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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在炎炎夏日的一个清晨,羊山村的一些闲人刚刚端起碗,站在门口的场地上边吃饭,边闲扯的时候。学广的大女子——珍珠,抱了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大摇大摆地进了村口,从下塘堰往塘堰上的屋里走去,这一路的人家瞬间就炸开了锅,

“咿呀!学广屋里那个做鸡的女子回来了!还抱了一个刚出世的娃娃!咿呀!”

“咿呀娘嘞!肯定是偷人生的崽!”

……

一个未婚的女子抱一个身份未明的娃娃,在任何地方都会惹来无数的流言蜚语。

况且这不仅仅是流言,这是事实。这是珍珠跟那个台湾老男人生的孩子,老男人原本想生一个儿子,生下来见是女娃娃,就不想要了,当下两人闹翻。男人给了一笔分手费给她,孩子的一切也与他无关。得了分手费的珍珠对着这小小的婴儿没有办法,丢又不忍心丢,只能把她带回家,心想给她妈带。

珍珠抱着娃娃一路回了自己的家,把正在桌上吃饭的学广和王香兰着实吓了一跳,“你抱的谁的孩子?”

“我的。”珍珠站在门边轻笑着说到。

学广立马破口大骂起来,“你个天杀的,短命女子!婚都没结,抱个孩子回来做什么?鬼使你给人家生孩子的!”

珍珠一脸无所谓,随手将孩子给了她妈。王香兰也只能接过孩子,毕竟是一条命,还是自己的血脉。

珍珠拉过一张矮竹椅,一屁股塌了进去,翘起了二郎腿,在门口与学广算起了账,

“现在晓得丢脸了?我拿票子回来盖屋的时候怎么不说?还有三个老弟不都是我在管,大勇结婚也是我出的票子。这些钱,你想过我是怎么来的?我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人,去哪里给你找这么多票子的?”

学广气得撇过脸,颤着的右手食指指着珍珠,低喊到,“那也没叫你弄个孩子回来!”

“没人叫你管,反正你一天到晚没管过事。我给妈工钱,让她带,总行了吧。”

学广气得调头就走了出去,穿进了一条巷子,很快消失不见。

珍珠说得没错,学广这两年完全就是当太上皇,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要不是这个大女子,屋里的日子没这么滋润。所以他也不好闹太难看。毕竟还指着她呢!他又在村里到处闲逛,反正也不用做事。平日他吃了饭最喜欢双手插兜,一年四季夹着胳肢窝,耸着瘦巴巴的肩头,从塘堰上的家出来,穿进村中长长短短的巷子,见哪里人多,就往哪里钻。虽说女子做了不好的事,不过他倒也不觉得多丢人。对于别个在背后的指指点点,他没放在心上,心想,你们还不是看老子过得比你们好,这是眼红!有本事你们也生一个像“西子”似的女子出来!老子偏要显给你们看!

珍珠安置好了孩子,在屋里待了个把月。在这个把月里,她天天在大队门口的两家小店子里打牌。

珍珠虽说才生产完,可她本身底子好,又还年轻,身材保持得也几乎是完美的,至少盖上衣服跟生产前别无二致。年轻美丽的脸,配上凹凸有致的身材,加上时髦的打扮。跟村里常年灰头土脸的农妇相比,她简直就是天仙。

一些窝在屋里无所事事的二流子,见了这么风情万种的珍珠,都愿意来陪她玩上几把,争抢着给她点烟。顺便在言语上轻薄几句,这便是他们所有的乐趣了。

珍珠也乐意,这说明自己的魅力无穷。

因为哥哥姐姐的缘故,老实本分的细珠觉得在村里抬不起头。因此,她在今年春天也跟着光头的车去了北江,走上了做鞋工的道路。

村里的另一位太上皇——学贵,现在天天躲在祠堂后边的一栋老屋里打扑克。那里常年开了两桌牌,一些无所事事的男人时常会寻到里边去。因为他们嫌大队门口的店子里太吵了,不能安心打牌。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里僻静,就算屋里女人来找,也不容易找到,她们只晓得到大队门口去找,这里是他们的秘密基地,她们是找不到的。

