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大厦倾(7)
玄淼为楼西月说明先前调查到的线索:“在查出平江知府的赃款落在颜允手中之时,王爷便命我等暗中留意颜府与安宁公主的来往账目。而在这些账目当中,我们发现了端倪。”
颜府和公主府的来往十分密切,其中,颜允与颜老将军之间、驸马与颜大人之间的账目居多。但在这些账目里,每月都有几条从颜府往外流出的固定支出。
玄淼:“在颜允个人的账本中曾有记录,他每月都会从颜府的库房当中调出一部分的钱财,用于府中夫人、小姐的脂粉采买。
“而这些钱,不会直接从颜府流出。而是经由颜允的手,再转到颜允私宅的管家的手里。最终,这笔银两会被送入一家赌场。”
玄逸紧跟着说:“我们仔仔细细地算过,那所谓的脂粉钱每月支出去,足足有一千五百两,远远超过了市面上应有的价格。所以,‘脂粉钱’这个名头,只是掩人耳目,实际上另有用途。”
玄淼又道:“我们也查了那家赌场的来历。好巧不巧的,那赌场老板正是安宁公主府上主管太监孙公公的干儿子。”
玄逸一拍手,道:“孙公公只是赌场名义上的老板。真正的老板,乃是驸马爷——我可不止一次看到驸马爷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走入那家赌场了。”
玄淼:“于是我们又往深处调查,这才知道驸马利用这家赌场大肆敛财。他们在赌桌上出老千,赚得赌徒血本无归。”
楼西月问道:“出千?这样的事,从没有人发现么?”
玄逸:“那自然是有的。混迹赌场的,哪个没有一双利眼。有人看出赌场内的勾当,想找管事的讨个说法。可但凡有一个敢找人要说法的,在第二天都离奇失踪。
“输钱的赌徒怕惹麻烦,多半是不敢吭声的。但他们也不想平白丢了银子,于是便有不少人想着要讨回银两,甚至,输到倾家荡产的,也打了鱼死网破的主意。”
楼西月回想到方才他们曾提到胤王,便道:“所以,是胤王派人暗中联系了那些仇恨赌场老板——也就是驸马——的赌徒,怂恿他们向安宁公主夫妇俩报仇?”
玄逸:“八九不离十。”
“不过这些也只是我们的推测而已。”玄淼说道:“再怎么说,胤王与安宁公主到底是亲兄妹。皇室血脉相连,或许胤王并没有狠心到要了亲妹妹性命的地步,也有可能是想给他们一个教训。”
楼西月心想,胤王当真会留情么?
那可不见得。
当年大宣皇帝为了稳固太子之位,可以毁掉亲姐的名节,可见皇室之间的亲缘关系脆弱得不堪一击。
保不准,今日胤王就是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目的,要毁掉安宁公主。
楼西月扭过头,看着一直不吭声的傅观,问道:“根据这些线索推算,可见情况已经明朗。寿宴的暴乱乃是出自胤王之手,其目标是拉安宁公主下马。
“不过我不太明白,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你有什么头绪?”
傅观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先让玄淼和玄逸退下。
等书房又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傅观才道:“说了这么久的话,你也累了,先歇会儿喝口茶。”
说着,他还主动给楼西月送了杯溢满茶香的茶盏。
楼西月道了声谢,浅浅抿一口便放在手边:“茶也喝了,你是不是该为我解一解惑了?”
她算是看出来了,傅观这个人惯会藏着掖着。你若是不穷追不舍地追问,他是轻易不会将知道的一切告诉你的。
这人也不大爽快。
即便是问了,也不会一口气将话说完,非要问一句,答一句。
楼西月本来没有多少耐心,这会儿碰上了傅观,只能忍了又忍。她问:
“先前我们查到颜允、平江知府、邱志乃是琳琅阁的人。现在颜允和安宁公主有所勾结,是不是意味着,颜府的其他人,还有安宁公主也参与到了琳琅阁,也是贪污大案的共犯?”
傅观:“有这一可能,但我们也不能就此断定安宁公主必然参与其中。或许,是颜府与公主达成了某种合作,互相交易,也未可知。”
楼西月:“照你这么说,是认为线索还不够充分了?”
傅观:“单凭这些自然说明不了什么。人证与物证齐全,方能定罪。不过想要人证,那也不难。胤王已经将公主和驸马拿下,关入大牢。只要严加审问,必然能问出几句真话来。”
“那就是要等了。”楼西月说。她想了想,又紧接着问:“你认为胤王此人是否可信?”
闻言,傅观抬眸看了她一眼:“为何这样问?”
楼西月:“我方才告诉过你,在寿宴上,楚夫人似乎是有意拉拢我。我没什么背景,她真正要拉拢的不是我,而是你。”
她又道:“但楚夫人和胤王关系不一般。我想,也不是她要拉拢你,而是胤王要拉拢你。如果这个推论不错,胤王果真要与你结盟,你又要如何选择?”
听完,傅观忽然看着她笑起来。他笑得莫名其妙,看得楼西月一头雾水。
紧接着,傅观道:“我如何选,这需要问么?我已与你合作,那么自然是不可能与他结盟的。”
楼西月道:“与我或者与他合作,并不是非此即彼的关系。或许,你也想三方交易?”
傅观敛了笑意:“胤王是大宣皇帝第三子,一旦与他有了牵扯,那么在朝堂之上,我便选了阵营。机选了阵营,那便是与其他两位皇子为敌。这等为自己树敌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做。再说——”
他忽然冷笑一声:“那些皇子少不了皇位之争。他们斗他们的,斗个头破血流,你死我活,我作壁上观,乐见其成。如此,又何必趟这浑水。”
楼西月挑眉看他一眼:“原来如此……你,难道就没想过要坐收渔翁之利?”
等他们斗到两败俱伤,那就是傅观趁乱上位的机会。
他也是皇室中人,皇位之争,他亦是局中之人。
听见楼西月这句话,傅观抬起头,漆黑的眼眸之中藏着几分危险。他定定看她几眼,忽而又微微一笑:“或许吧。”
“什么或许?”楼西月心想,又在打哑谜。
傅观:“或许我们该换个方向调查——你认为,若是从那家赌场开始入手,会不会更容易些?”
楼西月:“……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转移话锋的手法很拙劣,说话不够爽快明白,做人不够坦诚?”
傅观撂下笔,身子微微往前倾了倾。他距离楼西月近了些,说话的声音也近了。他眼睛里带着些许不明显的笑意:
“那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太疑神疑鬼,与人相处总是缺乏信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