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新世界的科普君
经常说死掉的人最先死掉了,林慕义的奶奶在他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去世了,姑姑也因没了自己的妈而跟自己的哥哥少来往了。本就不听劝肆无忌惮的男人没人性的程度也开始变本加厉。
林慕义彻彻底底没有了任何庇护。
自从林慕义被男人扔进医院后他就开始跟妈妈和哥哥一起成为制造噪音的人。
他每天都会祈祷,祈祷着男人不要在家,因为那样他才可以喘气,才可以听见窗外的鸟叫声,才可以不听见自己发出那令自己厌恶的噪音声。
“神仙老爷保佑……”
哪有什么神仙……哪有什么保佑……
从四年级开始,林慕义每每看见有人烧香拜佛只觉得他们实在荒唐。
他是一点也不信什么神鬼,甚至很厌恶别人拿着封建迷信的一套对自己说教。即使他从六岁起每年中元节都会发高烧,他都觉得是自己身体与节气不合,而非鬼神。
第一年如此也就算了,第二年、第三年……年年如此准时准点发病。
林慕义是不信邪的,但他的母亲害怕得很……
母亲每年都会花钱请人来给林慕义跳大神驱邪,对林慕义的病有没有效不说,反正对母亲的心灵起到了慰藉作用。
本就封建迷信的男人知道自己的孩子身上有鬼,反倒有意疏远,还不会去计较那些给江湖骗子的钱,甚至连打人时都多少顾忌着不用手碰林慕义,免得沾了脏东西,而是用什么不值钱的东西砸就是了,然而家里不值钱的东西都是软趴趴的,毕竟硬的砸没了,母亲采购物品时都选择一些不让自己太受伤的,再加上被打久了的林慕义都已经学会了对那些奔向自己的物品进行受力,使得自己挨砸时不会那么疼,更别说那畜生丢的软趴趴的物品,再者就是林慕义大了,虽然瘦鸡一般,也会反抗了……
男人曾几次砸林慕义时被他反击砸了回去。
男人不爽地想要把林慕义这个“脏东西”直接赶出去,林慕义则直接还手与男人互殴,甚至打到了妇联去。
亏得林慕义未成年,再加上妇联多次警告,男人才好晦气地想着眼不见为净自己少在家算了。
林慕义觉得自己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因祸得福,亏得他具有这样的体质,能让那个畜生回来的次数减少很多,自己也能在这仅有的时间里多喘几口气。
虽然男人会趁他病要他命,在他生病的时候会来找他茬就是了……
十八岁那年的中元节,是男人死掉的日子,一个可喜可贺的日子。
每年的中元节林慕义都会从学校请假回家几天。
十八岁那天的中元节林慕义也像往年一样,病倒在床上。
当时家里头实在拮据,请人跳大神的钱也拿不出来了,母亲便开着个手机放着大悲咒,同时跪地烧香拜神。
林慕义在床上烧得迷糊,十八岁的他不过一米七的个子,整个人瘦得干瘪瘪,魂也轻飘飘的。
林慕义紧闭着双眼也依稀在耳边听见男人回到家后发出的各种辱骂声。
闹心的噪音与手机里静心的大悲咒混合在一起。
真是呕哑嘲哳难为听……
他意识迷糊,恍惚间察觉到自己正被男人从床上拖拽着起身,直往卫生间带,然后被男人用手大力地将他的一整个头按到装满热水的水池里。
林慕义的耳边充斥着“嗡嗡”的水声以及母亲的哭喊声。
他的整个鼻子开始发酸,眼睛和喉咙更是干涩,本来混沌的大脑顿时清醒了不少。
林慕义不停地挥舞着双手,他用尽气力想要抬起头来,可又被男人狠狠地掐住脖子摁了下去。
在他头顶的水龙头不断地磕着他的头皮,那迅速流出来的水柱冲刷着他的头发,水花溅得到处都是。
林慕义觉得自己快要被淹死了,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挣扎什么了,撑着水池的双手也因为水的原因不停地打滑。
为什么呢……
林慕义紧闭着双眼,心里只剩忿恨和不甘,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许多从前的记忆。
为什么呢?即使世界上有鬼,那鬼为什么要找上自己而不是找这个恶人……
林慕义整个头突然被那个男人从水中拽起来,他如获新生般大口喘气,还没反应过来看见面前镜子中的自己是怎样的一副惨样,就被男人像扔鞭炮一般扔出去,脑袋磕到地板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他被水呛得直咳嗽,浑身发软像条沙滩上的咸鱼。
母亲哭喊着将林慕义捞起来抱在怀里,她不停地用粗糙得像砂纸一般的手擦掉林慕义脸上的水,同时祈求着男人不要这样。
林慕义勉强地睁开涩得发红的一只眼睛,只叹好笑。
求神保佑,不如求人停手……
他疲惫不堪,微弱睁眼看着男人从自己身上跨过去、满身酒气像个胜利者一般挺着胸膛离开房子......
