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生命直播价（26）

纸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看起来宛如无数只蚂蚁在爬。

有关补的饭菜的具体内容已经看不清了，但好在，申请补餐的房间编号都还能辨认。

看着那一串串重复的、几乎日日都有补餐申请的数字编号，莫尘安眉头一皱，指着其中一串数字道：“我看错了吗？它前面是不是带了个负号？”

邬白宿凑近身子，沿着他手指的方向瞧去，一截短短的横杠怼在数字前方，嵌在纸条表面的折皱里，不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它的存在。

“啊，这里还有！”小周惊叫道。他从厨柜下方的缝隙里，猛地抽出来一沓长长的纸条，字迹与莫尘安手上的那份皆为同款。

千远抓住其中两张纸条，从上到下迅速扫视一眼，随后告诉莫尘安，“你没看错，是负号，这些纸上面都有写带负号的数字。”

房间编号前面加“-”，众人最先最容易，也最明显能直接想到的含义就是：

“……地下还有病房。”莫尘安道，“是视频里那个男孩说的——‘怪物的巢穴’。”

千远点点头，目光移动，在狭小的空间环视一圈后，最终把视线落到了放置在台面上的砧板。

砧板是木制的，因为长时间使用，其表面的花纹已被刮花，中间更是由于使用者日复一日地用力拿刀挥砍，而裂开了一条乌黑的缝隙。

小周搜完纸条，一抬头，砧板上空无一物，面露奇惊道：“上面居然没有放食材吗？那刚刚厨师砍什么砍这么大力？我还以为他在剁骨头呢。”

莫尘安盯着纸条上的负号，还在思考：“如果地下另有空间，玩家又该通过什么方法进入其中？”

邬白宿凝视墙上的人肉良久，倏然冷不丁零地冒出一句：

“npc快回来了。”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阵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快速朝他们逼来。

千远眼睫微垂，面色平静地对莫尘安伸出手：“刀。”

莫尘安神色不解，但还是把手中的钝刀递给了他。

千远拿到刀，二话不说，冲着案板上那条黑色的缝隙就猛然劈下！

“——咚！！！”

巨大的声响在安静的环境里久久回荡，匆匆返回的npc似乎也听到了后厨里的动静，脚步声变得愈发清晰而急促，小周甚至能隐约听到他从吼咙里挤出的、恐怖而粗重的低吼。

不过他现在没心思顾虑npc 。

——因为就在千远挥出那一刀后，原本只是个“死物”的黑色裂缝，忽然开始如同沸腾的水一般滚动、翻涌。大股大股的不明黑色液体从缝隙里涌出，漆黑的表面浮现出一张张带锐齿的嘴，不停地嘶吼、尖叫，发出比婴儿哭啼还要尖细而无章的声音。

「叮——」

「不明生命体出现！玩家可进行攻击！」

「生命值：20」

“咚！咚！咚！”

先前厨师一直在剁的，就是这东西。

小周瞪着眼睛惊恐地望着那些密密麻麻、不断开合发出音节的嘴，清楚地瞧见那些小而密集的牙齿内部，没有所谓的口腔结构，只有一条又一条，不断分裂伸缩的细小触手。

「玩家［一碗来粥］ san值-5，剩余san值：70」

但比起那坨长满嘴的黑乎乎不明生命体，更令小周惊恐的，是持着刀，面无表情剁着不明生命体的千远。

“咚！”“咚！”“咚！”

剁击声一下又一下，刀锋一次又一次嵌入它扭曲成团的身体，砍断它伸长挥舞的触手，切碎它张张合合的嘴巴，不停发出类似于液体被翻搅的“咕叽”声。

有喷溅而出的黑色液体飞到千远脸上，又被他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满不在乎地拭去；他恬静的眉眼带着一种令人心神荡漾的奇异美感，揉杂着微妙的破碎之意，模样看上去分明是平和的，手上却干着与外貌截然不同的粗暴之事！

有那么一瞬间，小周甚至觉得，千远简直比那坨不明生命体还恐怖！

弹幕：『……他明明是在砍不明生命体，为什么我看出了一种杀人后碎尸的赶脚？』

『你别说，你真别说，我忽然发觉小美人身上有种独特的气质』

『什么气质』

『冷静型变态杀人魔的气质

『？』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来，楼上上上，你告诉我，那个变态杀人魔会那么好心以身涉险救别人啊？！！』

