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簪金人儿

次日清晨，千庭叶起得特别早，一下床就跑去隔壁屋。“大人。”丫鬟笑着从屋里出来，千庭紧着进去。金儿坐扶着茶几微微欠着身子，上身雅白红袖短袄，下身浅浅绯红褶裙，脚下一双纯白绣花浅口小靴。偏头梳着一个拳头大小蝴蝶发髻，两束绯红的头绳顺着长发垂至腰间。她略施粉黛，不可方物，他三魂七魄又丢了。

“还差一件！”他缓缓走过去。“什么？”金儿见他贴近，不觉脸红心跳。他摸出一支金簪轻轻插入发髻，金簪上一枚小红宝石莹莹生辉。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昨天说出去办事给她买回来的，还不止一套。商州毕竟大地方，让他挑到称心的东西。

他拿过镜子给她，金儿看着头上的金簪瞬间晃神，她取下来反复打量。“怎么了？不喜欢？”千庭叶见她有些慌。“不，我喜欢！”她抬头时，眼里泪光闪烁。千庭叶没想到她竟然喜欢到要哭的地步，心也跟着沉醉，“呵呵，喜欢就好，你叫金儿嘛，所以就该戴金的，况且，美得真不像话！”他说着又给她重新戴上。

稍后收拾妥当，千庭叶抱着金儿下楼上马车时，蔡金来终于又找回了自信，他还是没看错人，这千大人并不是贵且心善，而是贵且好色，不过也实在佩服这神仙般的审美力，竟随便从街上的乞丐淘出这么个美人儿来。

“下回路过还住你这儿。”千庭叶最后跟他说。蔡金来脸颊两颗金元宝忽然发烫，这是被他神仙般的审美力看中了，“噢”，忙哈腰，“大，大，大人一路顺风！”

只飞小辛不开心，眼睁睁看着两人进车里去，自己只能骑马跟在后头，全身每一根汗毛都酸唧唧的。

他们继续往京都赶去，因为金儿的理由是去沂州投奔亲戚，沂州下一站不就京都了么，那完全就顺路得很。不过他们这一路完全不像赶路，简直是游山玩水。但凡有点漂亮的景致，千庭叶就会抱着金儿下车欣赏许久，直到金儿说“大人，我乏了”，再将她抱回车上继续赶路。而且两日来，千庭叶都算着时间给亲自给她敷草药包，趁机抓紧看人家腿脚,一边吹气一边问：“还疼么？”“不疼了。”“真的不疼么....”

飞小辛终于忍不住了，“金儿姑娘！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闭嘴！”千庭叶忙阻止，谁知道他要抖出什么来。

金儿笑笑，“小辛哥哥，你快说。”

飞小辛一听她喊小辛哥哥更来了兴趣，“我告诉你哦，我们大人啊，他有一百零八个....”千庭叶冲过来他捏住了他的嘴，小声在他耳边嘀咕，“一百零八个都给你！”。飞小辛默了一下，眯着眼点了点头。

谁知，千庭叶一松手他就脱口而出，“他有一百零八个女人！”

金儿“......”

千庭叶“......”

千庭叶看向金儿，两人“......”

金儿忽笑，“恭喜你呀，小辛哥哥，他不是刚说一百零八个都给你嘛。现在你有一百零八个女人啦！” 她又即刻转头冲驾车的大声道，“向大伯，告你个秘密哦，飞小辛哥哥他有一百零八个女人！”

向大伯“......”心头想起家里烧饭的婆娘。

飞小辛“......”蒙住。

千庭叶窃喜，他自认有一千个心眼子，却对付不了飞小辛这个缺心眼，现在好了，金儿这个一百个心眼子的将他收拾了。不过很快他觉得不对劲，金儿不生气？

往后整整二十四个时辰，飞小辛都沉浸在一百零八个女人这问题中，再也不管两人闲事了。千庭叶心头逐渐苦了，金儿还是和之前一样乖巧可爱，没有丁点异样。她真的不在乎他有没有别的女人么？想起他娘亲几十年来，持续奋战在他爹纳小妾这事儿上。还是说金儿根本不在意他，对他毫无非分之想，自然不会因这个生气。他也不便主动问，自个儿越琢磨越心苦。

这天夜里，因为快到沂州，路上确实没有什么市镇，他们便在一处破庙前将就歇一晚。千庭叶和金儿在马车里铺着棉被一边睡一个。向大伯裹了一层袍子横在驾座上打盹儿，飞小辛在里头墙根下铺了些草睡着。千庭叶睡到中途醒了，静静看着金儿，这大约也算同床共眠，不禁想入非非，决心凑过去亲她。忽而他停住，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入耳中，他轻轻起身，摸了边上一柄长剑出去，低声，“向大伯，护着车子。” “是。”

千庭叶提着剑往前几步，一大群鬼魅之人围了过来，皆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手里各式兵刃却不差。“诸位朋友，所来为何？”他淡淡问。

领头一个握铁锏的出声，“那丫头杀了我们帮主，大人将她交出来，我们不予计较。”

“哦？你们是什么帮？”

“大人明知故问，自然是商州‘墨衣帮’。”

千庭叶犯愁，确定不是丐帮？“你们帮就这么多人么？一，二.....十八个？”

领头的有些气愤了，“加上帮主十九！”

