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雪香之殇

凉风冷雨中，叶芊因自己出口的话惹得心中些许苦闷，一时不知道何去何从。在一小亭子处逗留许久，思绪稍微停当后她打算先回住处再考虑下一步。

慢行一盏茶的功夫，她穿过琼台遂往南岩宫去。至半路雨也停了，她收了伞，忽见一群一群的道士、散客往金顶方向蜂拥而去。她忙拉住一人问，那人也不清楚，说是前殿有个女子闹事，大家都是去看热闹的。叶芊心想，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就跟着跑，都是修道之人，怎的还那么爱凑热闹。她确实没什么兴趣，因昨夜趴在桌子睡不太舒服，想着还是回去休息。走了几步，她惊觉不对劲，女子闹事？会不会是叶雪？这样一想，她赶紧跟着人群去了。

到了前殿果然好多人，围了一层又一层，场面堪比上次那两个金箫公子比武。她见前面石阶上有好多名道士，好像在对着石阶下的人指责，因为人群围着看不见是什么人。但细听真有叶雪的声音。她奋力扒开人群，挤进去，果真是叶雪！她此时半坐在地上，剑掉落在一旁，头发湿漉漉的，衣裙已染上污渍，她喊着：“你们才是一群奸道！”。

“姐姐！姐姐！”叶芊冲过去扶着她，“你怎么了？”

叶雪不知受了什么极大的委屈，见叶芊来，颓然的脸上露出些许安慰，随即看向石阶上方，愤懑哭诉，“他害我！”

叶芊顺着看去，玄礼站在一众老道前面。见叶芊来了，他大喊：“师父、师尊，看啊，这就是她的同伙，两人假扮姐妹上来，以为父求药的名目就是为了偷我们的经书！”他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两人，底下议论“原来是同伙，可不，两个姑娘家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你胡说！”叶雪怒斥。

叶芊暂时还没明白他们在争辩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前日你侬我侬的两人已经完全反目成仇。

“师尊！”这时一人从另一侧上了石阶，是玄平。他手里捧着两本什么书，摊到一排老道面前，“在那女子房间搜出通玄道经和洞灵大典！”

“啊，这可是我教秘藏典籍！”中间那戴黑法冠的老道，像是掌教一类的人物，他拿着书气得须子直抖。

叶雪立刻反驳，“不是！是玄礼偷的，他诬陷我！”

“你才是血口喷人！我已经是掌事，坚守戒律清规，一心修道护教，怎会与你这女子有瓜葛！我念你们为父尽孝收留你们在观中，没想到竟是贼人，反侮辱我名节！”他转头向几个老道跪下，“请师父、世尊明鉴！”

黑冠老道斟酌片刻，看向叶雪两人，一个花枝招展，一个女扮男装，甚是不入眼，“你二人这般模样，着实可疑，当下人证物证俱全，还有何抵赖的！”他又看向两侧，“来人，将两人捉拿，先关入天狱，待肃清原委按教规发落！”

他话音一落，两侧手持兵刃的武道涌上来，围住两人意欲抓捕。“滚开！”叶雪迅速抓过自己的剑，与一众武道对峙。叶芊见她此时脸上满是怒火，已然心神大乱。

叶芊还是没弄懂这其中因由，只怕打斗起来事情更恼，她拉了啦叶雪，“姐姐，怎么会这样？他们冤枉我们么，跟他们讲清楚不行么....”

