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重生日记 第46节
柴晋自然对这份殊荣暗自高兴,在招待道贺官员的时候脚底生风。
老恪王妃从后头被请了出来,柳澄芳刚坐完月子,怕她招待不周。
不过嘛,老恪王妃扫了眼笑意晏晏的柳澄芳,怎么看都不觉得这位有不周到的地方。
也是,柳澄芳从来都是会努力做到最好,否则又怎会成为京中闺秀们口中称羡的模范。
谢凉萤到的并不早,柳澄芳也没有请她替自己招待宾客。打上次和安海棠宴之后,谢凉萤就对开宴帮忙这件事有种一言难尽的心情。虽然知道那样的事并不会那么巧地次次遇上,但心里还是会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阴影。
这样也好,谢凉萤乐得轻松。
今日她照旧是带着双珏出来的,家里头留了心细些又熟悉情况的清夏。
刚一坐下,双珏就去替谢凉萤放外衣。回来之后凑在她的耳边,“主子过来了,唤夫人过去呢。”
谢凉萤微微挑眉,“可有说什么事?”不过她觉得薛简应该也不会找自己有什么正事。
双珏笑道:“主子就不能只想夫人了?”
谢凉萤横了一眼双珏,眼中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满满的娇嗔,“你怎么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跟谁学的?”
双珏掩着嘴笑,“我的好夫人,快些去吧。近来主子事多,难得才这般有空见一见夫人呢。”
谢凉萤也就嘴巴硬,这些日子见不到薛简,她心里也想。
同老恪王妃告了声罪,谢凉萤用逛园子的借口离开了女客这边。
薛简是恪王府的常客,所以他对恪王府什么地方适合私下见面非常清楚。
双珏带着谢凉萤七拐八弯,在园子里一个极清净的地方停下。
谢凉萤看了看四周,道:“你倒是会找地方,怎得就知道这里适合幽会?今儿个恪王府可热闹了,哪儿都是人。”
话音刚落,谢凉萤就看到从薛简身后站起身来的男子。这人头戴乌纱翼善冠,身穿赤色窄袖圆领袍子,袍上在两肩及胸口各用金丝织了螭龙纹,腰间系着玉革带,脚下一双皮靴,靴头微微向上翘起。
谢凉萤眨眨眼,这乃是皇子的常服。她敛了敛心神,当下一拜,“见过皇子。”
“免礼。”男子的声音清脆如珠玑相撞在玉盘之中,叫人听了便心醉十分。
薛简下了台阶,牵了谢凉萤的手把她带到男子的跟前,嘴上道:“叫你寻常与我不守规矩,这下叫人见了丑吧。”他无视谢凉萤的怒目,向他介绍,“这位是五皇子。”
五皇子?
谢凉萤大着胆子抬起眼去看他。这位就是五皇子啊……倒是和寻常大家嘴里说的样子很相似。一身的书卷气,看着有些瘦弱的身板,不过听说武艺在皇帝几位长成的皇子中是最好的。
谢凉萤注意到五皇子的皮靴并不算十分新,看起来似乎穿了挺久了。
简朴心善,不会随意打骂宫人,友爱手足又孝顺。不仅在书房受到授学夫子的赞扬,就连武艺都被皇帝当众夸奖过。
听上去简直就是个完人。
谢凉萤是不信真正的五皇子有这么好的,便是圣人也会有错,世间何来的完人。
赵经云在谢凉萤打量自己的同时,也在看着她。他早在皇帝的口中知道了谢五的名声,而这位又是新晋云阳侯的未来夫人,不过现在怎么看都不过是中上之姿,瞧着也不算特别。
倒是胆子挺大。赵经云看了眼薛简。是因为有薛简在,所以觉得有人给自己保驾护航了?
谢凉萤注视着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赵经云,暗暗地拉了拉薛简,朝赵经云努努嘴,“你特地找个时机让我和殿下认识,想做什么?”
她隐隐有些猜测。如今夺嫡之争越来越白热化,薛简这样特地拉个皇子到自己跟前来,莫非是为了告诉自己他已经选定了人选?
薛简从谢凉萤的脸上看穿了她的心思,朝她几不可见地点点头,“陛下……也是这个意思。”
谢凉萤心下一沉,薛简这是要和谢家正式拉开斗争的序幕。在这场硝烟四起的战争中,谁会最后成功呢?