……

千远砍得又快又狠，那坨忽然出现的不明生命体在他刀下，不过三秒，就彻底没了生息。

与此同时，打饭窗口处传来了乒乒乓乓的翻动声响。

——npc正在翻越窗户，并且很快就要冲进来了！

“走走走，快回去！再不回二楼就惨了！”小周慌张转身，站在台面上试图借着橱柜的高度使自己够到天花板上的缺口。

可当他仰起头望向墙顶时，浑身血液都在刹那间凝固。

——黑漆漆的缺口中央，不知何时浮现出了一张人脸，正眯起眼睛，冲他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而这张人脸，长得竟与他一模一样！

「玩家[一碗来粥]san值-5，剩余san值：66」

“——？！”小周瞬间腿软，“扑通”一声从台面跌落，滚到地上，颤抖的手指着被那张脸用瓷砖重新堵上的洞口，“有人！不、不不，有鬼啊——！”

那种诡异的笑容，那股悚人的气息，怎么都不可能是人类所拥有的！

“嗯？”邬白宿回头瞥了他一眼，无奈地叹口气，“是这样的啦兄弟，npc那么容易被引开不就没难度了吗？副本肯定会留后手，来保证玩家刺激的游戏体验。”

“再说了，我们不一直在撞鬼吗？”

小周：“……”

虽然，但是，这未免也忒刺激了点吧？！

“……”千远没有理会小周的叫喊。

他专注地将眼前已经死亡，但触手仍然在抽搐痉挛的不明生命体切碎，分成五份，丢给了在场的每一个人，随后用像讨论早餐吃什么般再平和不过的语气说道：

“吃了它。”

听到这话，被切到只剩半边的嘴不禁挤压出一声尖锐的哭叫，裸露在外的牙齿微微张开，两根漆黑的触手便蠕动着从细小的缝隙里爬出，像是挣扎般漫无目的地挥舞几下，也很快就没了动静。

小周手忙脚乱地接住他抛过来的“尸体”，在听到他说的话后，盯着手中满是触手与嘴巴的不明生命体陷入沉思。

……真的要吃吗？它上面还长着牙齿诶？！咬了会把牙崩掉的吧？！

千远没解释什么，只在说完话后以身作则，率先咬住那一团黑漆漆的生命体，硬生生扯下一块连着牙齿的“肉”！

小周也来不及多想，因为，他已经看到了npc庞大恐怖的身影，以及那双猩红的、在黑暗中还会散发光芒的眼瞳。

对方提着菜刀与灯，宽大的围裙上挂着大片大片已然干涸的血迹，正咧开嘴，显示出一个狰狞的笑容，猛地朝他们扑来！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千远要他吃这玩意儿，但管他呢，能跟大佬玩儿的都是大佬，他照做就是了！

大不了就是一个死！！！

小周闭上眼，直接一口咬下一串触手，嚼吧嚼吧直接吞下。

“嗡——”

耳边响起一阵嗡鸣，世界仿佛在旋转着跳舞，如同装了水的气球般不断扭曲变动，无形的黑暗扭曲成团，嘶哑的怒吼拉成一条长线，被拖着离他远去。

小周感觉自己像是沉入了冰冷的海底，除了黑暗与水，他什么都感受不到，也触碰不到，只能不停地往无尽的海底深渊里坠落、下陷、沉沦…………沉沦……

……沉沦……

……沉……

“你们在做什么——？！”

“！”

小周猛然睁眼，对上的不是npc猩红的双眸与锋利的刀刃，而是一双深邃又覆盖沧桑的湛蓝瞳孔。

“？！”小周惊疑不定地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这才看清了蓝色眼睛的主人。

是一个外国人。

就是那种欧美电影里常出现的白人厨师形象——淡金色的头发，看起来严肃而狠厉的眉眼，体格健壮，挺着略大的肚腩，身着干净的围裙头顶厨师帽，手里还举着个长柄汤勺——非常正常的一个人形模样。

不仅如此，周围原本脏乱阴暗的环境，也忽然变得整洁干净无比，甚至还有阳光透过窗户，撒下一片温暖的光芒，照亮整个房间。

“喂！”见没人说话，外貌正常的厨师瞪着眼，用粗狂的声音冲他们吼道：“我问你们话呢？！你们跟老鼠似的待在后厨里干什么！偷吃吗？！”

