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生命直播价（68）

电梯持续上升。

没人知道这趟电梯还要向上走多远。

千远对墙外的奇幻景象并不感兴趣，看了一会后便收回视线，询问众人：“你们有谁知道，那些怪物名称的含义吗？”

无可塑形者、不可窥探者、不得惊扰者、千面万相者、无以侵犯者。

明明都是怪物，最后却都以代表人的“者”字来称呼。

千远很难不怀疑这其中是否含有什么深意。

但副本没给他任何有关于怪物名称的线索，单凭他自己动用自己所有的知识，千远确实想不出，这些名字的意思。

莫尘安推了下眼镜，目光落到百长身上，有些欲言又止。

当着怪物的面讨论怪物……

“不用在意我。”百长笑眯眯道，“你们讨论你们的就好。”

得到怪物本怪的回答，莫尘安犹豫半响，最后还是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那些怪物，可能与‘神’有关。”

——神。

千远打起精神，静静凝视着莫尘安。

这是他第二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词。

“我不知道你们的世界是怎样的，但在我的世界里，关于‘神’，一直都是个很神秘的话题。”

莫尘安说：“没人知道祂的真名、真容，以及他究竟拥有多强大的力量；甚至连祂是否真实存在着，都一直是个未解的谜题。”

“但饶是对‘神’一无所知，人们也从未停止过对‘神’的探索。探索到现在，‘神’已经不知拥有了多少种人类赋予的幻想形态与意义。”

“其中几个比较常见的说法有：神是没有固定形态的，它诞生于万物，自然也可以将自己模拟成万物；神的真容不可以被人类窥探，因为神的等级比人类高上太多，人类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就会精神崩溃，循入毁灭。”

“神拥有无穷生命力，亦或者本身就没有‘生命’的概念，不死不灭，同宇宙共存；以及，神无处不在，人类不得去擅自惊扰、侵犯祂，否则就会招致可怕的神罚。”

千远：“……”

没有固定形态，可以模拟万物，不能直接目视，拥有无限生命。

越听越觉得像……

他仰起头，不偏不倚与百长撞上视线。

对方比他高大太多，从背后抱住他时，投下的阴影可以将他整个人都完全笼罩；独属于怪物气息的密不透风的包裹，更是给他一种仿佛被圈禁、无处可逃的错觉。

甚至就连对方眼中盛满的爱欲，都晦暗、黏稠、偏执得让人不适。

千远很认真地思考，如果自己没有天生的情感缺陷。

这份来自怪物的爱，是否会让他畏惧？

“所以，”收回思绪，千远继续自己提出的话题，“所谓［基因重编码］实验，目的就是为了进一步探究神的存在？”

“不。探究未知的方法有很多种，可他们却偏偏选择了人体实验。”

看着电梯离底部越来越远，向上已经能瞥见空间的顶面——一块巨大的、覆盖了整个空间顶部的晶蓝色屏幕，不停有数字和符号在其中跳动。

莫尘安说：“比起探究神，我更倾向于。”

“他们是在造神。”

“——”

电梯慢慢停下。

电梯门缓缓打开。

先前光顾着看风景没觉得，如今大门开启在即，小周才忽地感觉一股面对未知的恐惧与紧张感涌上心头。

能创造出这么宏伟的景观，门之后，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一堵墙。

小周：“？”

他跟着众人走出电梯，将手放在黑乎乎的墙面上，摸了摸，敲了敲。

是实的。

真放了一堵墙在这儿啊？！

四周没有其他廊道，他们似乎陷入了死路。

“闭上眼。”千远说，他轻闭双眸，步伐坚定，“眼睛会欺骗大脑。我们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就像那个男孩所说。

——「你凭什么认为，你所见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咕噜——”

像是穿过了一层薄膜，轻柔的触感从皮肤上滑过。

紧接着，冰冷液体灌入口鼻之中，刺骨的寒意浸透全身，不过两秒，千远就全身僵硬到无法再动弹半分。

他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自己被关在一个类似于观赏鱼缸的半环状玻璃屏障内，屏障中没有任何装饰，只盛满了不知名的蓝绿色水液。

