“入金阙。”
淮武王府的马车缓慢前行,遮窗帷幔被掀开一角,凤眸微抬,再次扫向香满楼对面阁楼那扇红木窗。
此次,却对上了一双狭长晦暗的双眸。
她眉梢微扬,凤眸却是戒备的眯了起来,唇角延展,无声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