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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竹林问迹

次日一早,宇文初就来了。

按他的说法,卫地灵秀,要深入细看,才好体会乐趣。

于是文方馆外,车驾轻简,只有一队精悍侍从。佚王殿下盛意拳拳,邀陈主陛下微服私游。

这简直胡闹!

鸿胪寺卿头都大了。

若在平时,这位殿下怎么胡闹也不妨事,更与鸿胪寺无关。

可是现在,他要拉陈皇一起胡闹,这无疑是在玩儿命!玩儿鸿胪寺上下官员的命!

这等大事,如何了得!

可楚煜竟同意了。

鸿胪寺卿瞠目结舌,只好派出大批人马,保驾随行。

一路上浩浩荡荡,灵秀也变了味儿。但对于这些,楚煜全不在意。他只在意一件事,宇文初究竟想干什么?

黄昏。

车马忽然停下。

“陛下,这是最后一处,也是卫地灵气所集。”宇文初眨眨眼,笑得神秘。

楚煜走下车。

一带竹林无垠,绿姿婆娑,如碧海起浪,顿时让人眼界一空。

“好一片竹海。”楚煜赞叹。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林不在深,有人则灵。”宇文初笑了,抬手一指,“陛下,在这竹海之内,有个山川灵秀所钟之人。”

楚煜也笑了:“既然如此,倒要见见。”

夕阳下竹影深深。

灵秀之人没出来,却出来个小童,看见偌大一批人马,吓了一跳。

宇文初上前,笑容可掬:“佚王陪同贵客,拜会白衣神术,还请小哥通传。”

这一次,小童来回极快。

于是,大队人马驻留在外。宇文初陪了楚煜,步入竹林深处。

竹林宁谧,流光徘徊。

楚煜一抬眼,就看见那个人。

那人白衣临风,正在竹下闲坐。偶有落叶沾衣,他也不去拂,只淡淡瞧着一旁矮几上,清风来去翻书。

好悠然,楚煜想。

“陆先生。”宇文初走过去,笑道,“能得如此悠闲,真可不羡鸳鸯不羡仙了。”

陆韶淡淡看他一眼:“佚王殿下,这位是?”

“一位贵客。”宇文初轻描淡写,说道,“我的这位贵客,最近颇有心事。”

他说完,又转向楚煜:“这位陆先生,是我卫地不二奇人。白衣神术,能卜天机不测,知过去未来。就连我那皇侄洛王,最近也常来解惑。”

“是么?”楚煜扬扬眉,笑了,“我正有一桩疑惑,不知能否指点?”

宇文初看向陆韶。

陆韶一指矮几:“纸笔俱在,阁下若不嫌简陋,就请写个字吧。”

楚煜竟真的上前,执笔沉吟片刻,写下一个字:瑞。

阿瑞。

这是皇姐的乳名。

“阁下要问什么?”

“我在寻一个人,要问结果。”楚煜正色说。

“若问结果……”陆韶拈起素笺,端详那个字,然后摇了摇头,“没有结果。”

什么?

楚煜笑了:“寻到寻不到,总会有个结果,怎么叫作没结果?”

“瑞,乃是符信之玉。”陆韶放下素笺,淡淡说,“‘瑞’字,左从‘玉’,右从‘山’从‘而’。‘而’,古字同‘尔’,意即你,也就是阁下。‘而’字居于下方,可见对于所寻之人,阁下处在劣势。不论人望、才能、智慧,一切都在那人之下。”

楚煜的笑容立时消失,微微眯起了眼。

“另外,‘山’字高居在上。”陆韶看着他,轻叹,“山峦如障,此人难寻似登天。”

“纵使难寻,也未必寻不到。”楚煜冷冷一哂,沉声道,“若是破山开路,寻到了呢?”

陆韶摇头:“寻到寻不到,一样没结果。”

“怎么说?”

“阁下忘了,还有左边那个‘玉’字。”

“玉又如何?”

“即便寻到了,也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楚煜怔住。

风起,竹叶簌簌。那张素笺飘起来,打了个旋儿,悠悠落地。

三人相对不语,一时寂寂。

宇文初忽然笑了。

他俯身拾起素笺,放回矮几上,笑道:“天机玄妙,不拘定式,有时候多在人的选择。也许不经意间,会让天机发生改变,亦未可知。陆先生,我说得可对?”

陆韶看着他,缓缓道:“也对。”

“既然如此,我就让天机变一变。”楚煜也笑了,对陆韶点头,“先生神术,令人佩服。改日若有因缘,一定再来拜会。”

两个告辞离开。

一入马车,楚煜张口就问:“佚王殿下,那是你的人么?”

宇文初失笑:“要是我的人,何必这样大费周章。”

“也是。”楚煜点点头,又问,“难道是洛王的人?”

“只怕还不是。”

“何以见得?”

宇文初斜倚在车内,懒洋洋道:“我那个皇侄,求贤就像找女人。十分殷勤的,必是还没到手。”

楚煜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他忽然正色问:“如此人才,难道殿下不想要?”

宇文初摸摸鼻子,无奈道:“有一些事,想着容易,要做却难。”

楚煜沉默了。

宇文初看着他,不由轻笑:“怎么?莫非陛下也想要?”

“我要回陈国,想也是白想。”楚煜摇头,喟叹,“只是忽然觉得,那一字测得奇妙。”

“测字取格,自有秘牒可为法则,也不足奇。”宇文初摆摆手,不以为然,忽又问,“陛下缘何测那个字?”

“我皇姐,小字阿瑞。”

宇文初扬扬眉,恍然一笑。

车队人马迤逦而行,帘外暮色渐暗。浓浓的暮色沉入竹林,林内越显幽深。

楚卿默立林内,黯然无语。

阿曜果然在找她。

杀了父皇,又杀了皇兄,他还有什么做不到?唯一做不到的,大概就是攫取暗部。

暗部藏得太深,像一颗大树,根系绵延盘错。只有她,才能提出每一条根。

他登基后,势必也发现了。

如今他正掘地三尺,想找出她,连带暗部的根系,一起拔出。

阿曜,他真的已破釜沉舟,绝不回头了。

她闭上眼,心痛无声漫延。

“主上。”陆韶站在身后,看着她,有些担忧,“今日之事,必是宇文初的安排。他这么做,是在向我们示威?”

她摇了摇头,叹息:“不是示威,他是在逼我。他想明白示意我,主导在他,选择在我,逼我早做决断。”

“那……主上的意思?”

“也该有个了断。”她倏然睁眼,冷冷说,“楚煜来了,一切正该了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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