“去死……”
这是林慕义烧到晕过去前大脑冒出来的最后一个想法。
男人走后真就没有回来了,林慕义再次与他见面时就是看到母亲手里捧着的一个破木盒子。
林慕义心里讽刺:装这种人渣都不需要木盒子,浪费树木,六块钱的银鹭八宝粥铁罐凑合给他都算抬举。
男人在那天拿着从母亲那搜刮来是钱喝完酒后骑着个破烂的摩托车飙车闯红灯被直行过来的大卡车撞死了。
他真的死了,被撵成泥烧成灰……死了……
母亲的双眼哭得红肿,本就苍老的容颜更加伤心得不成人样。
大老远从学校赶回来的哥哥紧紧地抱着母亲一起跪在灵位前哭,清姨在一旁烧着纸钱。亲戚来了一些还没断情分的,包括小姑。
小姑一边哭一边骂着母亲为什么要给那个男人钱喝酒,即使她知道男人是先喝了酒再来这抢钱走的也要骂骂咧咧泄气。
外面的葬礼仪仗队吹着那可从出生吹到出殡的唢呐,敲着那可从结婚敲到离婚的乐团鼓,音乐声和哭喊声混在了一起,诡异又莫名。
林慕义蹲坐在清姨旁跟她一块烧着纸钱,他看着窗外的电线杆,今天也没有小鸟在,但今天的噪音格外让他高兴。
……
“啊”的一声响,将林慕义的思绪强行吓得拉回到现实中。
“你怎么还坐到这来了?师姐不是让你躺着的吗?”说话的人是刚才在他床边大叫“啊!你醒啦!”的那位小哥。
只见那人头束银冠,别玉簪。黛色发带随着他的走动轻舞了起来,身穿紧袖牙白底蓝色花纹长衣,像个青花瓷,鸦青色腰带上挂着个羽毛牌牌,把细腰完美包裹着呈现出线条来,外穿着黛蓝色短袖长衫薄衣。
仙气飘飘但是咋咋呼呼。
这是林慕义对眼前人的第一印象。
林慕义没有回答他的话,甚至感到有些不知所措,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做了坏事被抓个正着的孩子一样带着窘困。
他不是个自来熟的人,面对陌生人的问话,他总是保持沉默为主,“嗯”声回答为辅。
咋咋呼呼的小哥走近林慕义,将手里端着的一碗冒着热气的东西放在红木桌上后就拿了张自己身旁的凳子挨着林慕义坐下。
林慕义对他突如其来的靠近略感不适,动起身来往旁边略略挪了挪,不敢太大动静太明显,免得让人觉得自己是在嫌弃,因此也没离那小哥多少距离。
“你跟师姐长得有点像,特别是眼睛,我最喜欢师姐的眼睛啦。”咋呼小哥笑嘻嘻的,两眼弯弯,自顾自说着,浑然不觉自己的话有多无厘头。
林慕义露出疑惑的神情看着他,想着这人怎么说话那么直接,一点铺垫也不给的。
“阿~这样子更像了。”咋呼小哥接着说。
“我叫严颜岩,与师姐一块都是赤璋世茗峨蕊师尊的徒弟。按年龄来说,你该叫我声兄长了。”没等林慕义作出下一个反应,严颜岩又继续说,“这个是师姐要我给你准备的,枸杞红枣什么什么的汤,给你补身子。”
“趁热呀。”严颜岩说着就将那碗汤移到林慕义的面前。
严颜岩看林慕义一脸茫然,又继续笑笑道:“我给你吹吹吧,很补的。”
说要吹吹,他还真就把碗拿了起来,舀了勺汤吹着,而后往林慕义的嘴边递来。
“啊……不用了,我自己来可以了。”
林慕义才从他那叽里咕噜的一番话中反应过来,想要拒绝对方的热情,但还是被他一勺汤怼到嘴边。
林慕义看着严颜岩那真挚的眼神,强硬的动作,犹豫了一会后还是乖乖张嘴喝汤了。
“我可以自己来的,不用麻烦你了,真的。”林慕义只觉得不好意思,已经把“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东西”这句至理名言给忘光了。
“不麻烦,你是师姐的弟弟,也是我的弟弟,兄长照顾弟弟是应该的嘛。”严颜岩自信地说着。
“你应该再披件衣服,这样穿未免单薄,虽然屋子里有火珠子,但还是披件好。”严颜岩动作连贯,他说完话就放下了碗,往窗边的桌子那拿起了件摆好了的花纹像是水墨渍点的外衣往林慕义身上披。
“谢……谢谢……”林慕义实在是不好意思,只叹道眼前这人未免太熟络了,一点不怕生。
“你长得真的跟师姐很像,”严颜岩接着感叹道,“不过师姐给人的感觉像是……嗯......高山上的流水,孤僻而清幽。你像是家乡路旁的那条小溪,让人觉得温和而亲切。”严颜岩看着林慕义半眯着眼说出一番羞耻的彩虹屁来,可把林慕义整得鸡皮疙瘩掉一地。