“哇，还真是大帮派！”千庭叶假装佩服，话锋一转，“帮主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们再选一个帮主嘛，比如你就可以啊，再带着你们帮众讨饭过日子不很好嘛。”

“哼！帮主之仇，不可不报！”领头的竟十分豪气。

千庭叶叹气，“傻子不可教也！可惜，你们这‘墨衣帮’今晚就灭了。”

领头的不认傻，招呼众人“上！”，大部分人冲着马车两边杀过去，这领头的独自和千庭叶打起来。千庭叶不慌张，出长剑与他的锏缠斗，只听“叮叮”之声。

后方忽然传来一些惨叫，领头的望去，那十七个人被另外两人拦住，只这几个瞬间已经死了大半。另外两人便是飞小辛和向大伯了。飞小辛使得一把长缨枪，一串能挑好几个，而向大伯一双短小剑，贴身搏斗极是迅捷，几个闪现也倒下好几个。

“呵呵。本大人不是说了，你们帮今晚就灭了。你还是专心和我打，我武功最差，说不定你能逃个小命” “哼！”领头的已十分怨恨，但也没办法只得与千庭叶单打独斗。

但这‘墨衣帮’也不算菜，打斗一阵下来，还剩下五个与三人混战在一堆。领头的几番想靠近马车去，都被向大伯回拦住。他是恼得很，这三人，大人不像大人，车夫不像车夫，只有侍卫勉强像侍卫，全都这么厉害，忽而想起来不如先逃，日后再谋报仇，对另外四人道“撤”。

千庭叶笑，“懂道理要趁早！太晚就没用了！”一剑过去刺他命门，他偏头躲闪，不料千庭叶只是虚晃一剑，剑锋急下几寸从他右侧咽喉擦过，鲜血噗噗出来。但入剑不深，他还不至于即刻归西，忙飞身后退。千庭叶脚下踢出一颗石子打在他脚筋上，一麻，他发力失败，踉跄后仰，千庭叶借势送出真真的一剑，对穿他腹部而后将他钉在地上。他挣扎几丝越发钻心疼痛，不几刻终于冷冷死去。千庭叶收了剑回头，飞小辛抱着枪摇头，“大人，您又是最慢的！唉....” 转身帮着向大伯一起收尸。

千庭叶大呼一口气，收拾一下，回到马车上，见金儿还睡着。心道，“好坏呀。引了这么一大群人来让他们帮着收拾，自己却睡得安逸。”因为气愤难耐，他猛的凑过去在她脸上亲一口。金儿立刻翻身，他一嘴亲到了头发上，更加气愤，可又奈何不得她。

天亮后他们又继续赶路，大家都若无其事，好像昨晚什么也没发生。中午到了沂州。金儿说她到了要去找亲戚了。千庭叶忍着脾气将她抱下车，心想她脚还没好，非要背着她一块去，看看她家亲戚长什么样，然后让亲戚将她嫁给自己。等等....千庭叶陡然一惊，他从前只会说让别人把东西也好、人也好，卖给他。此刻他竟然第一次想到了“嫁”这个字。这么一琢磨，他再看她，觉得像抱着自己的新娘了，一时情迷不已。

谁知金儿下车后两脚一蹬，稳稳站住，笑看三人，“多谢你们照顾！”然后单独冲千庭叶道，“大人，后会有期！”说完踏着步子蹦蹦哒哒走掉，了然干脆，如一撇明媚绯红散入人海。

飞小辛嘲笑，“大人，您被利用得好惨呐！”

千庭叶冒火，“要你管！”但是他心头还在犯病，哎呀，她蹦蹦哒哒的样子也好可爱。

“啊，那一百零八个还算数的吧。”飞小辛关切。

“给你，给你，都给你，按呀按，按呀按！累不死你这牲口！”。其实在她戴上他送的金簪那一刻起，他已明了，此生再也不想要别的女人了。不，不，不仅是那一刻，更早，更早....

在沂州歇了个晌午，千庭叶不再耽搁，加快速度，第二日便到京都卫地界。入界后不多时，马车正疾驰，突然停下。飞小辛说前面也有一趟队伍，堵了路。千庭叶从窗口望去，见一队官差护着一辆马车。这时车上的人下来了，一位素银红袍的官员，面目却是清秀俊朗书生。

千庭叶赶紧下车快步迎上，“唉哟，这不是勉之兄嘛！”此人正是本届状元秦勉之。

“千庭大人！”秦勉之朝他作揖。

“可别这么称呼哇，小弟受不起。”千庭叶一本正经谦虚。

两人稍作寒暄得知皇上让秦勉之去凉州上任，才出发不久。千庭叶对他大肆夸赞，预祝他前途顺遂，并让自己的车退开，让他先过去。秦勉之推辞不过，致谢后先走一步。

飞小辛实在不解，在心头嘀咕，“抱乞丐可以认为是有眼光，瞧出人家好看了，可这一个四品高官居然对一个七品知小州客气又是为何？”

千庭叶仿佛听见了他的嘀咕，怒斥，“住嘴，小知州也是你个小侍卫叫的？状元年长于我，且才华横溢，举世无双，当重尊相敬....”他心里却满是同情和惋惜，想那西凉什么荒乱之地，不知朝里哪个老匹夫的阴招派他去，只担心他有命去无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