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找到老祖宗
绝尘道人腾空跃起,借着葱葱草林的掩护,身似飞鸟般落在了阁楼楼顶。苏佩清则隐没在长草间,只露出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凝望着绝尘道人的身影。
此刻,绝尘道人正伏于屋顶向里窥探。
但见楼阁之内竟亮如白昼,其内最显眼的是摆放着一张用彩玉雕琢而成的极大玉桌,在灯光的照射之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只见那玉桌之上摆放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白玉镇纸,又有文房四宝、笔架、书床、墨盒、水丞、印泥等,无一不是万里挑一的极品。
那阁楼左首摆着八九盆红似鲜血的虞美人,极是娇艳。右首却只摆有一盆粉红色的牡丹花,正如深闺中待嫁的女子般羞答答地绽放着。
那虞美人与牡丹花之间是一几一矮,皆为檀木所制,几上放着一琴,一香炉,琴是九霄环佩七弦琴,香炉为玉石所制,其内又散落着几片不知名的粉色花瓣。
玉书桌左面的墙壁挂着三幅画卷,分别是晋代顾恺之所作《洛神赋图》,唐代张萱、周昉所作《唐宫侍女图》,宋代王希孟所作《千里江山图》。玉桌右面的墙壁挂着的却是三幅字卷,有晋代王右军所作《兰亭集序》,唐代颜真卿所作《多宝塔碑》,宋代蔡襄所作《万安桥记》。
那玉桌前面一丈开外处是一扇雪白如玉的屏风,其上左面绣着明月、绿竹、小河,童子在水里嬉戏打闹,一老者坐于竹屋之中,手抚琴弦,面上似有忧愁之色,绣画一旁又有四行墨黑小字,书的正是唐代王维的《竹里馆》,曰:“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屏风右首也绣着一幅画,只见皓月升空,鸟飞入林,寂静的空林之中,一美艳绝色,云髻峨峨的白衣女子手抚琴弦,一旁的香炉之中升起袅袅青烟,竟依稀可见。绣画之旁也是四行小字,却鲜红如血,书的是唐代白居易的《清夜琴兴》,曰:“月出鸟栖尽,寂然坐空林。是时心境闲,可以弹素琴。”
绝尘道人正细看那屏风上的诗画,忽见一团黑影在那雪白如玉的屏风上晃了晃,旋即消失,心头不由得一惊,暗忖道:“方才那人是谁,莫非是‘狼山’老祖宗?”
他一念至此,立刻展动壁虎游墙般的功夫,滑至最佳位置继续窥探,果见屏风后有一老妇人。
那老妇人身穿红衣,正一动不动地躺在一张又宽又大的紫檀木软床上。
只见那老妇人满头的银发,一张苍白色的脸干燥、枯瘦,鼻子高挺,嘴唇有些发黑,一双深陷的眼睛紧紧闭着,一张看起来有些憔悴的脸上却显得甚是平静。
那老妇人身旁站着一个身着锦衣的中年男人,此刻正一动不动地看着那老妇人,眉宇间略微有愧疚的神色。
过了良久,那老妇人终于睁开了双目。令绝尘道人感到骇然的是,那竟是一双深邃而明亮的眼睛,此刻正冷如刀锋般盯着那锦衣中年人。
“大姐,您醒了。”
“怎么,是不是我没有死,你的心里不舒服!”
“大姐,您这是说哪里话?我若有此心,便叫我不得好死。”
“休要假惺惺的,你什么事做不出来?”
“大姐,我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还望您能理解。”
那妇人面上此刻已有了怒容,挣扎着要从床上坐起,怎奈四肢却动弹不得分毫,只能将头微微抬起两三寸,厉声喝叱道:“还不扶老身起来!”
那锦衣中年人忙不迭上前,一壁小心翼翼将那老妇人扶起,一壁肃然道:“大姐,您现在感觉如何?”
那老妇人面容稍缓,却瞧也不去瞧那中年人,冷冷道:“好了!”
那锦衣中年人赔笑着立刻退开,那老妇人又厉声叱喝道:“你倒是说说,你有何难言之隐,竟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那锦衣中年人面有难色,嗫嚅道:“大姐,我......”
那老妇人叱喝道:“为何还不快说?”
那锦衣中年人面上难色更浓,干笑道:“大姐,我不知如何开口?”
那老妇人冷笑几声,怒斥道:“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你不说,老身替你说!”
那锦衣中年人不禁心头忐忑起来,暗忖道:“难道大姐已知道了我......这怎么可能?此事除了天与地,我与她,怎会还有旁人知晓?”
那老妇人已接着冷声道:“杨万傲,你以为老身不知,这几年你因往女人堆里钻,将自己弄得一穷二白,为了满足你自己的虚荣欲望,你对财务大总管这个位置怕是垂涎已久了吧?”
那老妇人讲到此处,不由得干咳了两声,继续道:“为了达到这个肮脏目的,你竟伙同那贱丫头犯上作乱,老身所言可否属实?”