林慕义咳嗽了几声,被严颜岩那话说得尴尬地低下了头,平复了一会儿心情才问人道:
“你说我是你师姐的弟弟,你说的那个师姐是刚刚叫你们出去的人吗?”
“是呀,你现在不认识自己的姐姐了吗?”严颜岩反问道。
“想来也是,毕竟你不见的时候才九岁,女大十八变,师姐那个时候也才十一,认不出来也正常。”严颜岩继续拿起碗来舀了勺汤,喂着林慕义。
林慕义想着那姑娘既然是自己的姐姐,再加上她刚才很担心自己的样子,应该不会做出伤害他的事情来,因此那本就不多的戒心也更少了些,眉眼舒展,对严颜岩直言道:
“与其说认不出来,不如说完全不记得吧。我现在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你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那前几天你在呜森的事也记不得了?”
“不记得了。”
严颜岩听林慕义那么说反倒很兴奋:“既然你不记得了,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吧!”
“我好久没见到有什么新来的小师弟小师妹陪我唠唠嗑了,你能出现真是太好了!”严颜岩笑得像朵花,“来,我喂你先把汤喝了,然后呢你就赶快躺床上,我慢慢跟你讲。”
严颜岩直傻乐呵,给林慕义整无语了,在心里暗自感叹道:感情自己一点原主的记忆都没有,是这个世界给自己安排了严颜岩跟自己科普,所以不需要嘛……?
严颜岩喂完最后一口汤,收拾了碗勺,就让林慕义赶紧回到床上,盖好被子。
“你们不用那么担心我的。”林慕义对严颜岩说。
“你还是好好地待着床上吧,这也是为了让师姐放心,毕竟那么多年才找到你。”
“现在你就是她的宝贝疙瘩,我都要退位了。”严颜岩说着装着一副伤心样眼巴巴地看着林慕义。
林慕义真的又要被他弄一身鸡皮疙瘩了。
……
人可以成魔成妖成鬼,也可以修炼成仙,算是这个世界最弱小的存在,但也算是最“多变”、拥有最多机会的存在。其他的妖魔鬼怪不是保持现状,就是经历比人更长时间的修炼褪去原本的邪气修成诡仙。
“师姐跟我说过,她的母亲给了她和弟弟一人一朵莲花,两朵莲花是并蒂莲。”严颜岩耐心说道,“师姐的母亲用法术使两朵莲花在相互靠近时会发出紫蓝色的光,这样两个孩子失散时也能通过并蒂莲找到彼此。”
他拿了两杯茶来,一杯给林慕义,一杯给自己,然后双手捧着茶杯,接着对林慕义道:
“每年中元节,谷渠就会在呜森上方的天空打开,有一些邪灵会乘机顺着它同‘留念’一起回到现世。又因为到了夜晚,呜森里的其他邪灵也会乘机附身到人们的身上,更甚者躯体都会直接被他们占为己有,原主的灵魂被挤出去,自己沦为无意识的邪灵四处游荡,所以说没有人会在那天在呜森,那里可是很危险的地方。”
严颜岩停顿了一下,盯着林慕义神兮兮地说:“即使有,那也不可能是人。”
“四个大陆的各大门派家族都会在自己的领地巡逻,解决遛出来的邪灵,那些邪灵没了呜森加持倒没那么厉害了,可是还是那句话,他们是根本不可能去呜森,毕竟法力再高也不能打包票十分自信地确保自己不会在那露出一丝的破绽,要真被那些邪灵趁虚而入可是玩完喽。”严颜岩依旧严肃地看着林慕义,“我看过你的身体了,一点法力都没有,但是却是在呜森里头被找到的,还安然无恙。”
看过我的身体?林慕义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严颜岩。
“哈哈,你别误会。我一眼就看出一个人有没有法力,这是我们修‘净灵术’后所有的本事,”严颜岩笑笑说,“不是脱光衣服的那种,你不用这样看着我啦。”
林慕义想着其实对方看过他的身体他也不该面上表现出不好的神情,心里膈应一下也就完了……
他轻声说了句“抱歉”,又继续问,“那按照你说的,我现在不算是人了?”