皇后、周贵妃、白家、周家、皇帝……谁会是最后的赢家。
谢凉萤看着亭中的赵经云,默不作声地思索着。她已经想不起前世究竟谁最后坐上太子的位置,彼时皇帝体态康健,并没有显示出要立太子或者让位的丝毫想法。朝中的争议,谢凉萤只是从跟贵妇们聚会时偶尔听到,并没有去打听什么。
但现在想来,从谢家被贬谪开始,兴许就已经决定了日后的走向。
皇帝对皇后和白相的厌恶,让他打心底里排斥立皇长子为太子。早早出局的皇长子,身后有周贵妃支撑着的皇三子,颇得圣眷的皇五子……会不会后头还会有黄雀?
与赵经云打了个照面,薛简就放谢凉萤回去了。毕竟不能待太久,引起别人的怀疑。大家心中有数是一回事,被人看到私下会面,保不准到时候叫人参一本结党。
谢凉萤回到女客所在的花厅后,被老恪王妃身边的嬷嬷叫去了。
这位嬷嬷穿戴朴素,草灰色的棉布袍子,下面是一条绀青色麻裙。灰白的头发梳地一丝不乱,盘了个常见的妇人髻,簪钗全不用,只一条红皂色发带束着。身上并没有用熏香,而是萦绕着一股子香烛的味道。
看这嬷嬷的打扮,谢凉萤大致猜到老恪王妃是什么性子了。
从和安的别庄回京之后,谢凉萤曾问薛简关于赵家的事。薛简自然提到了柴晋的母亲,别的不曾多说,只道这位老王妃如今看着退居后头,但恐怕手里还握着恪王府的一切。
倘若真是如此,恐怕沾沾自喜的柳澄芳迟早会在她婆婆手里跌跟头。
能看到柳澄芳吃瘪,谢凉萤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老王妃好。”谢凉萤在老恪王妃跟前一福。
老恪王妃朝她点点头,“来这儿坐。”待谢凉萤坐下后,又道,“前些日子听说你病了?现在可好些?”
谢凉萤一笑,“托菩萨保佑,总算是没事儿了。”
老恪王妃是礼佛之人,听到这话心里自然高兴了几分。原本她不过是想看在薛简的面上与谢凉萤打好关系,现在觉得谢五倒是有些机灵劲。大约是注意到了自己派过去叫她的嬷嬷吧。
能细心观察人,这点很好。
老恪王妃在心里给谢凉萤记了一笔,“今儿你过来,见过你侄子不曾?”
“澄芳表姐一直宝贝似的抱着呢,看得人那么多,我哪里能过得去。等会儿人少些了,我再去看也是一样的。”谢凉萤不好意思地道,“这些日子家里头事儿多,所以我祖母她们不曾过来,老王妃可别在意。虽说人没到,礼却都叫我送来了。”
嬷嬷取了谢家的礼单,递给老恪王妃。
老王妃并不看,随手摆在一边,“咱们两家都是亲家,计较这些做什么。倒是你娘,身子还不大好?”
“嗯。妹妹也跟着着急,她如今腿脚不好,所以也没能来。”
老王妃点点头,在谢凉萤的手上拍了拍,“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
谢凉萤疑惑地挑起了眉,“嗯?”
老恪王妃淡淡道:“虽然京里头人人都说你表姐好,说我娶了个好儿媳,阿晋有了个好媳妇。但我却不这么觉得。她到底还年轻着呢,经过多少事儿?遇着事儿总是沉不住气,好弄那些个手段——那些个玩意儿岂是正派人所为。”
老恪王妃的一声冷笑,激得谢凉萤背上起了冷汗。
这是……知道了什么?谢凉萤偷偷去看,发现老恪王妃恢复到了那种波澜不惊的表情。
应该是知道了吧。不过看起来似乎并不反对。谢凉萤扭了扭手里的罗帕。幸好薛简没有亲人,否则自己要是子嗣不妥,怕是有一桩公案有的打呢。
柴母会对柳澄芳不满,除了她性格刚硬外,恐怕更多的就是在她不许柴晋纳妾上头吧。柳澄芳嫁过来并不算久就有了身孕,但一个人能生多少?恪王府现在只有柴晋一个人撑着。
更何况女子生产过多,对自己的身体也会有极大的伤害。柴母再不喜欢柳澄芳,也希望她能一直协助柴晋撑起恪王府来。即便没有那个本事,孩子没了生母,想想都觉得可怜。
所以老恪王妃倒是乐于见到吴怡和她的孩子进入恪王府。但柳澄芳恐怕就不会轻易答应了。
后宅怎么斗,她管不着。只要孩子没事就行。
