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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李重俊起兵诛武

本想跟魏元忠商量一下,封安乐公主为皇太女是否可行。

听他这么一说,李哲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想起昔日,自己被母亲和群臣废黜帝位,流放他乡十四年,吃尽了磨难与痛苦。他实在不忍心,让李重俊重蹈自己的覆辙。

魏元忠深夜见驾的消息,不知道是如何传到安乐公主府上的。

第二天一早,她带了一个婢女,来到紫宸殿前闹事。

安乐公主捋起衣袖,叉腰站在大殿门口,像个悍妇似的,嘴里不停地嚷着:“魏元忠是山东愚顽倔强之人,父皇怎能与他商议国事?”

“皇祖母出身平平,没有皇室血脉,尚且当上了大周皇帝!我安乐公主本就是大唐皇帝的女儿,做皇太女有何不可?”

李哲命人紧闭大门,不予理会。

忽然,听到安乐公主喊道:“德静郡王慧眼识人,觉得一众公主中,只有我有皇祖母的帝王风范,可以承袭大唐的皇太女!”

李哲心中一惊,急忙叫道:“高公公!快快将公主轰出宫去,这些话要是传到东宫,太子必定要多心了!”

高延福公公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脖子,道了一声“是”,出门赶人去了。

公主大闹紫宸殿,这等大事,自然瞒不过众人的耳目。

消息传开以后,在朝廷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大唐朝廷,再一次掀起了汹涌的波涛。

前车之覆,后车之鉴。群臣纷纷上奏,劝李哲断了这个念头。

有人却趁机提出,可以立安乐公主为皇太女!

拥护她的,除了武三思父子,基本上都是她一手提拔上来的斜封官。虽说都是些小官,但人数众多,也是不容小觑的力量。

魏元忠嫉恨武三思在朝中专权用事,煽动安乐公主闹事,一直想找机会除掉他。

他在魏府中坐立不安,觉得自己不能袖手旁观,不该如此沉沦下去,便悄悄策马去了东宫。

安乐公主请求废黜太子,让李重俊感觉到万念俱灰。寝不安席,目不交睫,几天几夜都没解过衣冠,蓬头跣足,不忍直视。

见到魏元忠进来,立刻跑过去,抱着他痛哭起来:“魏公救我!”

魏元忠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陛下为太子时,老臣为东宫左庶子。当时,他比殿下年长,在东宫忍辱负重,艰难生存,被则天大圣皇后流放到房陵十四年,最终否极泰来,成为九五至尊。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本宫不怕吃苦,就怕看不到希望!”李重俊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绝望。

魏元忠道:“殿下若求光明前途,一定要先振作起来,哭哭啼啼只会让您尘烟障目!”

李重俊用袖子拭去了眼泪。

“本宫虽在太子位,却深受韦后母女、武三思父子的陵忌。现在,我的处境如临深渊,进不得也退不得,让我日夜难安!”

“殿下的处境,老臣都看在眼里!”魏元忠怜惜地梳理了一下他鬓边的蓬发。

“安乐公主多次自请为皇太女,得到了武三思等人的支持。甚至,收拾了行囊,强行要住进东宫来。他们都想要置我于死地!”

“谋一域者,必先谋全局!神龙之变,五王落了个被屠灭的结局,就是未能及时除去武三思造成的!今日,他继续留在朝中,覆是为非,淆乱视听,不仅祸害大唐,也危及到了您的太子之位!”

李重俊咬牙切齿道:“是啊!武氏一族祸乱大唐这么多年,不除去他们,本宫誓不为人!”

“武三思是韦武集团之首,除去他,就是翦除了韦氏母女和上官氏的羽翼,她们几个又何须挂齿呢?”

“我不愿寄身虎吻,求魏公指点,该如何是好!”

“想要除掉他,唯有效仿太宗皇帝的玄武门之变!”

李重俊的俊眼闪烁了一下,一股热血冲上脑袋。

打击韦武集团,不仅是他活下去的希望,也是大唐王朝真正平静下来的希望!

“这段时间,陛下都在大兴宫处理国事。为了正义,本宫愿意铤而走险,起兵玄武门!不仅要手刃武三思父子,还要迫使他废黜韦后、安乐公主和上官昭容!请魏公安排此事!”

魏元忠轻抚着颔下那几缕花白的须尾,狠了狠心,毅然道:“殿下等我消息!”

