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幼时一劫

夏去秋来，冬至春归，来年却是一个多事之秋。多事多的偏是兵事，多事的原因是皇帝新纳了个妃子。可那妃子姓什么不好，却姓水。水贵妃入了宫之后，这天下的每条大江大河都发了疯似的卷大洪水，所到之处生灵遭殃，哀鸿遍野，民不聊生，便多了无数揭竿而起的叛军，似乎但凡能拉上七八个人扛上点棍棒刀剑去抢点窝头白面就算起义了。于是乎，四处叛乱不断，尤其是江淮一带。但巧这江淮总督千庭弘是个狠人，一口气灭了十五六波叛军，报了朝廷，皇恩浩荡，给他升了官到京都做都指挥使。圣旨一到他不敢耽误，紧着带了长子长女先往京都上任，另留了夫人和一双小儿处理这边旧事再行前往。

这夫人也是个好夫人，个把月就把一干事情处理妥当，立冬后两天便带着两仆人、两护卫、两儿子出发往京都去。两护卫骑马一前一后，两仆人坐后拉货马车，夫人和两八岁小子坐前豪华厢车。这千庭弘也不知如何这般命好，自己俊朗非凡不说，娶得个夫人貌美如花，再生了四个玲珑秀姿的孩儿，尤其这两八岁孪生子，一个瞧着就喜人得很，还是一对儿。夫人此时也不过三十刚出头，自筹在生孩子方面劳苦功高，抚着一双宝贝儿子乐开怀。左手一个道：“娘亲，能否为阿树唱支小曲儿？孩儿可想听了。”右手那个马上道：“为何只让娘亲为你唱？我可与你长着一样的耳朵！”“哎呀，娘亲为阿树、阿叶都唱，都唱。”夫人甚是苦恼，为何两个脸长一样，脾气却迥然相反。说罢轻拍两兄弟手，轻声哼起了江南小曲儿，“风儿若依哟，雨儿若兮，连连依兮哟，何若斯....”

曲儿没唱的几句忽听得一阵吵闹动荡，浑然马蹄声中，只听一粗嗓子“站住！给我围起来！”。夫人连忙撩了帘子往外瞧，还没问话，旁的护卫被一枪戳死栽倒。“啊！”她吓得紧紧搂住两儿子。之后马车被敲得梆梆响，“滚出来！”

母子三人战战兢兢下了马车，只见一大堆士兵围着她们。这可不是平常拿锄头和钉耙的叛军，是正儿八经披甲骑马配枪带刀的叛军。主仆五人被赶到路边站一堆，俩护卫都死硬了。那些军士开始拉走她们的车子和财物。阿叶愤然怒斥，“你们做什么抢我们东西！”

带头的转过来，“哟呵，你还挺有胆儿。”忽然他发现了趣事，“喂，兄弟伙些，快来瞧啊，这儿一对好小儿哎！”一堆人听他招呼围过来，有人道“我在毛家村儿长了二十年，还没见过呢，真新鲜。：“啊，一模一样，真的哎？嘿嘿。”另有人忽然道“老大，你说两个同时砍，哪个先死啊？哈哈哈。”带头的一听，“嗯，你小子好主意，就你了，咱们就比试比试。”

“你们....”夫人赶紧拽了两儿子往身后。她一开口，士兵头子又乐了，“这妇人不错，嗓子也好，不如咱们先耍一耍，快活先。”“哈哈哈，对，快活！”说着带头那个就过来拽了她往林子里去。“娘亲！”“夫人！”孩子和仆人齐声喊，一起上去争抢。“碍事！”忽然一士兵拔刀砍了两个仆人。“你们！该死的！”阿叶骂道，两孩子继续抢上去“娘亲！娘亲....”他们娘亲只哭喊，“你们别害我孩子....树儿、叶儿快跑....”

