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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逃离放映厅(2)

“你……干什么?”

她愣了愣,并没料到他会这样做,下意识躲了一下。

“……”

他顿了顿,嗓子莫名发哑,喉咙吞咽之后,才闷闷开口。

“你披着吧。都冻出鼻涕了,我不怕冷。”

……

她默默抬手擦了擦脸,又吸了吸鼻子。只有眼泪,哪来的鼻涕……

年轻男生的下盘重心似乎格外稳。她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蹲在她面前的,但雪絮纷扬,宽大外套披在她身上也有一阵子了,那双呈“Z”字形曲着的长腿却自始至终纹丝不动,完全没有丝毫酸累的迹象。

她又想起刚才他装腿抽筋装得很蹩脚的神态,鼻尖重新酸了一下。

成辛以也许是个眼力极优秀的准刑警吧……但他绝对不是个好演员。

“圣诞老人?”

她轻轻嘟囔,看向他眉毛和前额头发上落得满满的白绒鹅毛。

他抿嘴。

“有这么年轻的圣诞老人么?”

“但你是怎么知道的?”她顿了顿,小声猜测道。

“是……班长?”

都到这份儿上,再多遮遮掩掩就画蛇添足了。成辛以明显知道她爸爸的事情,大概率应该是听贺暄那个大嘴巴说的。

他的目光闪躲了一瞬,没否认,眉峰微微不安地挑动,几点雪粒顺势落到睫毛上,慢慢融化成晶莹透明的水珠。

“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要打听你的私事……”他这才前后动了动双腿,换了蹲姿。

“……是因为别的原因,你……要听解释么?”

其实她并没生气。

生老病死本就是世间常事,只要不作妄议诽论,都远远不值得生气。这会儿眼见他误以为她介意了而难得显露出局促,她本想说没关系,但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于是成辛以深吸一口气,两只膝盖安分守礼地与她的小腿保持距离,慢慢开始讲述。

“高一那年的十二月四号,一中后街的那家书店,我……见过你……”

……

他耷拉着脑袋,前额碎发簌簌融化几丝懊恼,瓮声瓮气,从第一次遇见她开始,把那两年里——在校门口寻她无果、两年后却无意间在贺暄的毕业照上发现她、又在高考考场重新偶遇——的来龙去脉悉数坦白了出来。

毕竟当初他实在百思不解,为什么明明蹲守了那么多天,甚至怕错过放学时间还会提前逃掉半节课跑过去,却直到放寒假都再没见过她人,所以才会忍不住跟贺暄询问原因。

结果一问才知道,她那几个月的下午基本都只在学校上前两节课,四点不到就要赶去医院,一直持续到第二个学期的中段,才恢复正常。

直到全部招供完毕,他才敢小心翼翼抬头看她。

她安静片刻,似乎在回忆,再与他对视时,眼皮下的湿润已被空气中的寒冷分子凝住,盈盈水波荡漾在她的瞳孔里,几乎看不出隐形眼镜的边缘痕迹。

“所以,不是因为橡皮,而是因为……‘利奥波德苹果’?”

【作者释:“利奥波德苹果”一词出自让两人初遇的那本《猎豹》,概括来讲就是一种超级厉害的特制杀人凶器。】

他抿起嘴巴,慢慢又强调了一遍。

“我不是故意的。”

“嗯,我知道了。”她拍拍雪,动了动,想要站起来。

“你腿不酸么?”

“不酸。”但他也跟着起了身。

她把外套还给他,略作思忖,又道。

“不过谢谢你。”

“嗯?”

“马上春节了。”她仰头注视着他肩头洇湿的融雪痕迹,低声道。

“过完了今天,也许节庆的日子会轻松一些吧。”

过去的两年新年节庆,城市各处亮的都是阖家团圆的通明灯火,家里剩下的外公、妈妈和她自己都在努力克制悲伤怀念的情绪,却又都对彼此的克制忍耐心知肚明。每句对话、每道菜、每个春晚节目、甚至每个细微动作,都需要格外刻意表演轻松,小心翼翼不触及每个人的痛点。

这种氛围就像缓慢灼烧的温水,外相越是温馨愉快一如往常,内里就越会如同一只泡在水里的青蛙,辛苦煎熬,又不敢声张。

今年肯定也会如此。

未来她是要以法医为职业的,所以她明白,不管从理论还是心态上,自己都应该看惯生死、坦然接受才对。《法医病理学》第21页也教过她:“死与生的概念是相对应的,死亡是生命的必然结果。”

也许终有一日她可以做到坦然吧……可三年光阴转瞬即逝,她也上过模拟解剖台学习直面死亡了,却依然还是在不动声色偷偷想念逝去的亲人。

最令她难过的是,每个人都在被各自的生活推着继续向前走,每个人都无法停下来,而她越走,逝去的人便离她越远。

总是这样的,总会是这样的。

每个人都是被岁月无情绑架的木偶。

——

这些话她当然没说出口,只抚着自己衣角上的雪粒在心里默默想。再抬起头时,成辛以正在安安静静看着她,眼神柔软沉静。

雪越下越密,如沉重帘幕。但不知为何,她莫名就觉得他明白她在说什么,甚至也明白她在想什么。

怎么可能……她低下头,借着宽大帽檐遮挡才能没有阻碍地睁开眼睛。

成辛以的手终于动了动,把自己的外套搭在胳膊上。

“方清月。”他声音很轻。

她抬起头。

他抿抿唇角,慢慢低语道。

“虽然我不专业,但我觉得,从视觉神经学理论上讲,其实吃辣和吃冰的效果应该差不多。毕竟是冬天,太冷对你身体不好,咱俩还是……”

年轻男生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离开‘富士山’脚下吧,好不好?”

她愣了愣,顺着他的目光指向,歪头看了一眼长凳上被遗忘的两杯炒酸奶,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因为在雪中放了太久,杯子顶上已经被雪花全部覆满,像新挤进了一大捧绵绵密密的蓬松奶油……确实有点像两座小型富士山,不伦不类的……

她瞪着两座“山”,不知怎的,明明泪意刚退没太久,却突然就莫名其妙轻轻笑了出来。两种情绪交替得太快,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成辛以看看她耸动的鼻尖和微颤的睫毛,不禁也抿起嘴角,跟着一起无声笑起来。

“方清月,要不我请你吃辣椒吧,这一层就有家重庆火锅。”

“你不是不能吃辣么?”

“饮食习惯是可以后天改变的,我可以练习。”

“但不是说好到五点么,现在都快四点三刻了。”

“……要不要卡得这么严啊,再多半小时?”

“不行。”

“十五分钟?”

“不行。”

“真的不行?”

“不行。”

……

空气中流淌着清冽雪霜和热美式交融的香气,观景台四周的点点星灯逐列逐排缓缓亮起,令皑皑飘雪仿佛在一条亮橘色的荧光河床之上飞旋起舞。

亮橘色,永远是亮橘色。城市晚景永远都是这样的亮橘色。

而每一盏灯,就正如被生活推着向前走的每一个人,无法停下来,永远没有足够的时间用来放肆怀念。

但夜晚总会准时到来。

每盏灯都是被岁月温柔沉淀的星辰。

这些亮橘色萤火总是会耐心坚韧地驻足等待夜幕降临,然后慢吞吞、暖洋洋地,缀满整片天地,即便是最冷一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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