学贵虽然天天闲着,不过他不慌,他有三个女子在外边给他挣票子呢!明年让最小的婷花也跟着姐姐们出去,这样他就有四个女子给他挣票子。他准备就这样在屋里过点小日子,女子们交回来的票子存着,给兴民以后成家用。

现年虚七岁的兴民是家里的宝,他不用像几个姐姐一样,早早帮家里干活,而是被学贵和莲香捧在手心里,整天好吃好喝伺候着。他如今在村小的幼儿班上大班,明年就准备上一年级了。他在幼儿班读了两年,可是书本却一页也没留下。暑假才开始,他就成天同附近的几个男娃娃盘腿坐在自家新屋的马口里打炸,屁股下压着的是他们各自的赌注——撕下来的书页,这是他们刚刚学完的书。

学贵对此并不阻拦,觉得男娃打打牌很正常,幼儿班又不是什么正经学习,书撕了就撕了。而且兴民在家乖乖乖坐着,不出去闯祸,不是很好?

话说回来,学贵这个太上皇却十分看不上学广那个太上皇,觉得他败了羊山村的名声,也是最蠢的。你想,一个女子在外做鸡,以后谁还敢要他屋里的女子,他的两个女子都嫁不出去,就算嫁出去了也嫁不好。而自己就不一样,四个女子清清白白,以后嫁人也能挑拣挑拣,彩礼也能讲一些。

反正我学贵的潇洒日子还在后头呢。

他常常这样暗自高兴。

转眼又到了开学的日子。本来,立生应该要升入什马读初中的。可因为他这一届赶上了教育改革,小学由五年制改成六年制。因此,他还要在村小读一年六年级。

唉,本来他还想着马上可以跟姐姐一块上下学呢!什马有食堂,也不用操心吃饭的问题。

开学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周五的傍晚,月红从什马回到了羊山。

日头才刚刚陷进三层岭,她和立生就开始烧火煮饭。自从敏世一家搬走后,今年春天住在前边的那个老人又过世了,这一片连着七八间的老屋都没住人,一到晚上就静得有点骇人。因此他们想着早点吃了饭到睡觉的屋里去。

天刚刚黑,他们就吃上了晚饭。菜是早上立生买好的,煎的一点豆腐,还有一碗炒冬瓜片。

吃了饭,收拾好一切,姐弟俩就摸着黑走进了婆婆的厅堂里。

厅堂的大门开着的,一点昏黄的亮光从门里映射到凹凸不平的马口里。两人前后脚跨过了门槛,喊了一声“婆婆”。

肖家正在进门左边的八仙桌上摸索着吃晚饭,面前是小半碗中午的剩菜。天气已经冷了起来,她穿上了一件暗黑色粗棉衣,头发仍然像往常一样盘在脑后。

肖家回过头,咧嘴露出一口健康整齐的牙齿,“娃娃,吃了饭呀?”

“吃了。”

月红在婆婆的桌上坐下,看着她吃饭,顺便说说话。立生进了厅堂右边的一个小门,这是有登现在住的地方。里面不时传来有登一家嘤嘤嗡嗡的说话声。

没一会儿,金生笑嘻嘻地从里边走了出来,才跨出木门槛,就亲热地喊到,“月红姐姐,来我屋里来吃芋饼。”

“屋里煮了芋饼?”陈月红马上笑着站起来。这个芋饼可是好东西。村里会做的估计就只有丛莲一个人,这是她山里的娘家屋里吃法。先将粉芋仔煮熟,然后捣碎,拌入一定比例的红薯粉,加融了盐巴的清水揉成面团,用菜刀切成两个手指长宽的条状,就做成了。将成型的芋饼下进沸水煮透,出锅之后,挖一锅铲猪油漂在上面,再撒上一点韭菜花,一道热气腾腾的芋饼就完成了。咬一口,软糯鲜香!

这芋饼陈月红之前也吃过两回,好吃。因此,她一听见金生说芋饼就立马站了起来。

月红和金生刚准备进偏房的门,陈有登也刚好一只脚骑在门槛上。他大声地问老娘,“妈,吃不吃一点芋饼?我端一点来?”

