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混元峰圣剑出炉
叶法善天师正在七星炉前,举剑察看。
刚刚出炉的圣剑,剑脊平直,剑从光滑。一出炉,就熠熠生辉,凛冽之气直上九天。
澄怀道:“经过众人十三缎炼打,八十一道淬火,七百次炒炼,一万六千三百八十四层叠和,赤铁终成恒钢!师父,您看!这剑身花纹如蚕丝密布,又如流水之波,多么漂亮!”
“的确漂亮!”叶法善天师赞不绝口,“剑刃、锋口嵌入赫赫火炼过的晶钢,经过五龙真气圣水的淬砺,锋刃削铁如泥,坚硬无比啊!师父且去试试剑!”
他神色凝重,举剑走到点易台上,
单剑起势,一招苍龙出水,继而野马跳涧,狂蟒翻身。
混元峰上风起云涌,空气仿佛被点燃了一般,嘶嘶作响,脂白色的道袍和刀光剑影淄渑难辨。
数招之后,叶法善天师一个燕子啄泥,稳稳地落于地上。月光照在剑丕上,寒光熠熠。
青松上的雪花铺天盖地地撒落下来。
众人齐声叫好!
叶法善天师双手托着圣剑,道:“万年赤铁,系出坤方,金气温润流泽,经过五龙真水的滋润,剑气陵劲逼人,剑身刚柔并济,确实是一把上品神光宝剑!”
子虚叉手道:“恭贺师父,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得此圣剑!”
“圣剑未成!此剑,可称为神剑,但离圣剑的称号还差了很多火候!”
澄怀道:“师父,此话怎讲?”
“这把剑丕,采无极至精,合先天元气,虽无凡胎浊气,但尚缺一丝神韵。神贵于形,只有其形而无其神,怎能称之为圣剑呢?”
“您的意思是说,越次等的剑,越能使人感受其存在?”子虚问道。
“殷帝的圣剑,含光,视不可见;承影,若有若无;宵练,随过随合。三把圣剑,化有形为无形,化有限为无限。圣剑之神韵,就是从无形无限之中滋生的!”
“原来,气成、形具、神生,才能称得上是上品圣剑!”弟子们恍然大悟。
“对!为师心目中的圣剑,应该是法身无形,元神无形,还要有指天天裂,指地地坼,指星辰则失度,指江河则逆流的气势!”
剑光映衬着皎洁的月色,在叶法善天师的脸上投下一抹辉煌。
澄怀不解地问道:“我们该如何增加它的神韵?”
“不急,不急,形还未具呢!此剑还需精心修饰,最后配上剑茎和剑鞘才算真正完成。等到形具,自然有办法生神!”
乌翎从他们头顶轻盈地晾翅飞过,在山野间留下一声清脆的孤唳。
云鹿道:“师父,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此剑,不仅要成为我们茅山符箓派的守护法器;将来,为师也要凭此剑,冥助大唐帝王,共创盛唐的雄风纪元,就取名开元圣剑吧!”
澄怀拍手道:“帝居在震,龙德司春。开元布泽,含和尚仁。 ‘开元’二字甚好!”
叶法善天师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剑身。
“女皇励精图治,天下物阜民康,大周鼎盛,已经超过了太宗皇帝的贞观之治。但她天命衰微,武周回归李唐,已经指日可待矣!”
子虚道:“普天之下的布衣黔首,朝殿之中的文武百官,都曾经得过李唐皇帝的恩惠,他们心里,还是深深怀念着李唐王朝的!”
“每逢改朝换代,新的君主上位,总有许多土鸡瓦狗之辈乱世。圣剑出鞘,便可斩杀这些乱世妖孽!”
“师父说的是,圣剑出,天下平!”
叶法善天师转头望了一圈,道:“石清呢?石清何在?”
众人四下寻找,不见石清的踪影。“师父,他不在这里!”
“为师要将 ‘开元圣剑’四字,錾刻在剑身上。石清虽然道术平平,镂刻技术却是天赋异禀,无论石头、木头、竹子、还是恒铁,皆可琢磨成器。这个活,非他不可!”
子虚笑道:“天气寒冷,这家伙,一定早早在清溪观中睡下了。师父,我去喊他!等下让他去紫霞宫寻你!”
施了个叉手礼,子虚转身下山去了,澄怀和云鹿也跟他走了。
果不其然,石清蜷缩在榻上,睡得正香。
子虚挠挠他的耳根,道:“石清,醒醒!醒醒!”
“师兄,天气这么冷,只有榻上最舒服。你们别打扰我睡觉!”石清睡意正浓,翻了个身,一头钻入被窝里。
澄怀一拍那鼓囊囊的被窝,道:“师弟,今日圣剑出炉,师父非常高兴,特意在紫霞宫里设了宴席,好吃好喝的款待我们。我们都吃饱喝足了,师父留着你的那份,让你赶紧去吃呢!”