林慕义问着严颜岩话,同时想着自己现在的这副模样,也不像是什么妖孽呀。
“不,你是人,在师姐带你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确定过了,你还是个人。”
什么叫我还是个人……
林慕义小声“哼唧”了一声,还是控制不住,无语地看着严颜岩。
严颜岩又去红木桌那倒了杯茶接着道:
“你的心脏,很奇怪……不是一颗人的心,但具体是什么我们也不知道,只是目前没发现什么威胁,也正因你没威胁,师姐才能把你带回来呢,不然你刚出呜森就被其他弟子当妖怪除了,谁求情都不带好使的那种。”
不是人心……那是什么?狼心狗肺的狼心嘛。
林慕义看着严颜岩问:“你说你们那些门派什么的那天晚上是不会进去呜森的,那你们还怎么进去发现我的?”
“与其说是我们主动找到了你,不如说是你指引我们去找你的。”严颜岩坐在林慕义床边,轻轻晃着脚说,“师姐的莲花光指向呜森,但没人敢到那去,是师姐执意要一个人去,我们拧不过她,所以就让一些人跟着她去相对安全的归桥那确认。”
严颜岩看着林慕义接着对他说:“就在师姐到的时候,发现桥头那的树都往两边移了,直接开出了一条非常宽敞的大道出来,就像是在指引我们往里去。”
“这样……”林慕义低头划弄着手中茶杯的杯口接着问,“那么,你们就这样顺着那条道进了呜森找到我的?也是胆大……就没遇到危险?”
“不,是师姐一个人进去的,我们可不敢进去。”严颜岩叹了口气,“是师姐说七年了无论如何都想要个答案,她跟我们说要是她没出来就让我们跟师尊说不用再找她了,如果她出来了身体要是有异样的话就让我们手起刀落不要犹豫解决了她。”
“师姐对你的执念很深,不过还好,她平安回来了,也带回来了你。”严颜岩看向林慕义,露出老母亲的微笑,“虽然你疑点重重,但我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能够出现在师姐面前。”
林慕义不明白严颜岩这番话的意思,问他道:“你就那么确定我是你师姐的弟弟,还跟我讲了这许多,你们不怕我是坏人?”
“我看人很准的,所以我才会跟你讲这一大堆。”
严颜岩摊摊手手,笑道:“今天我跟你说的东西你记得住也好,记不住也罢,接下来的日子你都会跟我们在一起,我们会帮你找回记忆的…….再说了,不管你是谁,以你现在这样弱不禁风的样子,就算是坏人也不是我们的对手呀。”
他看着林慕义,满脸的戏谑,但语气又十分的认真:“你给了她希望,七年来她笑的次数加起来都没有你来的这几天的零头多,就看在这一点上,无论你是不是她要找的人,我都会罩着你的。”
说完他还一只手搭在林慕义的肩膀上拍了拍。
林慕义想着自己什么都没做,只是在床上躺了几天,醒来后还被原主的身体被自己鸠占鹊巢,不明不白的还让他免费获得了个“人身保险”......
真假暂且不提,反正可以确定的是目前来说他是没有什么危险的,反倒还挺安全。
林慕义对严颜岩直说“谢谢”,严颜岩一只手边拍着他一侧的肩膀还边说着“哪里哪里”,手劲逐渐豪放,差点没把林慕义的骨头拍散架。
“你别拍了……”林慕义咳嗽了几声……
严颜岩听林慕义那么说,他立马停住了手,转势就帮严颜岩按摩起来,同时又笑得狂野:“我就说你弱不禁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