肖家回头对儿子说,“吃饱了。也吃不得芋,吃了肚子要涨,晚上不好睡。你们吃。”

于是有登才转身下了门槛。这时候,金生和月红才能走过去。这门太小了,只能过一个成人。门槛又高,四岁的桃花迈不过去,只能骑着下。

木门槛里是一间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间。黑乎乎的泥巴地面,堆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进门右手边的墙下,一张旧的原木小方桌靠墙放着。桌子的对面,一米远的地方,堆放了一些农具,两担簸箕、一把锄头、犁、耙等等。农具就靠着一张帐着白色蚊帐的床放,这就是那张被打了一个破洞的斗床,他把它搬了过来。斗床挨着一堵砂浆墙,墙上留了一孔小洞,这便算这个房间的窗户了。

这个敞间的对面是一间黑洞洞的里间,这间屋三面被挡住了,又没有窗户,因此不管白天黑夜,都是黑乎乎的一片。实际里边靠左边的墙下摆了一张“床”,这床却不是我们一般思想里的床。它是由三张长凳搁着,长凳上拼了几张木板组成的真木板床。现在天气冷,丛莲在破烂的被褥下铺了厚厚的一层稻草。这便是丛莲和丹红睡觉的床。金生和桃花由有登带在外边的斗床睡。

这间屋子因为阴暗潮湿,墙脚经常生出一层白色的硝出来。立生没事的时候就同金生一块,拿两张硬纸去墙脚刮硝。收集起来的硝用火柴点来玩,他们有时还开玩笑说造炸药。

从敞屋往里走几步,就是一条过道。过道的对面是另一栋老屋的侧墙。过道右边被砌了起来,顶上还盖上了瓦,这是原先的住户盖的。有登就在过道左边的一个弯里砌了一口泥巴土灶,土灶上吊了一根花线,线上吊一个落满灰尘的白炽灯。土灶往外的地方是个敞的泥巴地,碰到下大雨,灶这里就会跟着遭殃。

现在有登两口子正在这口土灶上煮芋饼,金生和桃花进进出出,到灶边来看芋饼好了没有。

“爸爸,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莫急。”

丛莲让有登把火打熄,灶上已经盛了满满一大盆的芋饼。

有登端着这一大盘,小心翼翼地穿过昏暗的过道,进了敞间。丛莲端了小半碗没盛下的汤汤水水跟在后边。

等有登的芋饼一放下,屋里的五个大小孩子马上围拢到桌前。丹红已经在桌上摆上了七副碗筷,一时间,这个破旧昏暗的屋子变得生机勃勃起来。

因为太挤,他们都端着碗,站在桌子旁。

昏黄的灯光下,七口人围着桌子,嗦着芋饼。

有登招呼起来,

“月红,喜欢吃就多吃点。”

“立生,吃。不吃两碗不准走!”

月红和立生边吃边答,“嗯嗯,好。”

他们在二伯这里一点也不拘束,二伯娘虽然不爱说话,但是他们知道,她就是这个性格,不会假客气。

“哥哥,还挺好吃,是不是?”金生歪起头,笑嘻嘻地问立生。他跟立生比亲兄弟还亲,天天跟在立生屁股后边。

“嗯。我要全部吃完!”立生张大嘴巴,假装要吞下那个大盆。

惹得三个小的哈哈大笑起来,有登则微笑地看着他们打闹。丛莲在旁边叮嘱桃花,“碗端好,莫洒了。”

在这间破烂的老屋里,月红和立生感受到了亲情与家庭的温馨。

周日一大早,陈有登跑去菜市场买了一块肉。

昨天谭家英给月红和立生来了电话,让他们去称点肉解解馋。可他们不会挑。因此,昨天夜里陈月红便跟二伯说,让他今天去帮自己买两斤肉,钱回来再给他。

这不,陈有登一早就去了菜市场,怕去晚了买不到好肉。他挑了一块肥瘦相间的后腿肉,脚步轻快地往家走去。

当他在门外喊着立生,立生和月红马上就醒了。现在还是早上七点,姐弟俩趁着周末睡个懒觉。

睡在楼下的立生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开了门。

“伯伯,这么早。”

他揉了揉眼睛,懒懒地喊了一句。

陈有登笑起来,“早什么,日头都晒屁股了。来,这是你们要的肉。”,有登说着就把装有肉的红色塑料袋放到了床对面的高低柜上。

有登把肉放下,又跟立生开起了玩笑,“哪呀,不早点起来怎么能买到好肉?到时候又会说我这个伯伯不尽心,叫买块肉都不买好的。会不会?”

