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扶晏
“是哪个不长眼的,把这等羞臊事,捅到了王上这,”卫挽眼光的在殿内搜寻了一圈,“叫我知道,看我不拔了他的舌头。”
卫王摸着扶手,打量卫挽:“怎么,如今武安长大了,寡人便问不得了?”
日光洒在檐牙高啄,一如她眼底倒映着地面零星的光影,璀璨炫目。
“王上日理万机,武安何敢让这等小事耽搁了国政。”
“寡人是你王叔,你的事,就是寡人的家事。再忙,自也是要过问的。”
卫挽低眉,顺从点头:“是,王上平日最是挂念武安。”
“昨日,早一批的棠梨进献金阙,寡人便遣了骁骑卫首领给你送去一些,接着传回的密报,却言……你那门客绝非等闲之辈。”卫王笑了笑,单臂手肘撑在玉案上,托着脸,“晚间。”
卫王脸色一转,砸下镇山河,滔天怒气顿显:“人就暴毙在了城南小院。”
闻言,卫挽蝉翼般的睫毛微颤,额间青筋乍现,下颌绷的极紧,心里早就将容羡痛骂了一顿。
想到容羡那句简而概之的‘是个人物’,本以为他也就是杀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骁骑卫而已,可他却直接把头目弄死了。
卫王这话说的也实在巧妙,只说关怀,不提耳目,也并非是刻意探查,且将此罪归咎于一个已死之人的自作主张,而他则是查清事情缘由。
她的视线不自觉落到玉阶上方写着‘天道酬勤’的匾额上。
“阿挽,”
这声‘阿挽’像是一道催命符,自上而下,空谷回音。
卫挽先一步堵上了卫王的嘴,‘砰’的一声跪地:“武安本还奇怪,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相像之人……但方才武安听王上一言,这分明就是个引蛇出洞的计谋。”
“这人本是香满楼送来的赔罪的,云阳姐姐素来是那的常客,武安便没多想,就将人收下了。而那子……平日里武安挥刀舞枪,都要将他吓个半死。若骁骑卫首领真死于此人之手,那便是料定了王上会因为他的长相,寻人摸索,故意引诱王上上钩。骁骑卫首领一死,如同砍掉王上一臂。”
卫王闻言一滞,眉目轻敛,沉思了片刻。
“此子狡诈阴私,在武安面前伏低做小,怕也是想利用武安颇得王上青眼,以此为掩护。可若连骁骑卫首领都并非此人的对手,武安怕也是危矣。”
“不若,武安暂住金阙,那个邸舍,武安是万万不敢回去的。”
“胡闹,”卫王揉了揉眉心,“你这般岂不打草惊蛇。”
“可王上已经打草惊蛇了,”卫挽突然抬起头,“王上大张旗鼓来宣召,若骁骑卫首领死于他手,怎会不知这宣召是因何。我若是他,必定也不会坐以待毙,等着被瓮中捉鳖。”
话落,卫王捂着胸口咳嗽了起来,愈渐愈烈。
卫挽被他咳得蹙了眉,这……不会是要被她气死了吧。
钱有德适时的递上了一杯茶,一边给卫王顺着脊背,一边斥责卫挽:“武安君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怎可这般顶撞王上!瞧给王上气的。”
话落,‘砰’的一声卫挽的头就砸在地上,结结实实:“都是武安口不择言,顶撞王上,可武安也是过于恐惧。就连王上手中最出色的卒都不是他的对手,只怕武安回去,也是给人打牙祭的。”
卫王被茶润过得嗓子已经不再咳,但仍然沙哑:“你是寡人唯一的从女,寡人如何会丢下你不管,更何况你府中有寡人赏赐给你的蝶骨卫,定然会护你万全。”
“还是说,武安不想为王叔巩固江山。”话落,卫王撑着玉案站起身,威压骤显。
卫挽低垂的眉眼是一片阴鹜,唇际泄出一丝嘲讽的笑,极轻。
你的江山,与我何干。
抬眼间,已经换了副神色:“王叔说的是,身为王宗贵女,自然……是要好好的,帮王叔巩固巩固这江山。”
她说的很轻,卫王并未听得太真切:“既如此,你便作为王叔的耳目,瞧一瞧此子到底是要做什么。”
“是。”
回府时,卫王还赏了些齐国料子和那几筐棠梨以作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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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阙一角。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一道质问声,尖利非常。
男子趴在床榻上,抬起眉眼,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女子歇斯底里。
这女子,正是跪在议政殿外那位清寂若霜雪的元美人。这时,她横眉怒目,不似方才的从容不迫。
“邬是之是我们离开卫国的最后一颗棋子,你却令他活剐自己百刀,你是疯了吗?”
“你是疯了吗!元扶晏。”元扶楹攥住男子的衣领,将他从榻上拽起,而后狠狠给了他一巴掌,“没过够阶下囚的日子是吗,既如此你今日便不该反抗那个老畜生!”
“你就该匍匐在他的月夸下,做他的狗!”
“元扶晏,我不想陪你疯!我要回家。”
元扶晏食指关节揩掉唇边的血,看向她:“我们早就没有家了,阿姊。”
元扶楹神情一滞,旋即,跌坐在地上,朱唇轻颤。
良久,清泪划过,她捂住自己的脸,终于难以绷住,失声哭泣:“合罕……”
“阿姊,别哭。”元扶晏望向木窗外的天际,眼神空幽。
“我会带你回家的。”
元扶楹的手顺着白如琼玉的面颊向上,抓住自己的头发,重复呢喃:“我们已经没有家了……”
忽而惊叫:“我们已经没有家了!”
元扶晏长臂一展,将失控的元扶楹搂进臂弯:“我会带你回家,那里有山川,河流,日月星辰。那有成群的的牛羊,有拓跋一族的后人……”
元扶楹只是抵着他的手臂脸埋在自己的手背,一个劲发抖。
如今外面已是日暮西垂,屋舍外的木芙蓉已经镀上了金边。
他听说她的院中,栽了一棵朱砂丹桂,可他还听说……近日里,她养了个门客,那人同她亲密无间。
他眉眼间是极尽的狠戾,这瞬,他像极了极北之地的雪狼,扬着尖锐的獠牙,只待长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