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瞎得很
“轮岗时辰可摸清楚了?”容羡面不改色的提步,撩开帐帘,低眸看了一眼倒在桌子上的关逢,狐目微眯,“有底子,你那药坚持不了多久。”
“明日要往雁门送粮,主帐寅时会过一批守备。”泸衾探着脖子朝营帐里望,而后挠了挠后颈,咂舌道,“放心,我那药……”
话音未落,就见容羡回过头,神色疏淡,却让人感觉透骨寒凉,话音顿时一转,“明白,我守着。”
容羡收了手,用锦帕仔细擦拭,转而扔进泸衾的怀里,视线上抬,看向远方那来时的营帐,却只能瞧见一片荒芜的藏蓝和点点烧起的篝火,眼底一片黑沉,良久:“看紧了,莫连累我。”
……
主帐内的炉火不断作响,骤然微弱的冷气袭来,使得焰火随风摇曳,转而,营帐里便响起轻巧悦耳的铃铛声。
“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回去歇……”刁遵从上首抬眸,随之一滞,捏着酒樽歪头,带着股戾血粗犷,“中原人。”
“右王将,久仰。”容羡勾开面纱,作揖,“周遭旷野,犹若那无人之仙境,倒是多有叨扰了。”
“无所适从?且当远方来的家乡。辽阔广袤的草野,都是你们那地界儿不曾拥有的好景色。”刁遵眯着眼眸,视线不动声色,暗含打量,“中原有句话,叫马有失蹄,蛮兵固然出众,面对残弱文士的诡谲诓骗,有所疏忽也是难免。”
“右王将此言便差矣了。中原的士卒,便不会马有尸踢,”容羡把玩着手里的面纱,食指时不时的勾弹着铃铛,荡出声响,拇指摩挲着面纱上沾染的暗红,狐目渐深,薄唇缓缓勾起一个弧度,慵懒松闲,“对待残弱之人,都尚不能识别的蛮兵,算何出众。中原向来权势集中,将相指令严苛缜密,部属依令规从,不像蛮族,权利散落,部属各为其主。将失一令,军破身死,这疏忽之言,怕是怪不到蛮兵头上。”
“巧言令色的中原人,”刁遵冷哼,“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界儿,口出狂言!”
“右王将也不遑多让,这中原话令在下倾佩。”容羡不紧不慢的将面纱缠绕在掌心,末了才缓而抬眸,似笑非笑,“前方战局紧迫,功过全在挛鞮且姜,不论胜负,这名声可是打出去了,普通的牧民哪会记得右王将驻守后方的功绩。”
“呵,狡诈不堪,本王岂会受你离间。”刁遵放下酒樽,随手捋了捋自己身上兽皮毛,“若他挛鞮且姜真有逐鹿中原的本事,本王同样认他是个枭雄。”
容羡眉梢上挑,而后敛目低缓轻笑:“美人绕膝,礼乐纵情,右王将的坦荡……可真是,掠影浮光呢。”
他这话说的绕口且考究。刁遵闻言迟疑,锁眉睥睨着下方,斟酌片刻,可容羡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右王将所行,可谓是同前言相悖。高风亮节的让人拍案叫绝,可惜过于粉饰太平,北蜀和北戎合作多时,粮秣却在右王将这积压日久,迟迟送不到雁门,究竟是蛮兵过于出众,还是右王将另有谋断。”
刁遵闻言,一瞬间戒备起来,应之身上方捋顺的兽皮毛都跟着乍起,紧连着威压:“一介中原书生,拿着鸡毛当令箭,还真以为能探听其中因由原委、细枝末节了。”
“右王将张口闭口不离'中原人'三个字,可到头来,还不是用着中原人,让在中原长大的人来开疆扩土,逐鹿向南。”容羡抬眸间,缓缓压下眼皮,遮敛着一半瞳孔,似眯着眼眸筹谋猎物的野狐,耐着性子舔舌氐着獠牙和唇角,磋磨人的心神,规训揣测他的一举一动,将人拉入布好的陷阱,算无遗策,“右王将倒是惯会收渔翁之利,坐享其成。”
“瞧我这记性,坏的很,这不才将将忆起……若右王将当真那般坦荡,那二十年前的合作,算什么呢?”
刁遵瞬息间直立起身,臂膀的肌肉凸起,转瞬反手抽出架在椅被后的弯刀,踩着桌案攻击而来。
容羡勾出一抹笑,不慌不忙的摸向自己的腰际,却寻了个空,挑眉,而后唇边笑意延展,抬眸看着劈向自己的刀,缓缓歪头,轻咋了下舌:“真磨人啊。”
这话意味不明,竟让人有些不知其意。
容羡后弯下腰,身姿兰芝玉树般柔韧,一如新月瑰丽,长腿上抬,足尖一错不错的抵着刁遵的手腕,核心使力曝起旋身的功夫,抬起另一只腿,踢向刁遵的肘弯。
趁人晃神后退,右手握拳抵着左肩,手肘猛地击向刁遵的额角。动作间干净利落、不屈不折,却带着绝无仅有的爆发力。
刁遵暗暗咬牙,瞧着猝然间袭来的反攻,下意识抬起手臂作挡,却被震地一麻,久久抬不起胳膊。
“你……”
“右王将。中原,乃礼乐之邦,自来将就不斩来使,还请遵循,”容羡掸着因动作间乱皱的衣裳,肌肤白净,手指劲瘦,指尖泛红,好看至极,让人下意识视线追寻这好景致,眼皮上压间狐目斜睨,神情疏淡冷戾,仿若看着那在世间摇尾乞怜的蝼蚁,“莫乱了我们中原的规矩。”
“哪能真有什么能藏住的秘密呢?您说是吧。”容羡噬笑一声,不在意的正了正坠满铜铃的下裳,“右王将早已不需要谁来记着功绩了,毕竟泼天的权势和富饶,早在二十年前那桩筹谋中,就将你推向了巅峰,立地扎实。右王将的名讳……如今更是家喻户晓,响当当的散在草野。”
“多年来养成的性子,不会让挛鞮且姜从中占得分毫便宜,更不会让人有名扬天下的机会,自是无需担心,稳坐八方。”容羡端详着刁遵的神色,扯着步步计划警戒起来的细线,掐着时辰拉下,给人最后一击,“可右王将能同人里应外合,挛鞮且姜如何不能呢?虽说如今北蜀全然陷入右王将的掌控,但那万木春,明目张胆地屹立在北蜀的王都之内,而右王将也将敌人的耳目,时刻带在身边,岂不是轻而易举被人攻占了塔台,属实是……瞎得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