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魔法森林(9)
『……这位戴眼镜的小哥不会真信这老男人的话了吧?』
『游戏里抱大腿的人那么多,哪几个不是靠放不下亲人这套说辞来装可怜?』
『唉,这种话听听就好啦,别太放心上』
『嘴上说的好听,放不下自己的女儿,要把女儿的事安排好了再死,谁知道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之前那个谁,不是靠卖爱女儿的慈父设赚了很多观众的同情积分么?结果被人扒出来对女儿家暴+qj未遂,气得好几个观众强行拉他下本把他搞死在了副本里』
『小哥哥别听信他的话呀~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
千远静静地看着两人,眼神专注,似在认真听两人的谈话,其实心思全在莫尘安胸口的物什上。
之前太抵是一直贴在衣内才没看到,莫尘安瞧见那团黑色不明物的时候,整个人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色苍白。
紧接着,一个木制的小牌子就从他的短袖衫里露了出来。
那木制的小牌子很薄,呈长方体,长约四厘米,宽约两厘米,用一根红绳穿顶端两头而过,质面瞧起来还新,中间拿朱红细细描摹了两个端正的正楷字体的刻痕,清晰明了地写着——「平安」。
……是没见过的东西。
刘磊见莫尘安对他好言安慰,一颗悬起的心放下大半,思忖两秒,又告诉他一个信息:“我问完兔子问题后,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便试着用了下自己的技能。”
“我向主线任务「收录」了一条代码,然后系统就给了我一条提示。它说:「魔术师在魔术开始的地方」。”刘磊瞥了眼千远,意思很明显,“所以待会儿,我们只要问助手「魔术师都在哪里表演魔术」就好了。”
“它是魔术师的助手,就算不知道魔术师最开始在哪表演,也绝对知道艺术师经常在哪些地方表演,我们一个地点一个地点地搜,也总能把魔术师搜出来。”
千远微微颔首,一脸「哦,这样,我明白了」的神情。
助手兔等半天都没人问它最后一个问题,魔术师一直不见踪影,它忍不住焦躁地踩脚,冲着几人喊道:“喂,你们!讨论好要问什么了没有?!我要见魔术师,见魔术师!”
“讨论好了。”
千远俯下身,漆黑的瞳孔倒映着助手兔焦急的模样,语气认真:“规定里「欺压的标准」是什么?”
刘磊:“?”
——你在问什么?你在问什么?!我都说了该问什么你怎么连照着念都不会?!
刘磊第一次对自己看人的眼光产生怀疑。他脸色铁青,拳头握紧,心里控制不住地产生揍人的欲望。
可莫尘安却拍了拍他紧绷的手臂,示意他放松,面上依旧一片风轻云说:“没事没事,他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
这话说的,好似一位母亲的瞧见自家孩子长大了有主见一般,带着种莫名的欣慰感。
刘磊深吸一口气。
——没关系,反正他还有两次提问机会。
助手兔摸摸自己的脑袋,不太明白千远问这个问额的意思,但还是照常回答:“欺压就是欺负啊,欺负就是……打人、骂人,仗着自己力气大个子高,别人打不过,就故意跑去偷别人家菜,还把大伙的菜地踩得稀巴烂,”
“这些都叫欺负啊,难道你不知道吗?”
千远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
助手免不理解:“......你到底懂了没有?”
千远沉默一会,又道:“照你这么说……别人打我,我打回去,也算欺负?”
“不不不,当然不算了!”助手兔连忙摆摆手,解释道,“别人打你,你不想被打,所人选择了反击,这不叫欺负,叫自卫。自卫是合理的、守护自身安全的行为,森林是不会给自守的人予以惩罚的。”
千远垂眸,放轻声音:“……哪怕反击到把对方杀死,都不会被惩罚?”
助于兔笃定地点头:“是这样的。”
它话音刚落,就警觉地感受到一股冰凉危险的气息,顺着脊椎慢慢爬了上来。
千远抬眼,没有温度的视线从属性面板上99点的生命值滑过,落在了助手兔身上,语气冷漠而富有杀意:“你之前咬过我,算是打了我。按照规矩,我可以选择反击,然后……
——杀了你。”
『芜湖!帅!』
『我就喜欢看玩家威胁npc!天天被npc压着也太憋屈了,干得漂亮!』
『杀了它杀了它!』
『击杀npc是会有副本惩罚的吧?』
『上啊!别怂!杀了这个npc!』
『害,观众嘛,看热闹不嫌事大,反正玩家也瞧不见直播间情况』
……
助手兔浑身寒毛顿时竖起,柔软的耳朵挺得笔直,脊背弓曲,宛如一只炸毛的绒球,眼里全是警惕和恐惧:“你敢?!是你先动手欺负我的,要反击也只能是我反击!!”
“我怎么欺负你了?”
“你揪我耳朵,把我提起来——!”
“哦,然后?”
千远伸出一只手,凑到助手兔面前,展示凝白而暂透的手背上,一个深可见血的齿印,“我一没骂你,二没打你,被你咬了一口还向你道歉,你凭什么说我先欺负你?”