吴怡一直坐在轿子里,不断地安抚着孩子,让他不要苦恼。她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尽管很想撩开帘子去看,但还是极力克制住自己的冲动。外头是她曾经过无数次的,恪王府的后门。
也不知道在里头坐了多久,终于轿子外有了声响。
吴怡想看看到底是谁,但又怕会不会是柳澄芳派来的。她紧紧地抱着孩子,颤抖着咬着唇。
“吴姑娘,是我。”一个穿着草灰袍子和绀青下裙的老仆妇撩开了门帘,“姑娘请下轿,随我来。”
吴怡心里松了口气,这位老嬷嬷她是见过的。哄了哄怀里嘬着手指的儿子,吴怡慢慢地下了轿。
嬷嬷倒也不催她,温和地道:“吴姑娘仔细孩子,外头风大。”说罢,又替吴怡把襁褓拢了拢。
吴怡朝她感激一笑,随后低垂着头,跟着嬷嬷从后门进去。
这是她第一次进恪王府里头来,吴怡克制住想要抬头的冲动,在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以后有的是机会,不要急于这一时。
柴晋原是在前面招待男客的,但柳澄芳的丫鬟前去跟他说,孩子似乎不大好,让他去看看。柴晋不疑有他地跟着丫鬟去了后头,不久他发现丫鬟带的路并非是去后面最快的。柴晋停下了脚步,不过很快就又跟上了。
兴许,是柳澄芳不想叫别人知道孩子不好吧。毕竟今天是个热闹的日子。虽说是满月宴,其实对于柴晋和柳澄芳而言,更多的是拉拢朝臣的好机会。
深谙其中道理的柳澄芳,断不会让一个稚子来破坏。
前面领路的丫鬟透过树丛,看到了府里的老嬷嬷领着个抱着孩子的陌生女子进来。她微微侧了头,去看柴晋,脚下并不停。
没走几步,柴晋就看到了吴怡。
她怎么会在这里?
没等柴晋看清,嬷嬷就带着吴怡一闪而过,转入了另一条岔路。
柴晋长出一口气,两肩微微下拉。大概……自己看错了吧。吴怡是不会在这里的,柳澄芳不可能放她进来。
转角遮去了柴晋的视线,吴怡抱着孩子停下脚步,忍不住回头去看。
“吴姑娘。”嬷嬷催促道。
吴怡收回视线,现在看不到柴晋没关系,马上,马上她就能和孩子见到他了。
嬷嬷带着吴怡去了热热闹闹的花厅。
柳澄芳正抱着孩子一脸得色地接受众位贵妇们的恭维。当她看到出现在花厅门口的吴怡时,当即变了脸色。她猛地回头去看谢凉萤,见对方完全无所感觉,正和老恪王妃言笑晏晏。
狠狠地磨着后牙槽,柳澄芳笃定了吴怡是谢凉萤叫进来的。
想叫这个贱人和她的孩子认祖归宗?未免想的太美了!
“你是哪家的夫人?”柳澄芳把孩子交给奶嬷嬷,高声问道。
吴怡侧过身,躲开柳澄芳咄咄逼人的目光,手下轻轻地拍着孩子。
柳澄芳沉下目光,眯着眼,“我问你话呢!”她慢慢地踱步到吴怡面前,上下打量,“看你这装扮,也不像是哪家的官妇。莫不是借着咱们府上在办满月宴,所以特地溜进来想偷东西吧?”
“若是要吃的,流水席摆在府外头。”柳澄芳冷笑一声,“恪王府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吴怡红着眼眶,抱着孩子冲到上首柴母的跟前,“老王妃,还请你为民女做主!”她把孩子举高,“这、这是恪王的孩子。”
喧闹的花厅霎那间安静了下来。
吴怡举着孩子,久久等不到柴母的回应。孩子有些沉,她的双手已经开始渐渐发抖。
接应吴怡的嬷嬷早在进入花厅的时候回到了柴母的身边。柴母向她使了个眼色,她会意地点头,从几近脱力的吴怡手中接过孩子,把他交到了柴母的手里。
柴母熟稔地哄着孩子,保养妥帖的手指轻轻拨开襁褓,让孩子的脸露出来些。
果然和柴晋很像。
柴母的心变得柔软起来。
“你怎么就能断定这是我们恪王府的血脉?”柴母盯着吴怡的目光变得犀利了起来,“只凭你片面之言,我不会信的。你与阿晋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