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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暴戾帝王42

萧策犹豫。

“可……朕只想和你一人过,不想让他人打扰这好日子,设宴人也太多了。”

他这话里竟然还有些委屈,宴倾难得一闻,盯着他乐了半天。

萧策被她笑得心里有些发毛,身为帝王,确实应以大局为重。

阿倾总是在为大局之事作出牺牲和让步,她都已做到如此地步,倒显得自己这个皇帝未免有些小家子气。

他叹息,拍了拍宴倾的手。

“好吧,朕答应你就是了。”

宴倾嫣然一笑,“太皇太后最近很喜欢热闹,晚些时候臣妾去和她老人家回禀这件事情,她定然也愿意去。”

“都听你的安排。”

说起太皇太后,这些年来萧策心中也有所愧疚,他一直没有皇后,所以后宫之事都得劳烦皇祖母料理。

他试探性的问宴倾。

“你如今已是德妃,朕往后身边也不会有其他人,自然想给你最高的尊荣,那便是封后,等生下孩子之后便名正言顺。”

“不知你是否愿意如今就掌管六宫之事?”

宴倾含情脉脉对上了他的眼睛。

“按照规矩,以德妃之位本不应该掌管六宫的,可臣妾见陛下如此日夜操劳,太皇太后又年事已高,心中早有不忍。”

她哀叹道。

“若是陛下在这件事情上为难,臣妾愿意担起天下人的骂名,哪怕有朝一日被问责,也愿意替陛下管理起六宫的事宜!”

他都把权利亲自递到自己手中了,宴倾能不要吗?

要就算了,还得装作自己委屈又识大体的接过来。

萧策已经不是第一次对她觉得愧疚了,握着宴倾的手反复摩挲。

想起她那有些破败的月华宫,还后悔没有仔细为她挑选宫殿。

最终,他让人快马加鞭回宫,给负责修缮的人递个消息,将皇后居住的椒房殿抓紧时间也整修一番,等德妃回宫之后便入住。

宴倾到了他身边,枕在他肩上的时候,萧策的目光越过书案,看到了那在墙上挂着的卷轴。

它依旧没有展开,影子常常清扫落在上面的灰尘。

他恍然想起,自从带来行宫之后,他至今从未打开过。

以前独自一人在书房的时候,案牍劳形,夜深人静时总爱走到它面前,展开之后,细细抚摸那卷轴画上的人。

他就要有孩子了,这件事情也没继续对阿倾隐瞒下去的必要,萧策起身,过去揭下了卷轴。

宴倾看见这动静,也不免惊讶的起身。

他终于要告知自己这里画的是谁了吗?

将东西拿到了宴倾面前的桌子上,萧策垂眸,微不可察叹了口气。

“在这之前,朕想和你说一个故事。”

宴倾主动握住了他的手,垂眸聆听。

男人的声线缓缓,带着一股跨越时间而来的忧伤,这是宴倾第一次窥见他如此脆弱的一面。

“朕登基那年二十六岁,大皇兄是嫡出的太子,他战死之后,赵家女跟着殉情而死,那年冬雪,朕请人做了一幅画。”

先帝子嗣凋零,唯一的一位公主幼年便死了,萧策是他最后一个孩子,若非太子死去,萧策此生都没有希望继承皇位。

他的母妃,不过是个身份再普通不过的宫女而已,早年在谢家不过是贱籍出身的婢女。

那一年,谢家嫡女入宫为后,母妃不过是个跟来的伺候的而已,陛下与皇后一见钟情,伉俪情深,渐渐有了遣散后宫之势。

赵家也是在这段日子开始倾颓,关陇陈郡而来的谢家渐渐崛起。

皇后怀孕之时,宫中的其他女人动了些歪念头,给陛下下了一些见不得人的药,以此争宠。

当时亲王私事荒唐,这种药在王侯之间流行都已见怪不怪,宫中稍微费点手段就能拿到。

那一夜,中了药的陛下强撑着身体,吩咐人赐死罪魁祸首,然后去了皇后椒房殿。

皇后孕中不易侍寝,太医无解此药之法,皇后转头一看,将目光放到了一侧跪着的宫女身上。

其中瑟瑟发抖的那个最好掌控,那人就是萧策母妃,宫女纭儿。

明明第二日送来了一碗汤药,防止她有孕,可纭儿还是有孕了,念在陛下子嗣单薄,宫女又是自己人,皇后才允许了她生下孩子。

萧策二十五岁也就是登基的前一年,先帝病中几乎已经无法起身,萧策侍疾,几天几夜未曾合眼,伏在床边睡着了。

他在睡梦中听到了一个微弱的声音开口道。

“赐死纭娘子,扶持萧策登太子位、继承大统,萧家江山还要交给你多多扶持。”