“我——”助手兔张口就想反驳,却倏地发现,自己根本无从辩解,“我……我……”
千远面无波澜地俯视它,用另一只没被咬过的手,轻轻按着它的脑袋,拇指指抚过它耳根细小柔软的绒毛,平淡道:“瞧,这是你咬的。”
他的掌心贴着雪白的毛发,用的力气明明微乎其微,却如有千斤压顶,压得助手兔抬不起头,只能直视他手上的伤痕。
那一口咬得有多狠,助手兔心里很清楚。
它当时受了惊吓,咬人完全是出于动物遇到危险的本能,压根没想过收着力气,就是冲着把对方手咬断的心思去的。其用力和疼痛程度完全不压于千远拎自己耳朵,甚至更过分一些。
不然也不会咬一下就见血。
助手兔缩瑟着,气势一下就落了回去。
它清楚自己打不过千远,森林规矩上又不占优势,只得弱弱地求饶道:“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害怕了……”
千远看着那深骇、可怖,在光洁皮肤上犹为狰狞的咬痕,语调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哦,不是故意的。”
——就是这样才更恐怖。
就是这样冷淡、平静,令人猜不透想法,不明白对方心里在想着怎么算计你,充满未知与不定性,才更令人害怕。
助手兔瑟瑟发抖,以为自己下一秒就会被大卸八块丢去煲汤,却听男人忽然说道:“不是故意的就算了,我懒得追究。”
助手兔:“……?”
观众:『???』
它茫然地眨眨眼:“啊、啊?”
就这?没了?
这么宽容的吗???
“把帽子给我,你咬我的事,一笔勾销。”千远挥挥手中的礼帽。
观众:『……』
『不是,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啧,光放狠话不动手,这新人没意思,走了走了』
助手兔十分犹豫,梗着脖子道:“……可是,这顶帽子又不是我的……是魔术师的……”
“你给不给?”千远直接了当地问道。
那气势,大有你不给我就把你剁碎了喂狗的凶恶。
助手兔刚落下去的绒毛又重新炸起:“给给给!只要找到魔术师,你想拿就拿——魔术师它倒底在哪?我已经回答完你们的问题了,快带我去找它!”
谈起主线任务,所有人都变了脸色,表情严肃。
刘磊悄咪咪地问莫尘安:“莫哥,线索断了,你能根据前面的信息推出什么来吗?”
莫尘安沉吟半响,摇了摇头。
目前他们所知晓的,有关魔术师的线索太少了,只知道对方经常呆在女巫的房子里,似乎跟女巫关系不错,还会保护助手兔这些弱小的兔子,应该是个好人npc——但这些都跟主线任务没啥关联。
魔术开始的地方……是指魔术师最开始表演魔术的地方?还是指平常魔术表演开场的地点?亦或者另含深意?
任务时间只有三十分,期间包括捕获npc与交流、询问,再加上推理寻找任务目标的下落,莫尘安猜测,魔术师所处位置应当离他们不远。
不然,就算玩家知道了方位,赶不到魔术师身边把他“找”出来,也算任务失败。
——这对新人玩家,对E级副本而言,未免有点太超纲了。
莫尘安觉得,魔术师很可能就在这片置宴的草地上,甚至就在他们身边。只是他们一直没发现而已。
这下,就连一直沉默着宛如个透明人的张晓芳都忍不住出声抱怨:“白白浪费三个提问机会,什么都没得到……”
她没说出名字,但大伙都知道她讲的是谁。
莫尘安倒是很无所谓地笑了笑,并不紧张,甚至还有心情打趣道:“也不是什么都没得到——至少有人要到了他想要的帽子,不是吗?”
莫尘安算是看出来了,千远他是真喜欢这项魔术礼帽,见到它的那一刻起就没放弃过占为己有的打算,对助手兔各种威逼利诱都用上了。
明明只是一个内置机关的小玩意而已,在他的现实世界上网一搜就能下单,最便宜的十七块九还包邮,不过三天就能到货。
可千远却像是遇到了什么百年难得一见的宝贝般,拿在手里不停地研究把玩,一点也不在乎上面的血污,双手染尽了令人作呕的腥臭都不愿松开。
——明明只是一顶老旧的、简陋的、被血污染的帽子而已。有什么值得收集的呢?
莫尘安想不明白,但感觉这或许跟千远的现实生活环境有关。
他们都来自不同世界,却用着相同的语言,取着类似的名字,面貌、行为、谈吐都和现实世界里会遇到的某个普通人差不多。
他们的世界大同小异,好比一棵大树上分叉出的不同枝条,虽然朝着不同方向分散生长,但本质上都同根同源。他们交流起来毫无障碍,就如同与自己世界的人对话,就像是他们本属于同一个世界,是同一个地方的人。
唯独千远,与他们格格不入。
这种格格不入与外貌无关,而是在你看到他的第一眼,听见他说的第一句话,就会觉得——
——哦,这个人,和我们是不一样的。
他不是我们的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