“他们不讲道理！如何讲得清楚！”叶雪大吼，转头低声对叶芊说，“不关你的事，你好生待着，我对付这些奸道！”

“还不快拿下！”玄礼催促。

一众武道冲上来去对付叶雪，只两人过来押着叶芊。“姐姐，别跟他们打。”叶芊喊。可叶雪已经和那些武道打在一起了，怎么还听得进去。叶芊甚是不解，她本来挺精明稳妥的，怎么会把事情弄成了这样。

这一动手，那些看热闹的退得远远的。叶芊只干着急，“别打！你们别打！”押她那两人见她似乎不会武功，一点也不反抗还在劝架，只押着她往边上站，也不打压她。其实叶芊是不想掺和，差事就是差事，她只做自己的事，多管闲事，必会坏事。

叶芊见这叶雪与十多二十个武道斗，也不输，显然武功很不错，且其佩剑装束和派头都算上等，不知道是哪家的好女孩被那玄礼拐了来。再瞧那玄礼，此时紧盯叶雪，双目圆睁，并无半点柔情。叶芊想起叶雪先前对玄礼那般真心爱慕，替她心酸。

应付这么多人叶雪渐渐乏力，身上已有多处被刺伤，一招不慎被踢倒在地，众道士立即上前，但她也十分顽强，一晃鹞子翻身起来横扫一圈，数名道士竟被她剑扫中，包围圈又散开。叶芊看出她的剑法路数不错，只是练得不够精。

“好个贼女子！”这时那玄礼见这些武道竟奈何不得她，自己提了剑飞身入圈，与叶雪贴近斗起来。“你好狠心！”叶雪见昔日情郎对自己大打出手，还招招致命，心中悲愤不已，于是使出全力与他对攻，铁了心你死我活。叶芊见叶雪已经不要命了，但她体力消耗颇多，玄礼渐渐占了上风，旁边的一众武道还在助攻，她受伤越来越多，恐怕她支撑不了多时。突然玄礼不知对叶雪说了什么，她一个分神，“哐当”剑被打掉。

叶芊自然知道，下一刻玄礼就会要了叶雪的命，所以不能等到下一刻。纵然她再不想管闲事，可见叶雪这么美的人儿一命呜呼又做不到。她挣脱两道士，一个绝影飞身，以长伞为剑直击玄礼右手腕。玄礼那剑已出手无法收回，突然被她击中，顿时手麻，剑已离手，依着惯力送出几寸差点就到叶雪身上，她退后半步躲开。众武道尚未看清，继续围攻。叶芊迎上，突然撑开伞叶，力道全然扩散，震倒一大片。

这时打斗忽然停止，大家才惊觉多了一个人，玄礼也是大为错愕。叶芊收了伞，指着玄礼，又指了指上边的老道们。“你们那破经书我们不稀罕，武当道士监守自盗，不自行清理门户，还执意赖在我们姐妹头上，天大的笑话！”。她说得很大声，故意让那些看热闹得也听清，然后拉起叶雪，“姐姐，我们走！”。

“站住！”玄礼捡起剑，“大家看啊，她明明会武功，却假装不会，这不是诡计是什么，分明就是贼人，见偷盗被识破就狗急跳墙想跑！抓住她们！维护我武当山清誉！”

这时另一老道也上前呵斥，“不错！我武当是什么地方，怎能让你两个贼女子为非作歹！给我拿下！”这老道声音浑厚有力，他一怂恿，那些武道又开始整理队伍准备拿下两人。

叶芊觉得当真是惹了闲事坏了正事，她不愿再动干戈，只盼怎么逃脱罢了，贼人不贼人的她不在乎，反正下山后她就不是叶芊了，眼下大庭广众，对她这偷鸡摸狗之人来说，低调隐忍才是生存之道，逞能显摆就万万不可，那无数眼睛中，指不定哪一双是致命的。

“哈哈哈，狗急跳墙的是你们吧。”

忽然几声清脆大笑，簇拥的人群中，一道姑走出来，正是那妇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群众，见又有新鲜事要上演，于是跟着又围拢了些，唯恐听不清错过好戏。叶芊见这妇人出面，惊讶之余又觉事情有趣起来。她料这妇人要抖出点“破事儿”了，只恨她不早点出面。

妇人轻摇拂尘，上前向石阶上的几位老道作揖，“诸位道长！你们恐怕被这几师徒诓骗了。这正航、玄礼师徒二人，还有那玄平等等，才是武当的贼人！”她用拂尘挨着指一遍。

“你瞎说什么！”刚才发号施令的老道怒斥妇人，这便是正航。

妇人笑，“呵呵，瞧瞧，你这不是急了么。修道之人讲究平心静气，若没做亏心事，怎的反应这么大？”