小周被他粗放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不不不，不是……”

结果他刚开口摆手，有什么东西，就从他嘴里与手中掉了出来。

“……”厨师目光下移，握住汤勺的手臂瞬间青筋暴起，“生肉——？！你们居然在偷吃食材？！！”

捂住脑袋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的莫尘安试图辩解：“那个，我们不是故意……”

厨师怒吼：“你们要偷菜吃就偷熟菜吃！怎么能吃生肉呢？！都来医院了，居然不知道吃生肉对身体不好吗？还是说我做的饭菜，味道居然连生肉都比不上？！！”

莫尘安：“……”

小周：“……”

啊，重点原来是这个吗？

厨师怒目圆睁，举着汤勺看起来还想说什么，却被一声突兀的声响打断。

“咚！”

毫无预料的，站在众人最前方的千远，忽然如同断线的木偶，直直地跪倒了下去。

「【分身人偶】被玩家［南极］攻击，承受伤害：10」

「玩家［千远］被玩家［南极］攻击，生命值﹣10」

「剩余生命值：79」

千远躺在地上，看着直播界面的黑框消失，只剩下自己的直播画面。

他知道，南极已经发现了“视角切换”的功能，并且明白了不可窥探者忽然转变目标追杀他的原因。

他知道自己被千远反当做吸引怪物的盾牌，怒不可遏，并对千远做出了“惩罚”。

——拧折【分身人偶】的双腿。

即，拗断千远的腿，让他丧失移动能力，遇到怪物时连跑的能力都没有，只能等死。

这倒也在千远预料之中。

超过一定范围，分身人偶的控制连接虽然能被切断，但身体状态连接却是一直存在的。

使用者随时可以通过伤害人偶来达到伤害被控制者的目的，这是【分身人偶】最恶心、也最致命的一点。

好在。

千远轻轻吐出一口气。

好在这里是“医院”，好在人偶的身体状态连接是双向的，它可以影响他，他同样也可以影响它。

千远松开手里的钝刀，用双臂撑起上身，抬眸，直视着因他突然倒下而怔住的厨师，冷静道：“帮我叫医生，我需要救助。”

厨师先是愣了两秒，随后猛地抱起千远扛在肩上，粗暴地推开莫尘安一行人，“让开！让开！”

小周被他猛地一推，差点撞到墙角，但紧接着他就发现，身后原本挂着铁钩的墙壁，居然变成了一扇平整的木门。

——他们可以通过门，轻易出入食堂了？！

邬白宿“嘶”一声，“合着这副本的玩法儿……是表里世界啊？”

莫尘安蹲下身，拾起刀，抓着刀柄的手收紧用力到指尖泛白，面上却依旧平静道：“这里应该是视频中女人所说的，也是她眼里的……正常世界。”

厨师扛着千远，“嘭！”地声一脚踹开后厨门，脚还没踏出门框，嘴就迫不及待地先喊：“医生！护士——！妈的赶紧来人！这有个严重伤患，腿快废了！！！”

走廊宽敞明亮，人来人往，厨师的大嗓门一下子就吸引了不少人注意。

几乎就在他吐出“伤患”字眼的瞬间，一群护士就拿着各种各样的医疗物品，急冲冲地朝千远跑来。

“护士来了！伤患呢？！”

“你丫的眼瞎？我肩上这不就是？！”

“啊！赶紧把他放下来！！！你这样会压迫伤患神经的！！！”

“天哪，伤势也太严重了！怎么搞的？”

“快！快！推个轮椅过来！”

“外部没有伤口，内部……啧，肯定骨裂了，医生呢？快叫医生滚过来！这位伤患急需治疗，不能再拖了！”

……

吵吵闹闹，熙熙攘攘，千远看着眼前把他团团围住的护士们，心里莫名涌上一股烦躁。

……好……吵……

不知是谁喊一声：“啊，主任来了！”

下一秒，拥挤人群忽然自动让开一条道。

伴随着熟悉的低沉而优雅的声音响起，一个披着白大褂的高挑身影，逆着光，缓缓出现在千远的视野中。

他说：“抱歉。”

他说：“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