而屏障之外，像是某位科研人员的办公室。

摞得几乎快与办公桌同高的文件资料，一齐开机工作的三台办工电脑，散了一地的咖啡杯，两块镶在墙面上的巨大屏幕，一个正运行着看不懂字样的复杂程序，一个则排满了监控面画。

从五楼到地下廊道，每一处地方都没有被放过，上百张画面同时进行着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监控。

屏幕下方是一堆精细的仪器和按钮。而此刻，一个身穿白大褂的陌生人影正站在按钮前，摆弄着那些大大小小、颜色各不相同的玩意儿。

“咕噜……”

耳边不断有水声响起，一个又一个熟悉的身影双眸紧闭，踏入水中，而后不出意外，都被这奇怪的蓝绿色液体给冻住了身子。

“？？？”

小周惊愕地瞪大眼睛，发现自己竟连发出个简单的音节都无法做到。

掌心一暖，十指被人强硬地扣住，千远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百长来了。

“哒哒哒……”

除去水声，唯一一个清晰回荡在这片寂静空间里的声音，就只有那道陌生人影敲击键盘时发出的清脆动响。

——是副本最开始时，他们每位玩家都曾听到过的声音。

“哒哒哒。”

敲击键盘的声音倏然停止。

陌生人影转过身，轻轻瞥了他们一眼，明明隔着一层玻璃和液体，不借助任何器具，众人竟也能无比清晰地听到她的声音：“都到齐了？”

音色很耳熟，感觉在哪听过。

小周想了想，猛然惊觉——是那个男孩视频里出现的女声！

她是视频的拍摄者！同时也是那本记录男孩行为日记的主人！！！

“……”

意料之中没有听到回答，陌生人影点点头，边按下个红色按钮边说道：“既然到齐了，那就一块清理了吧，方便。”

脚底的隔板骤然撤去，顿觉不妙的千远吐出一口气，声带艰难地振动，嘈杂的水声掺夹着他微不可闻的一句，“……百长……”

扣住十指的手猛然收紧，百长偷悦地弯起眼眸。

心上人对他的求助，总能让他感无比的快乐与满足。

他恨不得千远能多依赖他一点，最好是那种不依赖他就无法生存下去，一离开他就会难过抑郁死掉……

下一秒，伴随着“呯——！”一声巨响，玻璃屏障猛然碎裂。蓝绿色的液体大肆喷涌而出，四面八方地朝办公室内齐冲而去！

“……”陌生人影闲神气定，平静地看着液体铺天盖地般朝她袭卷而来，脸上无丝毫畏惧之色。

可忽地，她的目光落到地上积累的文件。

平静的神情瞬间破碎，“我的实验报告啊——！！！”

陌生人影“啪”地下又按下一个按钮，尖叫着连滚带爬地跑到办公桌前，一把抱起有半个她自己这么高的文件，死死护在身后，“不许你们毁了我的业绩毁了我的年终奖——！！！”

大有文件在人在，文件不在人死的气势。

弹幕：『……』

『……是打工人呢』

『这货绝对是个苦逼打工人』

室内温度骤然升高，随后又很快恢复正常，蓝绿色的液体在撞见高温的瞬间就被蒸发成水汽吸走，整个液体消失的过程宛如一场魔术表演，奇幻得不可思议。

跳出液体围困的千远单手执牌，目光冷峻：“你是谁，为什么在这？”

“别一脸理所当然地用一种询问入侵者的语气对我说话啊！这里是我的地盘！我不在这还能在哪儿啊？!”