“真的吗?”石清揉揉惺忪睡眼,探出脑袋。
“真的,真的,绝不骗人!”澄怀和子虚都信誓旦旦的。
被子一掀,石清一跃而起,穿上衣服就出门去了。
澄怀摇摇头,笑道:“这家伙,除了吃的,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支使他了!”
石清欢欢喜喜来到紫霞宫晚风殿,一进门就嚷嚷道:“师父,好吃的在哪里?”
叶法善天师一愣,随即笑着从身后拿出一张画稿,道:“好吃的有,但师父要你干活来换!”
石清伸出拇指,使劲一刮自己的鼻尖,点了点头。
叶法善天师将画稿铺在案上,道:“今日,开元圣剑终于出炉,师父想请你将剑名和这副图案镂刻在剑身上。事成之后,想吃什么,师父必定买来给你!”
石清一看稿子,拍拍自己的胸膛,道:“这个不难,包在石清身上,大约三五天,便可完成!”
“师父知道,你肯定能行!”
回到清溪观,石清便开始动手雕刻。
先用钢针在剑身上题铭,正反各开血槽三道。一面纹饰北斗行天,一面纹饰云鹤纹,剑格錾刻双鱼太极。
雕刻好的纹饰,还需镏铜处理,一面镏紫铜,一面镏黄铜,分两次浇铸。
紫铜的熔点高于黄铜,先雕刻好的一面,应镏紫铜。不然,镏完一面,再镏另一面时,已经镏好的黄铜,会因为不耐高温而熔化流泄。
镏铜之后,将多余的铜屑铲挫干净,再经过四十九道淬火,四十九道淬砺,反复正火、回火、退火、淬火。
恰到好处的火候和温度,大大提升了开元圣剑的刚柔度。
装饰好的开元圣剑,又多了几分灵光宝气。师父无可挑剔,十分满意。
青田太鹤山洞天,几千年来,唯一得此一件至珍法器,自然是一件惊天动地的盛事。
混元峰上的仙鹤,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喜气,聚集在空中,嘹唳贯天,三日不绝。
洛阳东宫,一只灰鸽举翼而来,落在丽正殿外的合欢树上,咕咕地叫唤不停。
武轮闻声出门,抓住飞奴,将一支纤细的紫竹竹筒绑在它的脚上。
飞奴从他手中凌空而起,将宫中发生的一些大事传递到青田太鹤山洞天。
万岁登封元年一月,吐蕃大相噶尔钦陵赞卓率吐蕃大军进犯河西,女皇令娄师德与王孝杰带领十万大军迎战。
三月,大周军队在素罗汗山附近,被钦陵赞卓凭借地理优势,前阻后截,重兵掩杀,大败而归。
王孝杰被削职免官,娄师德贬为原州司马。
战后,钦陵赞卓狮子大开口,要求大周王朝割让安西四镇,瓜分西突厥十姓之地,并签订合约。
大周虽败,但女皇坚决不割地、不求和,严辞拒绝了钦陵赞卓的要求。吐蕃军队乘胜兵进凉州,大有吞并河西走廊之意。
三月,洛阳东宫承恩殿重建竣工,太初宫新的明堂和天堂也建成,改元万岁通天。
新明堂号曰通天宫,高二百九十四尺,东西南北广三百尺。上施金莲、金凤,点缀火珠;下施铁渠,为辟雍之象。
通天宫内置九州鼎,端扆殿内立武氏先祖牌位,宫外广场上置十二尊黑铜生肖神。
天堂原址,改建成了佛光寺。女皇再请北宗神秀禅师和嵩山慧安禅师入京。
他们乘坐步辇入佛光寺,女皇以九五之尊亲加跪礼,并赐神秀禅师为“两京法王主三帝国师”尊号、尊慧安禅师为“国师”。
王公士庶竞至礼谒,无不望尘拜伏。
万岁通天元年四月,侍御医沈南璆猝然逝世。
具体原因,谁也不得而知。传言说,他服用了过量的滋补药物,反致身体亏空,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不幸一命呜呼了。
女皇对他用情颇深,不思茶饭,不理朝政。
延安大长公主也在不久前意外去世,没有人能在榻前安慰几句。
无奈之下,高延福公公只好请来了太平公主。
当她走入陌生的迎仙宫,看见一位多日未梳洗打扮的老妇人,满怀悲痛、暮气沉沉地卧在龙榻上。
一夜乌丝染雪霜,两痕玉泪湿衣衫。高宗天皇大帝殡天,她也没有如此伤怀过。
母亲一身的锋芒和锐气,终究被风雨磨去,成了一位普普通通、会为人间生离死别而落泪的老妇人!
