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死而复生
香炉里冉冉升起檀香,一种令人愉悦的香味弥散在“天下客栈”的甲字号房间里。桌上的茶壶里泡着上好的云南普洱茶,茶盏里茶的清香随着热气缭绕升腾。
王动是个很懂得享受的人,但卓飞却不太喜欢这样的人。在他的眼里,一个人若太喜欢享受,就很容易犯错误。
他始终坚信,越喜欢享受的人就越容易做出贪腐之事。
卓飞轻轻吸了口气,锐利如鹰的目光已瞧着王动,狐疑道:“云华轩已死?”
王动笃定道:“是。”
卓飞怔了怔,狐疑道:“他怎么死的?”
王动苍白色的脸上微微起了变化,冷笑道:“死在自己的左膀右臂。”
卓飞皱起了眉,沉吟道:“左膀右臂?莫非是韩祖林与赵鼎?”
王动赞道:“卓大人果真智慧绝伦,在下佩服!”
卓飞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苦笑道:“一代枭雄竟然落得如此下场,真是可悲!”
王动面色忽变得凝重起来,缓缓道:“有因必有果,云华轩虽也算得上英雄,但他待下属太薄,更不了解韩祖林与赵鼎,这是他失败的原因。”
卓飞在心里又叹了口气,冷冷道:“即便如此,韩祖林与赵鼎也是忘恩负义之徒。”
王动轻轻啜了一口茶,嘴角却泛起一抹冷笑,道:“卓大人,江湖上这样的人多一些,朝廷的压力岂非会更轻?”
卓飞停住了茶杯,含笑道:“眼下的‘财神’集团如断了头的鹰,不知王大人接下来打算如何行事?”
王动忽然面色一变,目光如刀锋,正色道:“联合上官楼铲除‘财神’集团,这是皇帝陛下的意思。”
卓飞肃然道:“是。”
王动铁一样硬的脸上神色又缓和了下来,道:“咱们同为陛下效力,还请卓大人日后多多关照。”
卓飞道:“不敢当,王大人。”
王动道:“不过,为了方便行事,咱们日后可以江湖习惯相称,卓大人意下如何?”
卓飞笑道:“王大人思虑周全,朝廷能有王大人这样的良才,真是陛下之幸,朝廷之福。”
王动在心里冷笑一声,却言语谦虚道:“卓兄过奖了,在下万不敢当。”
卓飞笑道:“王兄过谦了。”
他话锋一转,接着又道:“接下来怎么做,在下定然竭力配合王兄。”
王动微一沉吟,道:“以目前来情形看,韩祖林与赵鼎杀了云华轩无非是求富贵,所以他二人上个月才以云华轩的首级为资,专程去洛阳与‘西北秦门’求和。”
卓飞诧异道:“秦西风答应了?”
王动道:“对。”
卓飞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王动很快便解释道:“当时‘财神’已没有了任何威胁,暂时不用和他们翻脸,况且秦西风也没有他老子秦中原的雄心壮志,更喜欢偏安一隅。”
卓飞点了点头,王动继续道:“上官楼也已答应与‘西北秦门’合作,不过事情发生了变故,致使计划没有办法再继续进行下去。”
卓飞面色微变,立刻问道:“什么变故?”
王动叹了口气,皱眉道:“本来秦西风与上官楼已开始了谈判,可就在谈判的过程中,他二人竟双双毙命。”
卓飞惊愕道:“怎么会这样,凶手抓到了吗?”
王动摇头叹气道:“没有。”
卓飞沉吟片刻,嘴角却忽然泛起淡淡的笑,冷笑道:“莫非秦西风在临死之前指定你接任了‘西北秦门’门主之位?”
王动冰冷的目光竟立刻刀锋般射向卓飞,厉声道:“你什么意思?”
卓飞笑道:“王兄莫要多心,在下的意思是,会不会‘财神’在从中破坏?”
王动苍白色的脸上怒意渐浓,冷冷道:“除了这点呢?”
卓飞笑道:“王兄果然思虑周密。除了这点,在下想可能有人想助王兄登上‘西北秦门’门主之位。”
王动薄而锋利的嘴角扯出一条残酷的线条,眼角的肌肉也不禁跳动了几下,冷笑道:“阁下何必在王某眼前卖关子。”
卓飞皱起了眉,显得很惊讶,笑道:“王兄何出此言?那只是句玩笑话。”
王动冷哼一声,厉声道:“卓兄,‘西北秦门’雄踞一方,门主之位难道不值得冒险?”
卓飞不禁怔了怔,又立刻笑道:“‘西北秦门’门主之位确实诱人,但若要和锦卫司总司之位相比,那就逊色不少了,你说是吗,王兄?”