“跑不了，现在就送你们投胎去！下辈子还当好兄弟！”一人拿着刀向阿叶砍下来。阿叶只想着自己才八岁就要死了，心头不甘，但只有闭眼等死。只听得“呼”的一刀，他并未感觉痛，斗胆睁眼，却见那人自己死了。一个穿墨绿色衣衫戴黑纱斗笠的女子提着刀在前面。

“你哪里来的臭婆娘！”那带头的立即丢了夫人，拔刀过来，其余士也全都拿起兵刃准备对付她。女子忽然从胸前取下一团包袱递给身后的阿叶，“帮姨抱着。”然后提着刀往那群士兵冲过去。阿叶兀自接过，忙看了远处的娘亲，阿树已经过去了。他再看怀里的东西，竟然是个襁褓中的小婴孩。“啊呀！”他小声惊叹，只觉这团东西软软的，暖暖的，奶香奶香的，他年幼的心脏好像一坨猪油入了热锅，霎时化掉。“呜哇，呜哇....”小婴孩似乎感觉到母亲不在身边立刻哭起来。那女子正在打斗，听得哭声回头看，差点中枪。阿叶赶忙抱着这团东西左右摇晃，“哦，宝宝不哭....”可这家伙哭得更凶了。阿叶绞尽脑子，终于想起家里那个瘦子女仆逗她儿子时拿着一根鸡毛在他眼前晃的情形。他慌忙从腰间摸了一个玉珠坠子，在婴孩眼前晃，“宝宝，看啊，这是什么好东西。这是可好的东西了....”那婴孩看到这亮晶晶的东西好像真感兴趣，便不哭了，专注盯着玉珠子，“吖~吖”还伸出小手抓。

阿叶生平第一次有了成就感，去年在那淮临街首届斗蛐蛐大赛上赢了头彩也没这么欣喜。于是他说出了生平最慷慨的一句话，“你喜欢啊？送给你。”可想这颗玉珠子是那老黄家玉器行最贵的一方黄金玉给他磨的，那黄老板说他小小年纪识货，割心给他弄了这么一颗。他稀罕得任何人都不让摸，这会儿是顶大方的了。这时那女子还和那些人斗着，阿叶抬头看看只觉厉害无比，那么多大汉子都不是她对手。再低头看小婴孩，握着玉珠子把玩开心得紧，笑得奋奋可爱。他心里又一坨猪油下锅了。

就这功夫阿树也拉着娘亲过来了，谁知她一过来看到地上血淋淋得人头，立刻晕了过去。“娘亲！”阿树喊。阿叶却不慌，他记着娘亲这辈子经历过最大的场面就是去和他爹看中的一个小姑娘互相揪了半个时辰头发。他倒希望自己娘亲有前边那姨姨英勇就好了。

这英勇的女子正是一年多前从南仲乙那儿逃走的“绵绵”，她偷了假图送回门派才能帮南仲乙，自知不久师父就会派人追杀她，若她再去找南仲乙，必给他引去杀生之祸，因而独自逃亡。可不过两月她却发现自己有了身孕，遂完全隐匿在江南，这年六月生下了个女儿。眼下江南祸事多，她也只得带襁褓中的女儿再次出逃，前路去哪里她也不知。巧遇这三母子遭难，便出手相救。

话说回这边，阿叶见英勇的姨姨很快就砍光了那一大群士兵，回来时身上竟然干干净净，一滴血也没沾到。她将刀收到背上，伸手，“给我吧。”阿叶忽然很舍不得，但还是将宝宝还给她了，“姨姨，多谢救命之恩！”。

“呵呵”，她抱回去后立刻亲了好几口，阿叶有点后悔，刚才偷偷亲几口就好了。他忽然灵光一闪，“姨姨，你的宝宝怎么卖啊？我好想买！”他说出这句极具人伢子天分的话之后，英勇的姨姨立刻缚了孩子飞身上马跑了。

“姨姨，还没答谢你救命之恩啊！”阿叶望着背影大喊。阿树实在看不下去了，“阿叶，你要买人家孩子报答救命之恩，委实没良心。哎，快看看娘亲吧，怎的还不醒。”阿树叹了叹气，俯下身去，冲着娘亲大喊，“娘！快醒醒，爹要纳小妾啦！”他们娘亲果然醒过来，“他敢！”

经此一劫，劫后余生的阿叶便被猪油蒙了心，心底又生出一股壮志，志要习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