杨万傲竟轻轻倒吸了一口凉气,又犹疑片刻,终于皱起眉讷讷道:“是,是......”
那老妇人眼角的肌肉忽然抽搐了几下,疾言厉色道:“你这混账东西,忘恩负义,当年,你在雪地里差点冻死,老身见你可怜,把你救了回来,教你武艺,并让你坐上了‘狼山’大总管的位置,没想到你不思回报,竟与那贱丫头狼狈为奸,做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你自己说说,你的良心是不是叫狗给吃了?”
杨万傲面上发红,声音低沉道:“是,大姐教训的是,是我辜负了大姐您的瀚海恩情。”
那老妇人冷笑一声,怒道:“瀚海恩情?倘若你还有一点良知,快将解药给我。”
杨万傲面有难色,苦笑道:“大姐,这‘化骨散’的解药我确实没有。”
那老妇人目光锐利如刀锋,盯着杨万傲冷笑道:“是你下的毒,你会没有解药?”
杨万傲道:“此毒是大公主所制,她从未给过我解药。”
那老妇人咬了咬牙,眉心攒紧,怒道:“这贱丫头,老身怎会养了一条毒蛇!”
杨万傲呐呐道:“不过,请大姐放心,我定会保证您的安全,我......”
那老妇人不禁冷哼一声,又冷声笑道:“那老身还要感谢你了?”
杨万傲赔笑道:“不敢。”
那老妇人轻轻吐出口气,竟闭起了眼睛,冷冷道:“你滚吧!”
杨万傲垂首道:“是。”
那老妇人又冷冷道:“杨万傲,如若下次再带不来解药,你也不必来了。”
杨万傲默不作声,垂着头缓缓退了出去。
绝尘道人将方才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在心里想道:“杨万傲对这老妇人又敬又惧,我想她应是老祖宗无疑。”
苏佩清隐身在草丛里,只露出一双眼睛静静地盯着阁楼处,一双耳朵也在凝神细听周围的动静。
突兀的脚步声从阁楼传来,苏佩清旋即将目光投射了过去,只见阁楼里果然走出来一个锦衣中年人。
此刻皓月当空,皎洁的月光正落在了杨万傲身上,映出了他的整张脸,苏佩清所隐的位置也正好能看清杨万傲的容貌。
只见杨万傲身长七尺有余,体格健硕,锦衣外罩着一件黑色长袍,头发乌黑浓密,一张国字脸上眉毛乌黑狭长,额头宽平,双目炯炯有神,鼻子直挺,一张薄薄的嘴唇,颔下长髯更是乌黑似墨,给人一种威严凛然之感。
杨万傲步若流星,转眼间便已消失在了皎洁的月色之下。
绝尘道人从屋顶凌空掠起,如一片云般轻飘飘地落在了苏佩清身边。
“师父,方才我见一黑袍人从阁楼走了出来。”
“那人叫杨万傲,是这里的大总管。”
“阁楼内只有他一个人吗?”
“还有一老妇人,应该是‘狼山’老祖宗,不过她像是中了毒。”
“谁敢给老祖宗下毒?”
“便是这个杨万傲与大公主。”
“师父,老祖宗中了什么毒?”
“‘化骨散’。”
“我从未听过江湖上还有这么一种毒药?”
“此毒乃大公主所制,想必也只有她手里才有解药。”
“他们果真已控制了老祖宗。”
绝尘道人忽然叹了口气,皱眉道:“老祖宗曾救了杨万傲性命,不想此人竟是个忘恩负义之辈。”
苏佩清狐疑道:“师父,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绝尘道人道:“杨万傲需要银子,大公主需要老祖宗的位置,一个要钱,一个需权,他们自然便勾结在了一起。”
苏佩清也叹息了一声,道:“真是画人画虎难画骨,方才见他一副威严凛然的样子,不想竟是这样的人。”
绝尘道人黯然叹息道:“这便是人心的险恶之处。”
苏佩清道:“师父,听茹茹说老祖宗还是个不错的人,而并非像江湖传言的那样喜欢乱杀无辜。”
绝尘道人点了点头,沉吟道:“佩清,咱们现在得救老祖宗脱困,‘狼山’不能落到大公主这些人手里,否则必然又会引起江湖的血雨腥风。”
苏佩清道:“师父所言甚是,那咱们现在先去看老祖宗吗?”
绝尘道人道:“对。”
绝尘道人师徒二人遂纵身一跃,身影已到了阁楼门口。
那老妇人眉毛微微一皱,霍然睁开双目,一双深邃有神的眼中立刻精光四射,厉声大喝道:“是谁?不要鬼鬼祟祟的,出来!”
绝尘道人、苏佩清果然从门口走了进来,那老妇人目光如刀锋,冷冷扫过绝尘道人师徒二人,厉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闯入‘狼穴’?”