萧策醒来之后,父皇正在安睡,他以为只是虚假的一场梦,母妃不过七品娘子,哪怕当初生下了皇子也没有抬过位份。

所以自己登基,并不会影响到皇后成为太后,到时让母妃安于一隅舒心养老就好。

他回宫的时候,母妃已经不在,萧策在掖庭找到了她的尸首,被人硬生生的勒断了脖子,眼睛空洞的瞪着,面如死灰。

皇后的人找来将他带走,一封册太子诏书递入了手中。

生命脆弱不堪,已逝便无法再度回头,萧策正死死盯着眼前人的时候,母亲的贴身宫女过来告诉他。

陛下已经下旨,纭娘子封杨妃,因故被他亲自赐了毒酒,厚葬,太子萧策交由中宫谢皇后抚养。

对外,陛下揽着一身罪责薨去,皇后扶持养子登基,待谢家幼女入宫为后之后,在帝陵自刎追随先帝而去。

对内,他母妃终生从未享受过半点妃位的尊荣,为皇后亲自派人勒死,死后的那些厚葬,不过是做给活人看的而已。

萧策的恨,在太后离去那年不知何处发泄,谢家阻止他为母后追谥,更不允许尊为太后,最后的最后,她连死去的那些哀荣都没得到。

茫茫自责内疚入心,他自己将自己逼上了绝境,心境陡然发生变化。

那年冬雪太大,他走过破旧的宫殿,发现大雪已经将它压塌,留残骸一地。

昔日这里凄清冷淡,人迹罕至,但他与母妃守着这处小院,在漫天飞雪里撒娇讨糖吃,那就是他的全世界。

后来,他看着母妃再也合不上的眼睛,身边多了很多人,他浑觉冰冷,再也未曾感受到任何人间温暖。

影子在雪里走来,为他披上披风,递来那年儿时请人画的母妃的背影,将她裱入卷轴,轻轻卷起,挂在案前日日夜夜……

看他征战一身军功,看他逾山越海平定天下,看他将这大周的版图一寸一寸的扩宽,也将看他亲自灭谢家全族。

若非有画在,他守不住心中最后一丝善念,恨不得天下人为母妃一人陪葬。

人都说这里所画之人是赵矜歆,不过是因为她当年艳绝京城且出身不凡,自诩贵女,冷眼瞧着时萧策,莫名自信的让他不要纠缠。

萧策从未将她放入眼中,甚至不知她全名应如何书写,闻言也未起波澜,却被人当成痴情已久。

萧策扶着桌子的指节已经渐渐发白,轻轻展开卷轴的时候,宴倾看到了一道素色显瘦背影,她忍不住凑近,厚重感扑面而来。

画很素,以墨画就的一人的雪地而已,不过是个低头前行的背影,再也看不到的其他讯息。

就是萧策剩下关于母亲的全部了。

画的托心纸是宣纸,他伸手,沿着这纸张的边缘轻轻掀开一角。

宴倾听到动静,目光看了过去,“这是什么?”

“是这张画中真正藏着的秘密。”

那张宣纸与底下纸张是自然粘连,又往上轻轻掀起一些,从手指长的缝隙中,取出一张巴掌大的纸。

纸张对叠两次,背后的墨迹隐约可见,他轻轻打开,抚平了上面的褶皱,主动将这张纸递了过来。

宴倾皱眉,接过低头一看,胸口一震。

是遗诏。

萧策笑着开口,心中释然。

“这里面存放着的是朕亲笔所书遗诏,加盖玉玺,朕无子,如果有一天朕不慎死去,影子将会把这封遗诏公知天下,让太皇太后主持大局,选一位宗室子弟继承皇位。”

他看向宴倾,这才是他这些日子以来真正释怀的原因。

“如今阿倾已经怀孕,想来这遗诏也没有用处了。”

宴倾心中一点心疼晕开,渐渐便蔓延到了指尖。

可她如今是假孕,并不是真正有了孩子。

他将七夕那日看的如此之重,是真心要与她共度七月初七的,自己却想借着这次机会,以假孕的小产扳倒谢家。

他到时若是亲眼所见她失子,满心欢喜沦为悲怆,岂非痛彻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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