他很庆幸,自己心底的那点血性和风骨,并没有因为有意的封存而泯灭。

历事三朝,迁谪不断。魏元忠一直耻与奸佞为伍,只想在朝廷中独善其身,安度晚年。

但那滔滔滚滚的波浪,终究会将他卷入其中,让他难以立足。

也许,只有亲手将其平息,朝廷上才有一方平静的落足之地。

出了东宫,他先去找了左羽林卫大将军李多祚。

武三思屠杀五王之后,李多祚日夜不安,隐隐觉得,下一个就该轮到他了。

魏元忠说明来意,他当即就同意了。

李多祚召集了几位生死之交的兄弟,左金吾卫大将军成王李千里、左羽林军卫将军李承况、右羽林卫将军李思冲、左羽林卫将军独孤祎之等人。

还有昔日的同袍战友沙吒忠义。因为战败于东突厥,他被免去职务,正闲居在长安,李多祚把他召至麾下。

他们要么是李唐宗亲,要么是对韦武集团深恶痛绝的人。

众人开始谋划起事,如何除去韦晚香和武三思等人。

神龙三年七月六日一早,叶法善天师带着澄怀和子虚,三人骑着快马,急匆匆地朝大宁坊的安国相王府奔去。

见到李旦,叶法善天师十分着急,顾不得礼节,冲上去拉住了他的衣袖。

“殿下,臣早上画地识爻,卜得天雷无妄危卦。此卦下震上乾,上干为动,下雷也为动。第一爻的位置是阳位,卦象直指东宫有起兵意图!”

“坏了!这些天,本王也接到了许多密报,说东宫疑似有异动!”

李旦正在府中用膳,听了叶法善天师的话,顾不得清洁手口,赶紧唤了户奴来为他更衣。

他想去劝一劝李重俊,勿做触笼穷鸟,赴焰飞蛾。

“近年来,东宫水山困蹇,本该守旧安常,宜静不宜动。动多则乱,乱则必有灾咎!”

“重俊这孩子,一定是被他们逼急了!”

这时,一位户奴火急火燎地跑进来禀报。

“殿下,太子纠集了羽林卫禁军、金吾卫禁军、千骑禁军等三百余人,冲入休祥坊德静郡王府,杀了武三思和武崇训,府上十余名门客也遭到杀害。”

“真是傻孩子!他们现在在何处?”李旦急得顿足搓手。

“太子率兵,已往大兴宫方向去了!”

李旦扔下手中的衣裳,跳上马背,往大兴宫狂奔而去。叶法善师徒,急忙纵马追去。

李重俊的人马执锐披坚,已从肃章门斩关,闯入大兴宫中。

命成王李千里分兵守住宫城诸门,自己率领一支队伍,四处搜寻韦氏母女和上官婉儿。

甘露殿里,高延福公公夺门而入,紧紧靠在大门上,气喘如牛,惊道:“陛下,不好了,太子兵变!大兴宫十一门,全部被他们控制住了!”

一道闷雷劈头落下,李哲惊慌失色、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上官婉儿正在御前整理奏书,听见窗外有乱兵高喊着自己的名字,然后又连续喊着韦后和安乐公主的名讳。

不由得方寸大乱,手中的一叠奏书哗啦啦地倾泻在御案上。

虽说神龙之变比这凶险多了,但那些起事者并没有将矛头指向她。

上官婉儿面如土色,惊恐地拉着李哲的衣襟,颤声道:“太子之意,是不是要先杀我上官婉儿,再杀皇后、安乐公主,然后杀陛下您啊?”

李哲瞪眼咋舌,听了一会儿,似乎如她所说的,是要将他们全部杀掉呢!

他紧紧闭起了眼睛,浑身瑟瑟发抖,好像一把利剑,已经指向了他的喉咙。

这时,韦晚香和安乐公主疾步奔入大殿。

闻变后,她们立刻从小路抄到甘露殿后门。

韦晚香非常冷静,让高延福公公急召左羽林卫将军刘仁景前来护驾。拉起上官婉儿,挟持着李哲奔向大兴宫北面的玄武门。

很快,刘仁景调了一支羽林禁军和千骑禁军出营,排兵布阵列于在玄武门门楼下,保护二圣。

韦晚香又令宰相杨再思、苏壤、李峤,宗楚客、纪处讷等人,拥兵两千多人,屯于承天门前,守卫南衙。

获悉帝后已经登上玄武门,李重俊立刻率领禁军赶了过去。

两军对峙在玄武门门楼前。

李多祚手下的将士们一边用兵戈敲击着彭排,一边高喊着索要韦后、安乐公主和上官婉儿。

赤日灼灼,赫赫炎炎,高挂在大兴宫上空。李哲从门楼上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又猛地缩了回去。

眼尖的李重俊早已看清楚,那一晃而过的脑袋,就是胆小如鼠的父亲。

他手搭凉棚,大声喊道:“父皇,韦后强悍,与安乐公主、上官昭容、武三思内外勾结,把揽朝政,祸乱大唐朝纲。逆贼武三思已经被我诛杀,儿臣请求,废了三位妖妇,重塑大唐清平世界,我等立刻就撤兵!”

