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三个年轻人
数十年前,燕国尚存之时,秦阳便是灵胎境界,当年居庸关一战,惨烈之极,杀的山川崩碎,参与其中的灵胎境强者不知道凡几,秦阳是那一战燕国唯一存活的此境高手,不过塔付出的代价也是难以承受的,跌落道脉。
从灵胎跌落道脉,可以说今世灵胎无望,只能苟延残喘,不过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也是秦家能够幸存下来不可或缺的原因之一。
彼时燕楚战事刚毕,大楚朝廷断然容不得一个灵胎境的燕人立身燕州。
此后他枯坐秦家祖堂数十年,几乎全靠家族天材地宝吊着,勉强能够发挥出道脉后期的水平,堪堪护住了彼时孱弱不堪的秦家,直到二十年前秦阳跻身道脉境。
然而再看此时的秦开,哪里有一个跌落一个大境界的模样?
分明已经重回灵胎境了!
而这一切,秦阳全然不知!
祖孙三人一站一坐一跪,就那么聚在残破的军帐中。
那条水龙不再张牙舞爪却也不曾散去,仍然停留在父子中间,似乎也在同主人一般等着对面老人的解释。
营帐中堆积如山的酒坛子碎成一地残渣,秦开就立于这些残渣之间。
秦阳苦心经营数十年的大楚秦氏也在此时粉碎殆尽,从中破立而出的,是燕国复国功臣.......如果能成功的话。
老人面有愧疚之色。
但却看不出半点悔意。
“你知道如今坐镇惠城的是谁么?”惠麦二城成犄角之势,具凭天险,二城几乎可以说是互守咽喉,但也因其险峻,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两城的发展,自旧燕纳入楚国版图之后,向来不怎么受重视,不说再楚国各城,便是在燕州城池中也是屈居末尾。
无论是楚攻齐,还是齐伐楚,都有许多选择可以绕过二城,实在没有必要去啃这两块没什么肉的硬骨头,因此对于大楚而言,二城之险好似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故而守军不多,城池势力也相对薄弱,再加上怀山山脉的存在,齐国实在没有劳时劳力去攻燕州的想法,所以齐楚边境战场几乎没有放在燕州边境的可能。
如此一来便给了秦开机会。
惠麦二城对楚国来说是鸡肋,对谋求复国的旧燕贵族而言则是拒齐抗楚绝佳的根据地。
当然,即便他有在燕地数十年的经营,骗过了曹贤德,骗过了楚国朝廷,甚至骗过了他自己的亲儿子,秦氏新任家主,此刻他的势力还太过于孱弱,以至于暂时甚至不敢举起燕国旗帜,不敢宣称燕国复国。
秦阳并没有接话,只是在沉默中等待后文。
秦开也不以为意,缓缓吐出一个名字。
“晏轻文。”
秦阳眼角微抬。
秦誉为确实面色震惊。
他如何能够不熟悉这个名字。
秦誉为在秦家新生代中天赋是毫无争议得第一,如今不过二十出头,便摸到四境门槛,放眼齐楚两国也绝对是一代天骄。
但燕州公认得年轻一代第一人另有其人。
正是秦开口中得晏轻文。
秦誉为年轻气盛,自然不甘屈居人下。
数次挑战晏轻文皆不敌,然而晏轻文不但从未下重手,甚至忍让的让秦誉为自己都匪夷所思。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
原来这个他一直视作“敌人”的朋友,另有身份。
他依旧跪在地上不曾起身,却抬起头来死死望着爷爷,在等那个答案。
“他本名姬朔,惠文公幼子。”
当年燕国灭国,最后一位国君燕思宗战死,是太子姬南率群臣投降,后于惠城受封惠文公,其后不知所踪。
燕地多有流言,言此乃楚国斩草除根之举,一度因此民怨四起,起义之事频频。
彼时秦阳刚接手秦家,处处受制,秦阳那里敢再去查证此事,所以他心中也是作此想。
如今看来,还是秦开的手笔。
如此一来,姬朔便是思宗后裔,名正言顺的燕国皇室。
晏轻文大名,在楚国都是叫得上号的青年俊杰。
秦开果然大胆,半点没有雪藏燕国皇裔的心思,反叫其正大光明的行走在楚国地界上,修行成长,甚至闯下偌大名头。
秦阳对此虽然颇感意外,但这显然不是此刻他要的答案。
他随手挥了挥,横在父子中间的水龙消失不见。
秦誉为也长长舒了一口气。
“太子殿下率众投诚,是为燕人谋一条生路,不叫楚国赶尽杀绝,带着耻辱受封惠文公,便绝了他心气,一身修为尽数折去,甚至于丹田灵海枯寂,彻彻底底沦为废人,仅能仰仗往日灵海修为对肉身的滋养勉强活着,而我虽比他好上些许,却也只能维持道脉修为,能堪堪护住我秦家已属不利,这也让我再看不到复国的希望。”
燕国世家林立,以皇室为尊,好似诸侯拱卫,其中又以四大世家最强,秦家往日风光,可见一斑。
“太子殿下最终含恨而亡,却留下了遗腹子,托我照看,那时殿下只求孩子能够健康开心便可,但朔公子的天赋,却不叫他甘于平凡,这一点,誉儿想必感受最深。”
他淡淡看了仍旧跪在帐外的秦誉为一眼。
作为燕州有数的青年俊杰,晏轻文与秦誉为的争斗向来备受众多修士津津乐道。
两人于数年之间先后争斗不下十次,在那些外人眼中皆是晏轻文略胜一筹。
一开始秦誉为同样如此觉得,所以他修行更加勤苦,奋起直追,自信终有一日能够后来居上,夺魁燕州。
他一次又一次挑战,晏轻文也一次又一次接受,但秦誉为却渐渐意识到了自己与对方的差距,以至于他越来越没有信心战胜那个人。
所以他挑战的时间也越来越长,那个站在他前方的背影也越来越高大,越来越让他觉得不可逾越。
直到今日,他才知道,晏轻文之所以不厌其烦的接受他的挑战,恐怕,是在点拨他!!!!
