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师父

送完东西出来的瞳灵脸上乐滋滋的，她喜欢这种有人情味的生活，沧澜看她高兴的样子，好奇道：“出来那么久，不打算回家去看看你的父亲吗？”

瞳灵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师父，不提我父亲，我们还是好师徒！”

沧澜哈哈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说：“每个人都有他存在的意义，尤其是给予你生命的人。虽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能给小孩带来美好的回忆，但他们既然有机会能成为你的父母，就一定会给你带来一些人生的指引。”

瞳灵翻了个白眼给他，哼道：“那舍弃小孩独自跑掉的父母算什么？对自己的小孩从小到大不管不问的，又算什么？这算哪门子的指引？”

“通俗来讲，这叫放养。”沧澜告诉她，“虽然做法偏激，但大人经过权衡利弊的行为，对孩子而言也算是一种人生的指引。至于这种指引是对是错，就需要孩子用自己的人生经历去判断了。”

瞳灵沉思良久，还是不能理解：“人生很长，难道就因为父母当初的一个决定，就要让孩子用自己的一辈子去寻找这个答案吗？”

沧澜笑了，领着瞳灵来到赫默的一座山头上，夕阳的余晖染红了蓝天里游荡的白云，像是被打翻的调色盘，让翻滚的流云都染成了橘红的颜色，泛着一层薄薄的金边，这是属于傍晚时分，太阳给这个世界独有的馈赠。

日落黄昏，赫默城内人影朦胧，光影摇晃，万物一呼一吸间，散发着生命的张力。

他眺望着脚下万物，目光被点上了一层橘红色的暖意，他说：“人这一生本就在寻找各种答案，有的人苦苦钻研一个问题，把自己活成了一个会钻牛角尖的人，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斤斤计较，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格外辛苦。而有的人苦苦追寻着各种问题，哪怕活得越来越博学，仍觉得自己很愚钝，什么也不懂……”

瞳灵歪着脑袋望他，忽然问道：“那什么都不追求的人，算什么？”

沧澜叹了口气：“算随波逐流吧，随生而生，随亡而亡。”

“听起来很酷。”瞳灵笑了。

沧澜却说：“但往往就是这类人最容易出事。”

“怎么说？”

沧澜的目光悲悯的落在城里那些渐渐没入黑暗的人影上：“因为他们没有自己的答案，没有坚定的信念，没有立身的根本。随波逐流的人生路上很容易被周围的各种声音蛊惑，那些所谓的道德、法律和观念，不过是在推着他们前进而已，所以不论是谁的指引都可以，只要他们觉得这个做法能让他们顺心。

人生来孤独，而人的孤独是最漫长的煎熬，需要群体的认可才能有信心去坚定的做某件事。只要大部分人说这是对的，这些随波逐流的人就会自诩为正义的一方，抱团取暖，占据道德的制高点，顺着别人的话去说、去做，沦为他人的工具、韭菜，甚至是没有自我意识的杀人工具。”

瞳灵震惊：“他们会杀人吗？杀自己的同胞？”

“会，不过他们并不会意识到自己在杀人。他们可以用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话术，原模原样的复制、照搬过来，对别人的生活和言论指指点点，却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将别人逼入了绝路。哪怕事后有人指责，他们也不会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因为他们没有自主观念，根本意识不到危险。就跟墙头草一样，哪边风大就往哪边倒，却不知道自己脚下的根已经越来越脆弱。”

“真可怕。”瞳灵不自觉的抖了一身鸡皮疙瘩。

沧澜点点头：“是啊，这类人恰恰是魔女最喜欢的，也是魔神教会最主要的引导对象。”

“好像傀儡一样。”瞳灵也不由得怜悯起了这些人类，“为什么会这样呢？随生而生，随亡而亡，这应该是大多数人的写照吧？况且出生又不是自己的选择……”

“确实，但正因如此，所以人类是需要传承才能生存的生物啊！可惜很多人都忽略了，现在的人大都自出生以来就受到了他人不少的照拂，家人、朋友、邻居……乃至这个社会维持秩序的人，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可以安稳长大的生活环境，却忽略了传承，忽略了指引他们去寻找信仰和立身的根本，以至于他们长大后也忽略了一个必然存在的问题……”

“什么？”

“因果福报。”

“什么是因果福报？”瞳灵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沧澜告诉她：“没有传承的人大都是傲慢的，容易沉溺于享乐和自由的快感，忘记因果，甚至傲慢到不愿承认因果的存在。他们享受了照拂，却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觉得父母就该抚养他们长大，就该给他们提供衣食住行、给他们钱花、供他们上学……