有登说着,拿眼瞧住立生的脸,笑了起来。

立生也跟着笑了起来,“怎么会。”

“那就好。不要到时候我出了力还不讨好。”有登开玩笑说,并熟练地走到窗下的长桌前,打开桌上的黑白电视机。有登时常会到屋里来看电视,也爱跟侄子开开玩笑,奇怪的是跟金生开不起来玩笑,可能想摆出做爹的威严来。

电视机里刚刚开始播放早间新闻,有登立刻坐到床边,脱了鞋,半躺在立生身边,认真地看了起来。

这个乡巴佬最近倒也关心起了国际局势。新闻里先播了一段国内新闻,国内新闻过后,就是国际的一些消息。现在每天雷打不动的会播报一段关于阿富汗的新闻。自从十月七号,阿富汗战争爆发以来,国内的新闻必会插播一些关于阿富汗的消息。

陈有登上个礼拜天无意打开电视看到了新闻,对于世界另一头处于水深火热中的阿富汗平民抱有一种深深的同情,同时对美国总统布什深恶痛绝。

“立生,你看看,你看看,这个国家的人多可怜!啊呀,你看看,小孩、老人也不放过……这个小布什、美国佬,坏得很呢!”

立生点头,“嗯,是坏得很。”

两人靠在床背上,边看边交流心得。

陈月红顺着木梯子下了楼,才坐到床沿上,陈有登就迫不及待地跟她解说新闻里的情况。三人连饭也不吃,专心坐在屋里看电视。

有登对同是平民的阿富汗人民的同情之心,就连在屋里吃饭,也忍不住对丛莲念叨两句,并骂几声布什。有时丛莲使唤他去菜市场买两块豆腐,他也要站在祠堂门口跟人家说阿富汗打仗的事。几个常年窝在村里的大老爷们谁有闲心去关心另外一个国家的人死活,他们只当有登吃饱了没事干,净说些有的没的。又或者演他看了新闻、知道得多。

他们笑话有登,“老弟,我们一个作田的,关心那个做什么?你当自己是国家领导人?哈哈哈……有那闲心,不晓得去打两把牌?”

其实有登是真心实意地同情阿富汗的人民,绝不是演自己知道得多。他作为一个农民就不能有同情心?不能关心除了田地以外的其他的人和事了?

早上,月红和立生在自己灶上炒了昨天的剩饭吃。中午就在婆婆灶上煮饭。婆婆说她晚点吃,让月红早点吃了好收捡妥当去学堂。

陈月红让立生烧火,等水开小花了再下淘净的米进去煮至断生,接着用一把大竹筛捞起来,沥干水,倒进一个木篜里,盖上竹盖子,锅里加寸来高的水,开始蒸。这饭得蒸上个把小时,她便利用这时间去切肉,她将伯伯买回来的那块漂亮的五花肉切一小半出来,把它切成薄片,这个是用来汆肉汤的。肉汤容易做,锅里加水放盐,等水一开,就放肉下去,再等汤滚个花就可以出锅了。

陈月红汆肉汤的时候,在灶下烧火的立生已经迫不及待了。时不时地站起来朝锅里张望。他已经好久没有吃到肉腥了,上一次还是在暑假里吃的两回。他跟月红都省着用钱的,只有爸爸妈妈在电话里交代了买肉才会买。二伯一家也很少吃肉,只有过节的时候才会奢侈一把,买几个好菜。

肉汤汆好了,盛了满满两海大碗。月红用抹布垫着,小心翼翼地端到婆婆桌上,接着去炒青菜。

立生在灶里添了一把柴,站起来说,“我去试试好不好吃”,就跑到两米远的桌上。冒着油脂、热腾腾的汤上边漂着一层令人发馋的肉片,并且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他忍不住低头嗦了一小口,香!