绝尘道人抱拳施礼道:“贫道乃武当门下绝尘道人,这是小徒苏佩清。”
苏佩清肃然道:“晚辈苏佩清,见过老人家。”
那老妇人锐利的目光已打量着眼前这个道士模样的人,冷冷道:“原来是武当门下,怪不得能闯到此处,‘狼山’的规矩你们可知?”
绝尘道人含笑道:“略知一二。”
那老妇人眼角微动,嘴角却泛起一丝笑意,冷冷道:“既能到此处,想必你们也非等闲之辈,只是如今的‘狼山’已经易主,这规矩恐怕已被改了。”
绝尘道人狐疑道:“‘狼山’易主?”
那老妇人咬了咬牙,却又不禁叹了口气,道:“家门不幸,出了大逆不道之徒。”
绝尘道人道:“原来如此。”
那老妇人干燥、枯瘦的脸上竟已泛起光泽,眼睛也有了神采,迟疑许久,终于道:“绝尘道长、苏少侠,老身乃‘狼山’老祖宗,现想请你们帮个忙,到时必有重谢,二位英雄,不知可否?”
绝尘道人目光凛然,道:“素闻老祖宗盛名,行仁义之事乃吾辈江湖中人应尽之责,贫道定当全力以赴。”
苏佩清也道:“师父所言甚是。老祖宗,我们定助您老人家脱此囹圄。”
“正如老身所料,武当真不愧为武林江湖的泰山北斗。”那老妇人竟不禁怔了怔,苍白色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道,“如今老身身中大公主的‘化骨散’,浑身已动弹不得,眼下需先帮老身拿回解药才好。”
苏佩清微笑道:“老祖宗,大公主现今在什么地方?”
那老妇人目中已泛起恨意,眼角的肌肉也不禁抽搐了几下,道:“眼下,那畜生仍在‘彩霞岭’。”
苏佩清道:“老祖宗,您这里可有去往那里的地形图吗?”
那老妇人以手示意,道:“有......你打开前面的那张玉桌,地图就在第一层左首的暗格里。”
苏佩清依照那老妇人所说,果真在那玉桌暗格里找到了去“彩霞岭”的地形图。
那老妇人又接着道:“二位英雄,你们可先去找小公主,到时她会助你们一臂之力。”
绝尘道人含笑道:“老祖宗,只是如何才能令小公主相信贫道?”
那老妇人脸上泛起了满意的笑容,道:“绝尘道长,那玉桌第三层右首的暗格里有一只翡翠蝴蝶,你将此物交给小公主,她自然会相信你们的。”
绝尘道人已将那只晶莹剔透,栩栩如生的翡翠蝴蝶托在掌中,道:“老祖宗,可是这只翡翠蝴蝶?”
那老妇人笑道:“正是此物。”
苏佩清道:“老祖宗,现在事不宜迟,晚辈与师父先行告辞了。”
那老妇人不禁皱了皱眉,又在心里叹了口气,却笑道:“且慢,你们可认得大公主与小公主?”
苏佩清不禁恍然大悟,苦笑着摇了摇头。
绝尘道人沉吟道:“老祖宗,您这里可有她们的画像?”
那老妇人点了点头,深邃的目光立刻移向了苏佩清,道:“苏少侠,你们要的东西就在那玉桌第二层左起第三个暗格里。”
苏佩清遂从玉桌暗格里果然找出两幅画卷来,然后在老祖宗眼前展开,却见画中竟是两个绝色女子,生得仙姿佚貌,各有风韵,不禁看得呆了呆,笑道:“老祖宗,您说得可是这两幅吗?”
那老妇人瞧着苏佩清手里展开的画卷,先是面有愠色,随着目光的转移,脸上的怨恨忿怒之色又变作了笑意,道:“你左手的画卷画的是大公主,右手的是小公主。”
苏佩清已将手里的那两幅画卷端详了少卿,道:“老祖宗,我们记下了。”
见天色已不早,绝尘道人微笑道:“老祖宗,您保重,贫道与小徒先行告辞了。”
“且慢。”那老妇人又道,“那玉桌第二层最左面的暗格里有两坛窖藏了三十二年的状元红,你们带着。”
绝尘道人怔了怔,笑道:“多谢老祖宗美意,这两坛状元红您自己留着喝。”
苏佩清也推辞道:“老祖宗,不必如此,这两坛美酒您老人家留着自己享用。”
那老妇人却皱起眉,苍白色的面上似又有了不悦之色,正色道:“二位英雄切莫推辞,否则老身会心不安的。”
绝尘道人犹豫了片刻,笑道:“既如此,贫道恭敬不如从命,多谢老祖宗。”
那老妇人干燥、枯瘦的脸上泛起了温暖之色,笑道:“前途艰险,二位英雄要多多保重,待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绝尘道人、苏佩清遂拱手拜别那老妇人,也笑道:“老祖宗,您也多保重,告辞。”
待绝尘道人、苏佩清二人离去,那老妇人竟忽然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唉!希望二位莫要令老身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