觉得邻居就该对他们笑脸相迎、有困难就必须帮忙……

觉得自己是小孩子，比他们大的人必须让着他们……

觉得是朋友就必须陪他们一起玩闹、一起开心……

……

可是没有人生来就必须为别人做什么事的，这些人愿意这么做，是因为他们愿意而已，当他们不愿意的时候，你什么都不是。

他们所给予的，就是恩惠，是因。

……

可有的人自以为是自由的，是不受任何约束的。

觉得自己活这几十年，只要自己开心就好，他人的感受和死活与我何干？

死就死，反正横尸在大街上，害怕的又不是自己。

只要我不讲素质，就没有人能道德绑架我。

听起来都很对，是不是？

但你仔细回味一下就会发现，他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脱离了社会道德、素质，甚至是法律的约束。他们随性，任意妄为，觉得好看的花就是要摘下来取悦自己才有存在的意义，就不打招呼的肆意采摘别人的果实，践踏别人的感情，对谁都漠不关心，一谈事情就讲利益，涉及到生活和自身的利益，就开始虚伪的笑、客气、装礼貌……

你要说他们活得自由吧，又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他们也要生活，要钱，要家人朋友，要可以自己把控的真爱、真感情……

他们享受到的那些美好和良善觉得都是理所当然的，是原本就该有的道德理念，是需要据理力争的东西，别人不给就是违背道德的，是犯法的，是不公平的，是需要集结众人的声音一起大声指责的。

一旦争取不到，不顺心了，就会感到压抑、难过、想逃，甚至是发疯，觉得自己不开心，别人也别想好过。他们会怨自己没遇到好人，怪身边的人不懂照顾他们的感受，怪这个社会的福利不够，怪国家不出面解决，怪这个世界乱七八糟……可你要问他们都做了些什么吧，咦，好像又什么都没做。他们还要说，为什么我明明什么也没做，却要遭受这些苦难？”

瞳灵不自觉的想到了斯洛文的那名女警。

沧澜说：“受人恩惠，承人因果，就要还以福报。人这一生拥有的东西太多，都是他人给予的恩惠，总要还回去的，不还，就是舍弃了因果，背离了信念，没有信念的人生，就没有立身的根本……”

瞳灵若有所思的接话道：“就会沦为他人脚下的蝼蚁，成为别人手里的工具、韭菜、屠刀。”

“对。”沧澜欣慰地再次抚了抚她的小脑袋。

瞳灵有些难过，自以为的自由，却恰恰是牵制了他们人生的傀儡线，这还是大多数人类目前的状态。

生存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要想有个明确的立身根本，怕是不易，那魔女和魔神教会岂不是有更多的机会去操控人类世界的走向？

瞳灵眨巴着那双天蓝色的大眼睛，问沧澜：“师父，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做，才能找到自己的答案，找到自己立身的根本？”

沧澜想了想，笑了：“你听过这么一句话么？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瞳灵也想了想，好似在哪里听过，但她还不能完全理解这句话，就摇摇头。

沧澜说：“就好比这个世界的孩子为什么不容易受魔神教会的引导，是因为他们的观念还没有完全建立，他们也随波逐流，但他们同时也在质疑这个世界、探索这个世界。

但有的人随波逐流，却是放弃了思考。

如果没有傲慢，他们还是有救的，一旦他们意识到身边的声音不尽然都是对的，他们会挣扎、会主动去思考，去挣脱那些束缚在身上的枷锁，这个时候就是他们开始真正寻找答案的时候。

就怕还有傲慢，这样的人很难被拉回来，无论他人怎么劝说，他们觉得你说得对，但会让我不开心，所以我不接纳。

比如吃饭可以，但做饭嫌累，不行；睡觉可以，但没有床不舒服，不行；出门可以，但要花钱，不行……哪怕有些东西是生存和社交的基本条件，只要他们觉得麻烦，觉得会辛苦，觉得妨碍他们享受自己的生活了，就会拒绝。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不要贪图享乐，也不要将所有的期盼都放在他人身上，哪怕这个人是你的父母也一样，更不要觉得自己所拥有的都是理所当然的。

期盼他人给予你关怀，理解你的不甘和痛苦，期盼他们能够回到你身边，能像其他人一样，给你应有的照拂，甚至动用道德、法律去约束那些背离的人给予你公平，这是可笑又可悲的。

期盼他人，不如期盼自己能成为一个有道德、有素质、有责任、有保护意识的人。

受人恩惠，承人因果，还以福报，就这么简单。

所以与其考虑别人怎么样，不如考虑下今晚咱们吃什么吧？或者明天做什么，要解决哪些问题，以后要做什么，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多去想、去做，才能活得更像一个人。”

提到吃的，瞳灵还真有些饿了，天色已晚，她摸了摸肚子，最后问道：“那我要是迟迟找不到答案怎么办？”

沧澜笑得有些无奈：“还能怎么办？慢慢来呗，人生还长着呢，难道你明天就要死了吗？”

瞳灵不悦的嘟起了小嘴。

沧澜拍拍她的小脑袋：“在寻找答案的路上肯定会听到很多声音，会迷茫，这很正常，重要的是你要自己去判断，去寻找适合你的人生答案。

你觉得你被舍弃了，那你该庆幸，你只是比其他人提早意识到了要独立思考的道理，很多人临近中年、老年，直到身边再也没有可以给予他们帮助的人，却要他们去承担成为大人的责任，届时才明白这个道理，但留给他们去寻找答案的时间却不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