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禁地
三人见了俱是惊叹不已,只见那汉白玉碑上为螭首,下为龟趺,高逾八丈,宽达四丈,晶莹细腻,洁白无暇,内含闪光晶体,熠熠生辉。
那玉碑之上竟还镌刻着一篇铭文,铁划银钩,字如斗大,文如行云流水,观之若脱缰之骏马,腾空而来,绝尘而去。?
这篇铭文镌刻的是《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杜甫序:大历二年十月十九日,夔府别驾元持宅,见临颍李十二娘舞剑器,壮其蔚跂,问其所师,曰:“余公孙大娘弟子也。”
开元三载,余尚童稚,记于郾城观公孙氏,舞剑器浑脱,浏漓顿挫,独出冠时,自高头宜春梨园二伎坊内人洎外供奉,晓是舞者,圣文神武皇帝初,公孙一人而已。玉貌锦衣,况余白首,今兹弟子,亦非盛颜。既辨其由来,知波澜莫二,抚事慷慨,聊为《剑器行》。
昔者吴人张旭,善草书帖,数常于邺县见公孙大娘舞西河剑器,自此草书长进,豪荡感激,即公孙可知矣。
正文镌刻的是:“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绛唇珠袖两寂寞,晚有弟子传芬芳。临颍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扬扬。与余问答既有以,感时抚事增惋伤。先帝侍女八千人,公孙剑器初第一。五十年间似反掌,风尘澒洞昏王室。梨园子弟散如烟,女乐余姿映寒日。金粟堆前木已拱,瞿塘石城草萧瑟。玳筵急管曲复终,乐极哀来月东出。老夫不知其所往,足茧荒山转愁疾。”?
玉玉细细览毕,不禁赞美道:“此诗气势不凡,沉郁悲壮,借《剑器》以咏公孙,咏公孙而思怀先帝,实则在慨叹江山社稷衰落破碎之情。”?
苏茹洇面泛钦佩之色,道:“公孙大娘剑舞技艺之高超,令人钦佩之至!”?
小公主眸子发着光,也赞道:“杜少陵不愧有‘诗圣’之旷世美誉,短短数行诗句,便能令公孙大娘绝伦超凡之舞姿跃然纸上。”?
苏茹洇轻抚着那汉白玉石碑,笑道:“我想这玉石碑至少已有五六百年历史了。”?
小公主沉吟道:“想必这玉碑乃公孙大娘弟子后人所立,算来只多不少。”?
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三人已到了山前,只见那山前好一座洞府,草绿花艳,馨香缭绕,鸟语啾啾,树荫大如车盖,怪石突兀,藤缠萝绕,洞前临溪,水流潺潺,自远处石壁深穴处源源而来。
两扇朱红铁门紧闭,其上又有一对巨大金环,熠熠生辉,光华夺目,洞楣之上刻有“狼山禁地”四个金钩铁划的皂色硕字,门首左右又立着两尊神兽石雕,只见似龙非龙,像麟非麟,龙首豺身,双角后贴,嘴衔一柄三尺青锋,怒目而视,模样狰狞可怖。?
苏茹洇心头微起了凉意,羊脂玉手已指着洞楣,道:“你们瞧,这里是‘狼山’禁地,咱们无法进去。”?
小公主笑道:“以前不行,但现在可以。”?
玉玉环顾四周,却不禁叹道:“好一处洞天福地,只是这两尊石雕却不该设于此处。”
苏茹洇瞧着那两尊似龙非龙,像麟非麟,龙首豺身的石雕,狐疑道:“姐姐,你何出此言?”?
玉玉笑道:“这两尊石雕乃上古神兽,龙的第二子睚眦,此乃嗜杀喜斗之物,设在此处岂不是大煞风景?”?
“什么人好大的胆子,敢在此处妄言!”?
声音冰冷如刀剑,每一个字仿佛都带着一股无形之力,似要刺穿三人的耳鼓。?
玉玉、苏茹洇已耸然动容,小公主冰肌玉骨的面容却无丝毫变化,似乎眼下发生的一切俱在其意料之中。?
突然,白影一闪,树叶“沙沙......”作响,赫然有条人影自密林之中电光火石般闪将出来,身法变幻之快,言语甚难描述。?
那是个风雅绝伦,俊秀不凡的少年,头发如泼墨般乌黑亮美,面如傅粉,眉清目秀,鼻如凝脂,齿白似瓠犀,唇红如施朱丹,生得风流俊雅,体态不凡,真个是貌胜潘安、宋玉。
小公主敛衽施礼,笑道:“小女子乃‘狼山’小公主,这二位也是咱‘狼山’之人,玉玉、茹茹。”?
三人施礼毕,那白衣少年冷冷道:“此乃‘狼山’禁地,任何人不可擅入,几位难道没看见洞楣之字?”?
小公主目光凛然,厉声道:“‘狼山’有难,我是奉老祖宗之命而来!”?
那白衣少年面色微变,言语也缓和了几分,道:“可有信物?”?
小公主道:“有。”说着,即从雪颈上解下来一块玉佩。?
那白衣少年右手轻轻一扬,手里竟已多了一块玉佩,他凝目细看,见那玉佩晶莹剔透,压倒中秋那轮明月,细腻光泽,赛过月娥冰肌玉骨,形似九天飞龙,却比九天飞龙更加的夺目耀眼。
那白衣少年看了良久,才道:“既是奉老祖宗之令,三位暂请稍后”。?