李哲汗流洽背,不停地抹着额头上滚落下来的汗珠。

“逆子!你咋不把老子废了呢?”他恨恨地想道。

李重俊要废掉的三个女人,皆是心头最爱,让他难以取舍!想不好该如何回答,在门楼上一遍又一遍地兜起了圈子。

久久得不到回应,李多祚想率军冲上玄武门门楼,结果被羽林禁军和千骑禁军杀退。

杀出血路,登上门楼并不难,但肯定会惊吓到皇帝。李多祚踌躇四顾,没有其他办法,只好按兵不动。

双方正僵持着,四匹快马从玄武门外飞驰而来。马蹄声如隆隆滚雷,顺着夹城由远及近。

李旦拼命甩着鞭子,汗水湿透了他的袍衫。

一路高呼道:“太子殿下,放下兵戈!放下兵戈!神龙之变是正义之战,殿下伏兵玄武门,讨伐陛下,却是忤逆犯上,罪不可恕!”

声音响亮如洪钟,在夹城里回旋飘荡。

虽然已到夏末,但暑气熏蒸,令人难以忍受。

李旦的喊声,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阵骚动,有人把手中的长矛掷于地上,发出“当”的一声巨响。

李重俊的心理防线,也被皇叔李旦的喊声攻破了。

他和李多祚等人犹豫不决,迟迟拿不定主意,下一步该怎么办。

匆忙赶来的魏元忠,看见自己的儿子魏昇正在太子的队伍中,也开始心持两端,徘徊不前。

原来,李思冲和李承况等人,在永安门遇上了魏元忠的儿子太仆少卿魏昇,便胁迫他加入他们的队伍。

李哲见到弟弟赶来,才敢壮着胆子,重新探出脑袋。

他对门楼下的叛军喊道:“你们皆是朕的宿卫禁军,为何要跟随太子和李多祚谋反作乱?若能归顺朝廷,斩杀这些乱贼,朕可长保你们富贵平安!”

李旦还未发话,千骑营长王欢喜等人,当即倒戈杀向了李重俊的队伍。双方白刃相接,刀光剑影,打得天昏地暗。

越来越多的千骑禁军和羽林禁军赶到玄武门门楼下。

一场浴血奋战之后,李多祚、李承况、独孤祎之和沙吒忠义等人,相继倒在禁军将士的枪棒下。

夹城内尸横遍地,血流成渠,散兵游勇四处溃散,只剩下李重俊孤伶伶地坐在马上。

高大巍峨的玄武门门楼,在他的头顶飞快地旋转着,像一只巨大的如意罩,将他紧紧地笼盖其中。

此时,他的内心是万籁无声的,静得连自己的心跳也无法听见。

一声声清脆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夹城内缓缓响起。

李重俊能感觉到,是皇叔李旦骑着马,走到了他的身后。

“太子殿下,您本是清潭隐龙,石中蕴玉。皇叔多次教导您,凡事要从长计议,三思后行,不要急于求成。今日铸成大错,恐怕,陛下不能饶恕您了!”

李重俊怆然泪下。

悲痛的泪水与满脸的汗水、血水浑然交融,顺着脖子流下,湿透了铠甲下那蜜褐色的太子朝衣。

“皇叔,侄儿辜负您的期望了!”他高昂着头,努力将泪水噙在眼眶里,可是,布满血丝的眼眶太小,装不下这巨大的悲愤和不甘。

这时,玄武门突然被人打开,有人大叫道:“太子殿下,快从此门出去!”

叶法善天师看见李重俊回头对李旦行了个叉手礼,狠命一拍马尻,率领门口仅剩的十余名骑兵,杀出重围,一众人往终南山逃去。

李哲令长上果毅赵思慎率领一支轻骑追赶。

李重俊逃到鄠县以西十余里处,身边仅剩下几个户奴跟随着。见天色已晚,人马皆精疲力尽,便下令到林中歇息一晚。

这一晚,李旦和叶法善天师都彻夜未眠,等来的却是李重俊被左右亲信杀害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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