他不顾烫嘴,嗦哈嗦哈一口气把一碗汤吃完了。

等月红回头的时候,发现立生正在仰头喝最后一口汤。她张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他这么短的时间吃完这么大一碗热腾腾的肉汤。

“立生,你喝了一碗?”

“嘿嘿……”,立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正是长身体的立生太馋肉了……

吃过饭,陈月红进了二伯有登的那间偏房。

有登一家刚刚吃完中饭,丛莲还在桌上收拾。金生和立生在厅里玩弹珠,桃花蹲在一边看。丹红则去找巷子尾的贤世的女子说话去了。

今年虚十二岁的丹红没有去上学,天天在屋里帮忙做事。并不是有登不让她去。有登自己吃了没文化的亏,本来他是打算让丹红读完小学的,这样起码会算数,能认字,不会遭人家的骗。可是女子读了半年后就不肯再去了。问她原因,她也不说,只说不想读。

在她十一岁的时候,陈有登咬牙交了两百元把她送进了村小读一年级。刚开始她是欢喜的,直到进了学堂,坐在全是八九岁的孩子中间,她羞红了脸。后来分座位,她因为个子高,被安排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一些调皮的男孩子还给她起了个野名字:“人高马大”。

更让她伤心的是,每当她背着小书包,经过学堂右侧的几户人家时,那几户人家的碎嘴女人总是对着她指指点点:“啊呀!你们看看,有登屋里的女子那样人高马大,还去读一年级!”

甚至朝她喊:“女子,你站起来是不是比老师还高?我猜老师都不敢罚你,怕打不过你!啊哈哈……”,说完这几个女人笑得前仰后俯。

这样的时候,丹红总是用书包遮住涨红的脸,快速地跑过去。

读了一个学期后,她死活不肯去了。有登也没办法,最后如了她的意。

陈月红穿过敞间,径直朝最里边的灶房走去。

在只搭了半边屋顶的瓦棚里,陈有登正站在土灶前,弓着背,右手抓住锅铲在大铁锅里不停地翻炒着。锅里炒着的是酸菜干焖红烧肉,这是陈月红今天要带去学校的菜。肉是刚才剩下的那一半,陈月红不会烧肉,陈有登知道她扭捏不会主动要人家帮忙。因此,他在她切肉的时候问了一句,“月红,会不会做?要不我给你炒?”

“嗯,好。”陈月红正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因此,有登一吃完中饭,就又开始在灶房里忙活起来了。

刚刚四十岁的陈有登,身材瘦削,脸上黝黑而布满皱纹。因为常年作田的缘故,他的背已经有些往后拱了,头发也稀疏斑白。

陈月红望着他忙碌、微微隆起的后背,心中一股暖流涌过。

“伯伯。”她在背后喊了一声。

陈有登应声回头望了她一眼,说,“快好了。”

“蛮香!”陈月红说着凑到锅边去看锅里的菜。

有登眨着他那对凹陷的眼睛,开玩笑说,“肯定香嘞!我放了许多的油,除了猪肉里炸出来的油,我另外还贴了二两油进去。不划算,帮你炒菜,还要倒贴油!”

这话不假,酸菜干吸油得很,放许多的油都看不见。而现在锅里的酸菜干油黑发亮,一看就是下了重油。有登也算是出了血本了,平时这油他一家人能吃两顿的。就是怕侄女在学堂里没油水,他才多下了这许多的油。

陈月红被他逗笑了。她坐到灶下烧起了火。

有登还在故意摇头咋吧嘴,“啧啧,你看看,我的油都快见底了。”,说着还斜起灶上装着猪油的搪瓷深碗给月红看。

陈有登虽然生活困顿,可他脸上却常常挂着笑。他知足,想想小时候吃不饱的日子,他觉得这样很满足了。他有时也说自己的命比别人苦,自己不抽烟、不打牌,连酒也喝得少,可是日子却比别人艰难。他曾经也试图去改变,有一年他跟村里的几个老爷们一起出门务工。不过,没两个月就回来了。他在外边过不习惯,吃不好,睡不好。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想过要出门。他在羊山过惯了,羊山有他的一切,亲人、破屋、田地,以及他的前半生,一切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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