太平公主不禁为之动容。
永不言败的母亲,垂垂老矣,像一片霜后的秋叶,即将簌簌落地。她再也无法怨恨自己的母亲,只能选择了原谅。
毕竟,她们是血脉相连的至亲,多少恩怨情仇,都会化解在时间的长河里。
疏离女皇的日子,太平公主在自己府中豢养了众多年轻貌美的男嬖。
为了使母亲开怀,重新振作起来,太平公主向她引荐了自己最喜爱的男嬖张昌宗。
张昌宗出身名门望族,为太宗朝侍郎张希臧之子,定州义丰人氏,人称“莲花六郎”。
他年近弱冠,玉貌雪肤,眉目如画,瘦不露骨,丰不垂腴。这样水灵的容貌,许多明艳动人的女子亦无法比拟。
女皇对其一见倾心,如获至宝,立刻封为云麾将军。
日薄西山的女皇,一辈子虎斗龙争,所向披靡,却斗不过岁月对她的摧残。
年少俊美,乖唇蜜舌的张昌宗入宫以后,女皇对自己日渐衰退的容颜,格外在意起来。
张昌宗向她推荐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人称“五郎”的张易之。
张易之比他大三岁,风仪俊美,多才多艺,擅长音律诗赋。
更让她惊喜的是,张易之擅长药石养生。
渴求长生的女皇开始热衷道家的延年之术,经常召集叶静能法师入宫,与他们探讨如何研炼金丹。
张氏兄弟深得女皇欢心,每日薄施朱粉,衣着锦绣,陪侍身侧。
张昌宗,迁右散骑常侍;张易之,官司卫少卿。他们的母亲臧氏、韦氏,都拜为太夫人,恩宠极盛。
魏王武承嗣、梁王武三思、河内郡王武懿宗、夏官侍郎宗楚客、司农卿宗晋卿等人,都甘愿降颜屈体,竞相献媚张氏兄弟。
二张骑马,就争着配鞍,尾随马后。
二张坐车,就争着驾辕,执鞭吆喝。
有时候,精力不济的女皇,甚至会把朝政事务交给兄弟俩打理。
朝廷中,每一天都在发生着或大或小的政事。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并不是武轮一张信笺、几句闲话就能够说明白的。
飞奴的影子消失在长空中。
武轮缓步走到东宫西池院中,这里是武隆基的寝殿。
远远看见他正举着一支勾线笔,静静地站在窗牖下支着耳朵,听着东宫围墙外传来的喧闹声。
“三郎,你在听什么?”
见到父亲进来,武隆基急忙放下笔,取了一块绢帛,将铺在案上的一幅画盖住。
低头行了个叉手礼,道:“父王,外面貌似有很多禁军在喧哗,不知道发生什么大事?”
“听说,是岭南讨击使李千里将军,奉命讨伐岭南冯冼家族,带着俘虏归来,你皇祖母正在通天宫前接见他们。”
“原来如此!显赫一时的岭南大族,裂冠毁冕,藉没全家,遭遇此次灭顶之灾,恐怕再也复兴不了了!”
武轮走到案前,一把掀开盖在画纸上的绢帛。画作上是一位女子坐像,清颜白衫,手执一枝白梅,若仙若灵。
“父王,您不许偷看!”武隆基猛地扑了过来。
虽然画像很快就被他重新盖住了,但武轮眼尖,一眼就看出来,画中的姑娘是谁。
武轮迟疑了一下,道:“三郎,你还记得两年前的那次生辰,王仁皎为你以袍换饼的事吗?”
“三郎深深地惦记着,落魄时分,王伯伯给予我一盌汤饼的情分。”
“你是大周亲王,将来是不可能娶一位女冠为妃的。”武轮背着双手,语气坚毅,“那次生辰,王仁皎对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今日,他托人捎来了一封信。”
“王伯伯说了什么?”
“他说,家中有一位女儿,名唤王菱,比你小一岁,想与我们结个亲家。父王来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武隆基一听就着急了,挠腮撧耳,道:“父王,我才十二岁,哪有这么早就定亲的?大郎、二郎年纪比我大,都还未定下亲事呢!”
“你莫要急,父王为大郎定下了河南元氏,为二郎定下了吴兴沈氏。如果你和王菱纳吉合适,父王就派人去王府贽礼定聘。等到你们都成年了,再择日迎她入门!”
武隆基一屁股坐到了榻上,手中摩挲着挂在腰间的鹿衔青芝瑶佩。
他从来没有衡量过,他和云鹿之间是不是隔着一道银汉天河。
他只知道,云鹿是他日思夜想的姑娘。如果有一日,恢复自由之身,必定要娶回家中的神仙姐姐。
“你好好想想,过几日再告诉父王也不迟。”武轮丢下一句就走了。
武隆基怅然望着父亲的背影,心里的忧愁像墨汁一样浓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