陌生人影“嘭”地把文件放在办公桌上，在确定那些报告都没损伤后，激动的情绪这才平复了下来。

“你们这群实验体可真会给我惹麻烦。”

她一边说一边敲击键盘，“‘剧情’不好好‘演’就算了，居然还到‘幕后’来捣乱。知道这块屏障价值多少吗？三亿，整整三亿！是我工作八辈子都赚不来的钱！”

“……第0次模拟检验失败，实验体体内基因编序不稳定，完全脱离预定结局……最后检验结果为：全体不合格。”

千远一行人绕到办公桌后查看电脑内容。陌生女人完全不在乎他们的行为，任由他们看着。

三台电脑，除女人正用来码报告的那台，其余两个，一个挂着“直播系统”的标题，内容由玩家们的“直播画面”堆砌而成，源源不断的弹幕从其中产出，再有序分配到每个玩家的“直播间”里，计算他们获得的“热度”再给予一定的“打赏”。

而另一个。

千远平静浏览着上面的内容。

与他一同浏览的夏繁生和小周已经惊到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这台电脑屏幕上展现的，是一篇正在不断编写的“剧本”。

又或者说，是他们自进入副本以来，就不断被预测的“命运”。

小到他们说每句话时的语气，大到他们做每件事时的决定。

都在这一块小小的屏幕上，用朴实无华的文字得到了展示。

发现屏幕的内容不止眼前这一面，邬白宿按住鼠标，把页面往上翻了翻。

于是众人更惊讶地发现，不仅仅是他们进入副本后的经历，就连他们进入副本前遇到的一切，都跟上面书写的内容一模一样！

「小周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所以、……我们经历的人生，都是被提前安排好的？\」

“小周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所以、……我们经历的人生，都是被提前安排好的？”

「“这倒是很符合另外一种对神的说法。”莫尘安道，“神掌控世界万物的命运，操控人的人生。”」

“这倒是很符合另外一种对神的说法。”莫尘安道，“神掌控世界万物的命运，操控人的人生。”

“……”看着小周和莫尘安做出与屏幕上提前写出的内容一样的动作，千远依旧面色平静。

他从邬白宿手上接过鼠标，打算接着往上翻看先前的内容。

手却忽然被人打了一下。

“做什么？”女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仿佛先前那个尖叫着保护报告的人完全不是她自己，“这个电脑很重要，虽然凭你的力量完全弄不坏它，但还是不要乱动比较好。”

“你们这群实验体，既然已经无法当成合格的［商品］被卖出去了，那就安分一点别乱动，免得我更生气。”

“……”千远凝视着她，“不合格是因为我们没按电脑上写的内容来吗？”

“是的。”

“想把我们一起‘清理’，也是因为我们违反了上面内容原定的结局而变得不合格。”

“对。”女人回答的毫不犹豫，“我们需要的，是完全按照基因编排好的轨迹来行动的人，只有这样的［商品］，才能有大卖头。”

“等、等等！”小周突然抬头，“商品？你是……在把我们，当商品一样看待……？”

女人点点头，淡然的神情隐隐透露出些不耐烦，“是的。”

小周不可置信，“为什么？”

“很简单，因为你们都是由我编排好的基因为核心而创造的，打算卖给别人的产物。”女人脱下白大褂，随意搭在椅背上，语气悠闲从容，“听说过人造人么？”

“哦，我说的不是那种简单的从细胞开始的‘克隆人’，我说的是，那种从最基础的基因开始，像创造一个纸片角色一样的完全‘人造’人。”

女人笑了笑，“你们就是。”

“我才不……！”小周刚想反驳，就愕然瞧见，女人背后两块巨大的屏幕忽然开始移动，像门一样往两边分开。

而这扇“门”之后，是无数排列整齐，泡在充斥着蓝绿色液体玻璃舱内的……

……“他们”。

小周彻底腿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基因是个很奇妙的东西，从某种方面来说，它就像是剧本，决策着剧本之内每位角色的命运。”

“你们的声音、外貌、逻辑、喜好，思考问题的能力、解决问题的方式……每一样你们以为是自己所掌控的东西，其实都是按照剧本提前安排好的模板在运行。你们的未来看似不可知晓，但实则每一步都早在预料之中。”

“任由人拿捏，任凭人操控，出生和死亡都被他人预定。看似活物，实则死物，而自己却又浑然不觉，以为所谓‘命运’不可窥探。”

“你说说，这样的你，这样的你们。跟那些按照固定配方从工厂里生产，摆在货架上任由顾客挑选购买，最后按照自身属性走向必定命运结局的——商品。”

“又有什么不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