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解了苦衷

滴答的烟雨，软软的床榻，柔滑的缎被，淡淡的白芷香，懒懒的千庭叶。他睁着眼却不想起，目光呆滞，浑身乏力，此乃典型的青年失恋症。自那日深情表白被金儿拒绝，御史大人一直郁郁寡欢。

“阿叶！阿叶！”喊声从屋外传来，千庭叶这个不孝子，听他娘喊话竟假装没听见，继续懒着。门外又喊，“阿叶！叶儿？怎的还不起？娘可进来了啊！”

“啊！”他心情紧迫，“娘，别啊！”他不得不翻身起来，抓了外袍胡乱套上。门已经开了，一端庄老夫人强行进来，后面跟着四个丫鬟。看到丫鬟他又叹气了，千庭叶小伙还能因为点什么叹气呢，因为她们叫梅儿、橙儿、梨儿、桃儿，可没有金儿嘛，唉，他没有金儿....

“你爹和大哥早就出门了，你怎的还在耽搁！不是说今日要进宫面圣么。哎呀，瞧你。这么大的人了....”她忙帮他整理衣衫，“来，娘给你梳髻子”。她将他按到凳子上，“多大的人了，还没个正形儿，倒不如两个侄子自觉，人儿功课都念完啦....”她一直说个没完，但瞧见铜镜中他那如花似玉的脸时就不说了，说多了都是心痛。

梅儿服侍他穿戴梳头端正后，橙儿端着漱口水候着，梨儿端着洗脸盆候着，桃儿摆好了餐食，一切都规规矩矩，整整齐齐。唉，有钱贵公子的生活就是这般枯燥乏味。

“慢点吃。”老夫人在一旁坐下看他吃，又吩咐丫鬟去让前院的下人备车。等他吃完，又送他到府门口，再是一番嘱咐，瞧着马车出得路口才自己回了。

京都街道宽阔，任凭横行，不多时马车停下，“少爷！到了。”千庭叶下车去，雨还下着，老仆人撑了伞递给他，“少爷，老奴便在这儿候着。”千庭叶举着伞木戳戳地看了半天，唉，跟金儿那伞一点也不像。随后蔫拉吧唧地往宫门口去，“嘿嘿，千庭大人，您来啦！”旁的侍卫给他作揖讨好他也没理。侍卫失望又愤恨，这要往常免不得嚣张跋扈地赏他们几块银子，今儿个竟白白让他过去了。等他走远，几人啐言，“瞧那样儿，娘们儿唧唧的”“用那破身子换了个四品官儿，多能耐似的....切。”

红墙长巷走得一会，“千庭大人！”身后传来女子柔声。

千庭叶顿了顿才回头，见一位华贵的少妇乘着步辇而来。他忙拱手，“三公主安！”

她关切，“可是去见皇兄？”

千庭叶颔首细语，“回公主殿下，微臣正是去觐见陛下！”

她从步辇上下来，“我去拜见母后，同路走一会吧。”

“是！”千庭叶往右靠着，让她走正中间。巷子走完了，两人道别两句，随后各走各的。

她走了几步又回头望向他背影，“以前两小无猜，无话不说，如今却连打个招呼都勉强....” 。“公主走吧，别瞧了。从前他是翩翩少年郎，如今他是个不中用的人，这京圈里背地都喊他‘千庭四小姐’呐，惦记他做什么！咱驸马真正好男儿，可不比他强多了。”她转手“啪”的一耳光，“多嘴！再嚼这舌根，我饶不得你！”

到了殿前，千庭叶被一红衣公公领着进御书房。“阿叶，你可回来了！”皇帝起身，英年天子意气风发。千庭叶撩了袍子下跪，皇帝欢天喜地冲过来拦住，“平身！平身！”。皇帝屏退了左右，拉过他“快说，查得如何了？”

君臣站一块，千庭叶还高半头。“回陛下，臣没查到什么要紧的，那金箫公子不过是个江湖宵小，与白莲教并无瓜葛。臣也查了几处那白莲教过去的旧坛，没有异动，陛下可安心！”

“噢，这样啊。没异动就好。”皇帝会心一笑，“阿叶，辛苦你啦！”即刻又严肃，“不对呀，没有问题你如何这般哭丧啊？”

千庭叶转头疑惑，“臣，哭丧了吗？” 皇帝背着手对他上下打量，“啧啧啧，你不会是也害病了吧，要不要朕给你传御医？” “唉，多谢陛下，不必啦。”千庭叶依然蔫拉吧唧的，忽然惊觉，“陛下为何要说‘也’？”

皇帝皱眉，“相父生病啦，好几日没上朝了。” “啊？南相大人他病了....怎会？”千庭叶隐隐不安。

“说是前阵子身子就不大好了，这几日又重了些。可是....”皇帝顿了顿，“不知道他真病了，还是....还是因为凉州出兵的事儿跟朕置气。唉，朕本也有意派几万兵马去，可，可那帮人左右是反对，有太后给他们撑腰，朕也没法子啊!”

“凉州出事了？”

“是啊，唉，前些天刚到了急报，那鞑靼养了几年马肥兵壮，横竖还是打过来了。还扬言要在我朝城里过大年！”皇帝说着捏紧了拳头。“啊！那不是....”千庭叶想到了秦勉之，果然被他猜中，真担心他。

“朕确实不知如何是好。”皇帝又拉着他，略带哀求，“阿叶，你不如替朕去瞧瞧相父，探探他到底是何意思。” “陛下，他是你的相父，你怎不自己去？” “哎呀，朕....朕有些怕他。你去吧，他稀罕你，你小时候他不是教过你弹琴嘛，你去看看，然后再来禀报，啊！”皇帝不说完就推着他出去，“快，快去！”

“陛下，臣也怕他啊，能不去么？”

“大胆！朕的命令你竟敢违抗，信不信朕给你降成九品芝麻官！”

“是，臣遵旨....”