秦誉为一时间心中五味杂,看向父亲,郑重而又带着苦涩道:“晏.......朔公子恐怕从未将我视作敌手。”
“朔公子比你还小两岁。”秦开淡淡补充道。
秦誉为面色骇然。
秦阳同样一脸讶异。
他执掌秦家数十年,早已波澜不惊,可此时还是不免震惊异常。
自己这个儿子的天赋她是知道的,大楚阮氏不也就两个二十岁跻身三境的晚辈不就未来可期了么?而秦誉为如今都已经摸到四境门槛了。
晏轻文与秦誉为之争他也不可能清楚。
三年前晏轻文横空出世不就是踩着秦誉为的名声被众多修士冠以燕州青年第一的么?
而此时秦开竟然说他还要比秦誉为小两岁,着实让人吃惊。
由于与对方的差距,秦誉为最近一次挑战都是半年前的事了。
秦阳不免好奇问道:“半年前你挑战他,感觉如何?”
秦誉为面色尴尬。
秦开却打断道:“不用问他了,朔公子已经在着手道脉境突破了。”
两人三年间数十次争斗多有旁观者,毕竟年轻人好名声,乐得有人观看。
但半年前一战,晏轻文特地选了一个无人之地,一招击败秦誉为。
所以不是秦誉为没时间去挑战,也不是他没准备充分,而是他如今已经绝了这颗心,自问追赶不上了。
如今惊闻对方已经在着手道脉境突破,秦誉为一时更如泄了气一般。
秦开与秦阳对视一眼,如此泄气,可对修为大为不益。
“你不必如此,便是我也从未见过说朔公子这般天资之人。”秦开顿了顿又继续道:“朔公子之未来还要远在我之上,输给他不值得灰心。”
这其实也实在不是什么能让人感到安慰的话,但确实更加容易接受。
秦开没有太多提点孙儿的心思,因为儿子的问题接踵而至。
“这还不够!”秦阳的问题一针见血。
是的,姬朔天资再如何惊人,即便未足二十便要登临道脉又如何?未成长起来的天才,也不过就是一个天才罢了。
就算再秦开已经重回灵胎,就算有那三万燕赤军,又如何?
当年燕赤军七万悍兵,燕国全盛时期不也被楚国踏破居庸关,兵临蓟城下?
“当然不够。”秦开冷冷道。
作为居庸关一战唯一幸存下来的灵胎境,他如何不知道楚国的强大,怎么不知道复国希望的渺茫?
“当年那一战,杀到我大燕军民胆寒,杀到连我都觉得楚国如此难以逾越。我当然知道这远远不够。所以我跌落灵胎,将秦家放手于你之时,确实不曾抱有复国之心。这些年我只是冷眼看着那些残存的氏族闹腾,看着他们一波一波的赴死,或者为了权力,又或者当真是为了燕国。即便朔公子少年展现天资,我也不过感叹一句恨天不教其早生五十年。”
“十六年前,我发现那些不知死活的氏族竟然阴养甲士,达数千人之多,然而得益于曹军机的仁政,各城对氏族的掌控一直不够深,这才侥幸一直不曾事发。这数千甲士一但举事,或者被发现,燕人会面临什么样的处境想必不用我多说了吧。”
秦阳点了点头,作为秦氏族长,长期维系燕人与朝廷微妙关系的他如何能不明白?一但事发,曹军机处心积虑为燕人谋求的宽容,瞬间便会烟消云散,朝廷必然会采取雷霆手段肃清燕州,届时燕人又要流多少血?死多少人?
秦开一时间感慨道:“我这位女婿,确实是难得人才,这些年燕州平民几多以楚人自居,他的教化,是很成功的。”
秦阳接过话头:“终究是修行者寿命较凡人过于悠长,太多从过去活到现在的修行者还在念念不忘,使他的教化不够彻底。”
秦开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所以我整合那些甲士,打算化整为零,免得在给燕人累累血迹。”
“但两年后,有个年轻人找到了我,他叫赵元启,他说愿意支持燕国复国。”
“在他之后,又有一个年轻人找到我,她叫琼玉,她说愿意支持我复国。”
“再然后,还有一个年轻人找到我,他叫严绶,他说愿意支持我复国。”
秦阳面色震惊。
秦誉为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