“你这恶妇，必定与她二人同伙！先教训了你！”正航突然飞身上来用拂尘扫向妇人。

“住手！”石阶上黑冠道长大喝，所有人被震住，正航却没停下，眼看拂尘就到妇人面门。“你做什么！”黑冠道长出手挡开正航，而后对着妇人厉色道：“你且说说我武当的贼人！”

妇人说：“这师徒几人，偷取武当典籍经书法器下山私卖，算不算贼人？他们做假账挪用朝廷捐银，算不算贼人？他们敲诈修道散客暴敛他人财务，算不算贼人？他们还专挑上山的女客下药趁机奸淫，算不算贼人？”

她说完，现场人无不惊诧，这些事当真是恶贯满盈。正航几人自然立刻否认，说是她瞎编的。黑冠道长也要顾及同门和武当颜面，脸色晦暗道：“你这般咄咄逼人，可有证据？”

妇人也厉声，“哼！证据，你们自去搜查，堂堂武当，还得我帮你们不成！”

黑冠道长被她呛得无言以对，心中掂量再三，难以决断。

“师尊！”突然侧方一小道士奋力出声，众人看过去。

叶芊认出了这小道士就是头晚提灯笼那个杂役小道，这时瞧他那凛然之态，不像个普通杂役，不知他要做什么大事。小道士端着一个浅口木盘过来，将木盘放在地上，自己也跪下，“禀告师尊，这里放的皆是他们作恶的证据。”他先拿出一叠册子，“这是他们私揽钱财的账本，涵盖近五年的。”，再拿出一个小瓶子，“这是他们昨晚对那位姑娘作案使用的迷药，乃他们私自炼制，更多的藏于玄平房中香炉，还有诸多财物皆藏在玄礼床底。”他说得清清楚楚，必是费了大功夫搜集证据。

几名老道全都围过来，拿起账本翻看。账本可是清清楚楚，几人是再也无法抵赖。老道们气煞，“快把他们拿下！”正航和玄平见顷刻暴露，瘫坐下去，面如死灰。刚才那些武道还有力气的现在又转而来抓捕三人。玄礼迅速提剑，歇斯底里，“谁也别想抓我！”他奋力击退众道士，待要逃跑。

“你个混蛋！”叶雪突然捡了自己的剑猛地朝玄礼刺去。她头晚虽然喝了放迷药的酒，身体无知无觉，可是好歹有底子，仍存着一丝意识，那些事她并不是全无记忆。想自己痴心一片的爱恋，却是一场算计过的侮辱，羞愤难忍，早上便找玄礼质问。原是那玄礼定期扮作叫常礼的侠士下山销赃，偶然结识了她，见她貌美绝俗，一番巧言令色引诱，骗了她身子，后又说自己实为修道之人不能与她厮守，借此摆脱她。可叶雪少女无知，只以为遇到了心爱之人，便要来寻他下山成亲。玄礼见昨晚的事已败露，自不认账，两人不欢而散。叶雪难以接受，便到前殿大闹，要揭穿这个伪君子，结果反被玄礼诬陷，以至于无法再收场。

玄礼与众道士乱斗，不防被叶雪刺中肩头，转头一记旋踢，“都是你个贱人，都是你害我！”同时用力十足飞剑劈下。

“姐姐！”叶芊没料到她这么冲动，即刻追过去，一脚踢飞玄礼。但两人斗得太近，叶芊还是差了半步，叶雪从胸膛到腹部，被劈开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血流喷涌。叶芊小心抱起她半身，眼见无论如何也不中用了，“姐姐....”。

叶雪自知没几口气，从腰间摸出一块玉佩给叶芊，极其微弱又急促地说：“我其实姓董....我爹是九华庄庄主董峻，托你将我送回家，转告我爹，女儿错了，悔不听爹的话，雪香不孝，爹爹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