小公主笑道:“有劳公子。”?
只见那白衣少年红润的嘴角泛起一抹笑,旋即轻轻一跃,惊鸿一瞥间,他的身形已到了朱红铁门前。
他又走至铁门右首,背对着三人俯下身子,翻转手掌在那神兽嘴衔的青锋剑身弹了数下,少顷,那洞府朱红铁门竟“轰隆隆......”拔地而起,缓缓朝上没入石壁,直至整个铁门全部没入洞楣之内,方才声息。?
那白衣少年含笑道:“三位请随我来。”?
三人跟随那白衣少年进了洞府,但见一条地道高有二丈,宽约三丈,道壁光滑如涂脂,壁内五步嵌着一盏明灯,照得洞内亮如白昼。
那地洞三丈一折,五丈一拐,洞道大小却不变,众人约莫行了一盏茶的功夫,方才出了地道,眼前又出现一间大石室,室内摆放着桌椅书柜,文房四宝,墙壁悬着诸多书法字画,其中一面墙壁悬挂着“草圣”张旭的八幅墨宝,墨宝之下镌刻着李颀所作的《赠张旭》,字迹龙飞凤舞,曰:“张公性嗜酒,豁达无所营。皓首穷草隶,时称太湖精。露顶据胡床,长叫三五声。兴来洒素壁,挥笔如流星。下舍风萧条,寒草满户庭。问家何所有,生事如浮萍。左手持蟹螯,右手执丹经。瞪目视霄汉,不知醉与醒。诸宾且方坐,旭日临东城。荷叶裹江鱼,白瓯贮香粳。微禄心不屑,放神于八纮。时人不识者,即是安期生。”?
忽地石室右首石门洞开,走出来一条雄赳赳的大汉,紫棠面色,眉黑双眼明,面圆耳大,鼻正口方,身形颀长似蛟龙,威风凛凛,行有虎狼之态。?
那大汉径直走到小公主三人面前,声音也是冷冰冰的,道:“三位,请随我来。”?
那白衣少年退出了石室,三人却随着那汉子进入了另外一条地道,这地道与前番又有些不同,四人越往进走,地道便越窄小,四人走了约莫两炷香的时间,地洞尽头又出现了一扇石门。
那地洞虽在渐渐缩小,可到了石门前也有两丈宽高,那石门比洞门小了约莫一半,其上镌刻有一首李义山佳作《无题》,诗曰:“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玉玉瞧着镌刻在那石门之上的《无题》,双眉一轩,忍不住赞道:“好一句‘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小公主在心里默默读罢,娥眉微蹙,不禁叹息道:“有幸相遇、相知、相爱,却不能与意中人相会,怎能叫人不悲慨惆怅?”?
苏茹洇敛笑皱眉,意味深长地说道:“想必才绝天下的李商隐也是位多情之人。”?
那汉子却忽然打断了几人,笑道:“几位可有开启此门之法?”?
三人同时怔了怔,苏茹洇忍不住道:“阁下也不知启门之法?”?
那汉子面色冰冷,言语冷冷道:“在下也是第一次来此处。”?
面对那汉子的回答,三人虽有些疑虑,却还是都不禁向后退了几步,仔细观察起那石门及石门周围的一切,过了良久,小公主忽面露喜色,笑道:“莫非这石门的开启与这首《无题》有莫大联系?”?
那汉子虽也在凝目注视着石门,却默然不语,表情更是淡然,似乎此事本就与他无甚关系。?
玉玉美目流盼,旋即走近石门开始一寸寸地摸索了起来。那石门的冰冷透过了她纤细的指尖,当摸到“彩”字时,只轻轻一按,那“彩”字右半边竟赫然陷了下去,几人又惊又喜,但惊喜之后又是失落,因为石门并未开启。?
小公主蹙眉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
玉玉眉心微攒,沉吟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此乃龙之目,凤之睛,莫非石门的开启与这两句诗有莫大的关系?”?
苏茹洇凝目细看那‘彩’字,过了良久,蹙眉道:“这‘彩’字右边好生熟悉,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那汉子暗忖道:“奇怪,经她方才一说,我也似在哪里见过。”?
几人又商量探讨了许久,依然毫无线索,正在烦恼之际,苏茹洇无意间瞥到了小公主雪一般的脖颈,看到其脖颈处露出的金线,眸子竟发起了光,鹅蛋脸上酒窝微显,惊喜道:“小公主,你方才的那块玉佩能借我瞧瞧吗?”?
几人又是一惊,小公主似乎也想到了其中的奥妙,立刻解下玉佩,又惊又喜,道:“难怪我觉得如此熟悉,这真是骑牛找牛呀。”?
那汉子心中说道:“难怪我见了也如此熟悉,方才柳如轼将玉佩交还她时我是见过的,开启石门的线索或许就在这玉佩之上。”?
苏茹洇瞧着那玉佩,也喜道:“小公主,我想这玉佩定是开启石门的钥匙,你赶紧让我姐姐试一试。”?
玉玉已将玉佩放了上去,果然大小合适,如钥匙配锁一般,少顷,那石门竟缓缓开启,连那面色冰冷的大汉脸上此刻都不禁泛起了浅浅的笑容。?
如此巧妙绝伦的机关被解开,四人自是无不惊叹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