即便‘西北秦门’门主之位再重,也无法与王动在朝廷的位置相提并论。
孔雀安能与凤凰相媲美?
卓飞明白这个道理,同时他相信王动也明白这个道理,甚至会比自己做得更好!
王动面色稍缓,冷冷道:“怪不得陛下要委派你来,果真有过人之处。”
卓飞笑道:“王兄过奖了,眼下上官楼已死,不知王兄可有何应对之策?”
王动沉吟道:“上官楼虽死,但咱们还可以找另外一个人,左玉。”
听到“左玉”二字,卓飞脑中恍然闪过一道光,不禁喃喃道:“左玉?这个名字好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王动道:“此人现在是‘太平楼’总管,除了楼主上官楼外,他便是‘太平楼’第二把交椅,可以说在‘太平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卓飞道:“原来如此。”
王动沉吟片刻,又用略带嘲讽的口吻道:“据说上官楼极其信任左玉,只要把事情说清楚,我想他会遵循上官楼生前的意愿。”
卓飞自是听出了王动的讽刺之意,却笑道:“王兄所言甚是,既是上官楼生前的意思,我想他作为‘太平楼’第二把交椅,必然也是知晓此事的。”
王动点了点头。
卓飞接着道:“接下来需要我做什么,请王兄吩咐。”
王动道:“你这次带来了多少人?”
卓飞的眼睛发起了光,嘴角甚至泛起了淡淡的得意之色,道:“为了免于引起他人注意,我这次只带来了五十二人来,其余的皆在京城待命,不过这五十二人俱是我锦卫司精锐中的精锐。”
王动满意地笑道:“好,如此甚好,卓兄,我会随时派人联络你。”
卓飞肃然道:“随时听后王大人差遣。”
王动先是心头一惊,又旋即笑道:“好,有劳了,卓大人。”
卓飞走后,王动不禁感慨道:“此人能屈能伸,难怪能得到陛下如此的器重。只可惜绝大多数江湖人却做不到这点,这也正是江湖人之所以在朝廷无法久留的原因,与他相比,唉,我真是差远了。”
一辆黑漆马车驶入了“太平楼”。
王动正坐在车厢里,目光锐利,似乎在警惕着什么。一张苍白色的脸已没有了往日那样的冰冷、无情与残酷。
马车穿过五重院落,在一座九层高楼前停了下来。刚下车,一幅美丽的山水画卷便映入了王动眼帘。
娇艳欲滴的牡丹花,青的山,绿的水,鱼儿自由自在地在水中游曳,湖面还四五只鸳鸯正在温暖的阳光下嬉戏,享受着一天最美好的时光。
王动瞧着眼前的一切,心情也越发好了,不禁在心里感慨道:“左玉果然也是个很懂得享受的人。”
在仆人的引领下,王动很快来到了高楼的最高层。
站在最高层一眼望去,洛阳城的繁华尽收眼底,王动忍不住赞叹道:“此处果然是个好地方!”
“能入王门主的眼,在下荣幸万分。”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王动立刻转身,整个人不禁怔住。
无论如何王动也不会想到眼前出现的竟会是“他”。
王动瞪大了眼睛,惊愕道:“你,你没死!”
眼前的这个人竟赫然是上官楼。
一个已经死了的人竟然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
此刻,王动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忽然间看到一个人脸上长出了牵牛花。
上官楼递过去一杯酒,笑道:“王门主,大白天你可不会见到鬼,莫非你觉得我长得像鬼不成。”
一杯酒下肚,王动终于缓过了神,呐呐道:“我曾探过你的鼻息,摸过你的脉门,你分明已经,而且是我亲手将你......”
上官楼又替王动倒了一杯酒,道:“那时我的确死了,不过那却是假死!”
王动皱起了眉,狐疑道:“假死?”
上官楼道:“王门主可听过江湖上有一门功夫叫‘金蛇眠’?”
王动沉吟道:“这个我略有耳闻,只是这种功夫失传已久,没想到上官门主竟学会了如此神秘的功夫。”
上官楼笑道:“就算我用‘金蛇眠’封闭了全身上下所有脉门,但活人总是活人,一个活人的面色绝不会和死人一样。”
王动狐疑道:“可是你当时看上去简直就和死人一模一样。”
上官楼道:“因为我当时服了一种叫‘失魂散’秘药,只要吃了这种药,一个活人看上去就会和死人一样。”
王动笑道:“原来如此,上官门主智计无双,想来在下还要多谢上官门主了。”
上官楼也笑道:“王门主也不差,若不是你的配合,秦西风或许还要多说几句话,有时候几句话就会导致大好的局面前功尽弃。”
王动面色微变,凝注着上官楼的笑脸,冷冷道:“上官门主果然睿智无双。”
上官楼不禁摸了摸自己的悬胆鼻,笑道:“就算我的人出手如何的准确,也不能保证在很短的时间内令秦西风只剩下半口气。”
王动眉心微攒,诧异道:“莫非不是你亲自动的手?”