出了宫，千庭叶便紧着赶往相府去。京都街道宽阔，任凭横行，不多时也到了，仆人给领了进去。千庭叶瞧着诺大的相府，空荡荡的，阴雨天更显冷清，还没进内堂就听见凄凄琴声。

“大人，相爷在抚琴呢，您看....”

“噢，我自己候着便是，你去吧。”

“是。小的先去沏茶。”仆人下去。

千庭叶还未见人，听着他这琴声就害怕了。跟南仲乙学琴那会，他死活学不好，没少被凶。可奇怪的是，这会儿他听着听着渐渐陶醉其中，没曾想这么凄婉的调子他竟然喜欢上了，想来是他自己心中落寞与这琴声共鸣了，琴声停后，他还呆呆的愣了几刻才进门拜会。

“南相大人！”他施礼。“噢，小叶....来啦。”南仲乙缓慢起身，“在....忙些什么，怎的....想起....来我这儿了？是不是....来找你师父？子吉他....出去办事了。”他这一句话断了好几处，竟絮叨了许久。

千庭叶从这断句听出他病得不轻，“不是找师父！”忙过去扶他从席上起来，瞧他身形消瘦，体乏绵力，脸上只一丝勉强的笑意。真害怕他听不过来，也学着断句，“呵呵，出去....办差事....昨夜....才回京，前脚刚去....见过陛下....便来看您。”

南仲乙听他这样说话，感到了什么，忽然集中精神，加快了语速，“嗯我不碍事的坐吧。”两人到榻上分头坐下。下人上了茶来，南仲乙微抬手端起茶杯，忽然又没力气了，“你....可是....许久没....喝我府上的茶..了啊。”

千庭叶怕他加快语速把自己累了，再不敢学他说话，“小叶的不是，南叔叔见谅。”知他在怪自己很久没来拜访。

“呵呵，我没怪你。”南仲乙喝了一小口又有了点力气，“只是，许久没见你，挂念你。”

千庭叶内疚，“小叶让您操心了。”

“你呀，确实让人操心。”他瞧千庭叶有些郁郁，“何事叫你烦扰了？”千庭叶摇头，“小叶无事。只有些累吧。南叔叔你怎样？”

“我能有什么事呢，大约....也是有些累，想着哪日....向陛下辞了官，过抚琴饮茶的....逍遥日子。”南仲乙说着有些l愣神，似乎真在向往什么逍遥日子。

千庭叶听他是不想提自己生病的事，但他为朝廷的事不爽快应是事实，不然也不会说要辞官了，只安慰道：“南叔叔要过逍遥日子，不如也叫上我，小叶陪您。”

一听他就说假话，“呵呵，傻孩子，你这般风华正茂！怎可....与我将朽之人过一处。”

千庭叶看看他，眼神还是如常的深邃，却没有以前严厉，反而满是慈爱之色。话不该说，这病怏怏的模样让他莫名其妙更喜欢了。

聊了些家常后，南仲乙忽然提了一口气，严肃道，“小叶啊，我倒是真该提醒你了。那事儿都过去好些年了，三公主也早嫁做人妇，陛下自己....羽翼也渐丰满，太后也不能再将你千庭家怎样，你便找个得当的由头罢，不必再扮那憋憋屈屈的样子，早日....寻个可心的姑娘成家，不枉费大好年华，让你爹娘也安心。周遭之人没少戳脊梁骨，你又瞒着他们，叫他们也够苦啦。”

“我....”千庭叶陡地没了主意。

“自个儿....好生思量。我也乏了，你去吧。去回禀陛下，我确是....身子骨不适，请陛下别多心，凉州之事....也不必太忧虑，万事自有其道。”他说完默然，好似半个字都不想再提了。

“噢！”千庭叶没想到他洞若观火，姜还是老的辣啊，“是，南相大人！”

离了相府，千庭叶又奔了一趟皇宫，将南仲乙的情况和皇帝说了。“既然相父那般说，那朕也放心了。”皇帝再没多的疑虑。

千庭叶却忽然跪下，“陛下，请准臣一事。”“何事？”皇帝见他如此隆重。

他整顿下思绪，“陛下，御风台那件事已过去多年，眼下陛下江山已定，王位稳固。恳请陛下准臣治病恢复身子，臣已年二十五，欲....娶妻生子孝敬父母！”千庭叶小伙脑子是转得快的，南仲乙稍提点，马上就来找皇帝背书了。

皇帝脑子也是转得快的，这书是有人给他背好了，“此事也是相父准许的？” “是！”。皇帝也无再多忧虑，好像天底下只要相父同意的事那就绝不会有问题。随后扶起千庭叶，“既如此，那你自己便好好....‘治病’吧，这些年委屈你了，都是为了朕。倘若哪天娶了如花娇妻，朕定当亲自为你正婚！”

“多谢陛下！”千庭叶终于解了多年苦衷，心中大大地舒展。再出宫回府已是晚上，次日天刚亮，他便匆匆地收拾细软离家去。他想了一夜，无比笃定，可心的姑娘嘛，还是那个最坏的丫头可心，唯她无二，不论天涯何处，须得马不停蹄去找她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