上官楼笑道:“我只是分散了秦西风的注意力,在他面前我忽然莫名被杀,对他所造成的惊恐程度绝不会太低,而这恰恰又是一个好机会。”
王动心中骇然,苍白色的脸上微微起了变化,道:“虽然秦西风也有韬光养晦的本领,但他还是个年轻人,江湖经验毕竟有限。”
上官楼嘴角泛起一丝笑,道:“所以我的人很容易就得手了。”
王动沉吟俄顷,忽双眉扬起,狐疑道:“上官门主,莫非你已收拢了‘燕子门’二弟子?”
上官楼诧异道:“王门主,你何以见得?”
王动道:“凶手从五丈高的楼上跳下,却在那么湿润柔软的泥土之上留下那么浅的脚印,可见凶手轻功之高,而近几个月‘燕子门’的二弟子恰巧失踪了。”
上官楼笑道:“王门主,佩服佩服。”
王动也笑道:“上官门主的手段也很高明。”
上官楼杏眼发起了光,却话锋一转,慨然道:“不管怎样,如今你成了秦门之主,咱们之间的合作将会变得更加顺利。”
王动已举起了酒杯,笑道:“为了咱们合作愉快,上官门主,来,干杯。”
饮尽杯中酒,王动眼角忽跳动了几下,冰冷的眸子竟又透出杀机,声音森冷道:“虽然韩祖林与赵鼎贪财好色,但他二人迟早会有所反应,常言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上官楼忍不住抿了抿薄薄的嘴唇,墨眉微皱,一双杏眼更是寒光四射,冷冷道:“王门主,正合我意。”
尸横遍地,血流成河。在经过四次的进攻之后,“财神”集团的力量已消耗大半,韩祖林与赵鼎也已退入了密室。
这是他们最后的屏障!
最后的屏障往往也是最坚固的,它甚至比前面所有的屏障加起来都要牢固。
室内灯火鼎盛,早已开封的一坛酒并没有喝多少。
赵鼎铁青着脸,一拍石桌子,厉声怒道:“韩兄,莫非朝廷负了咱们?”
韩祖林沉吟道:“不会,皇帝岂是无信义之人?”
赵鼎双眉紧皱,似乎显得有点沉不住气了,道:“可咱们的消息已传出去四日,但现在......哎!”
韩祖林摸着颔下留着的一撮黝黑胡须,沉声静气道:“咱们再坚持两日,我想事情会有转机。”
赵鼎叹了口气,细长的眼睛里有了淡淡的焦虑之色,道:“只能如此了。”
韩祖林斜飞入鬓的墨眉一轩,忽然问道:“赵兄,你有没有后悔?”
赵鼎苦笑道:“开弓哪有回头箭,只是不知咱们的选择究竟是否正确。”
韩祖林沉吟良久,终于幽幽叹了口气,道:“云华轩日益坐大已引起朝廷忌惮,以致引来杀身之祸,咱们虽是‘黄雀’,但将来也有可能变成‘螳螂’,所以只有倚靠朝廷才最保险。”
赵鼎面色微变,道:“你说得也对,‘财神’的覆灭只是时间问题,任何人无论你是谁,有多少财富,也不该染指江山,否则最终只有灭亡的下场。”
韩祖林威严的眸中泛起了怒意,恨声道:“只是没想到‘西北秦门’言而无信,背信弃义,会如此的等不及,秦西风比他老爹真是差远了。”
赵鼎冷笑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们自投罗网,朝廷岂会坐视不理?”
韩祖林慨然道:“秦中原如此英雄,没想到他那儿子这般不成气候,‘西北秦门’的覆灭也近在眼前。”
赵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韩兄,只要咱们兄弟活着,活得开心就好,管他什么‘财神’还是‘西北秦门’、上官楼,都与咱们无关。”
韩祖林点了点头,却皱眉道:“眼下敌人压进,咱们的人手也坚持不了多久,这间密室虽隐秘,但食物和水储存的并不多。”
赵鼎心中一惊,狐疑道:“你方才不是说朝廷会派人来吗?这些储备够咱们坚持个三四日应该不是问题。”
韩祖林眸中却闪过一丝奇怪的光,幽幽叹了口气,苦笑道:“皇帝也是人。”
赵鼎眉头紧皱,道:“韩兄,那你方才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