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我不是乔莲,我是伍家妇
卫乔莲坐在房内,芷兰正在燃着香料,屋内几扇窗全都紧闭着,只有些光亮透进来,却在烟雾下变得晦明难辨。
她坐在那里,冷冷地瞧着外头,芷兰跪在她身侧,“娘子,我都准备好了。”
卫乔莲幽幽吐了口气,望向一旁无声的人,“梁女医,请吧。”
角落里站着的,赫然是曾经照顾卫亦舒的梁女医。
“只要娘子不要又心软了才好。”
卫乔莲移开视线,默然不语。
卫亦舒一路进来,却觉得有些奇怪。
“你家娘子身体如何?”
带路的青衣奴婢依旧往前走着,“女郎去了就知道了。”
卫亦舒一时放慢了脚步,“我记得这里不是往内院去的路。”
正说着,芷兰就过来了。
见了她,忙道“女郎终于来了。”
卫亦舒看见她,这才将疑虑打消,“你家娘子怎么样?”
芷兰不动声色看了眼如意等人,笑着道“已经大好了。”
说话间,便把她引到了卫乔莲这里。
卫亦舒一进去,便只觉得这里冷得厉害,熏香也格外的重,她捂着鼻子往里走,“乔莲?”
卫乔莲命人将珠帘拨开,“卫阿姊,我在这里。”
卫亦舒往里去,才见到她,“你怎么待在这样冷的地方。”
卫乔莲勉强笑着,“你觉得冷么?我叫她们送炭盆过来。”
说着就吩咐人去拿东西,她一点妆都没有上,眉眼间毫无当初的灵动,憔悴又倦怠。
卫亦舒坐在她身旁,还是说了,“孩子还会有的,最要紧的,是自己的身体。”
卫乔莲看着她,忽然道“阿姊容颜依旧,貌美如故,我有时候很羡慕阿姊。”
即便是素白的衣裙,不施粉黛,连发间也只簪着白玉海棠簪,实在是朴素到了极点,却依旧叫人移不开眼。
荆钗布裙也难掩貌美,当真是不欺她
卫亦舒不知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只觉得她的性情好似变了许多。
屋内熏香味重,卫亦舒觉得有些喘不过气的憋闷。
卫乔莲像是没有瞧见她的变化,继续道“我其实并不是落胎。”
卫亦舒诧异,“什么?”
卫乔莲将一盏茶呈到她面前,“我生了个女儿,便只能舍弃了。”
卫亦舒怔怔的看着她,正值她诧异之际,炭盆也送了进来。
可接下来的话,却叫卫亦舒遍体生寒,如坠寒池之中。
“阿姊,我如今不是乔莲了,我是伍家妇,我必须先生下伍家的嫡子。”
卫亦舒被她握着手,明明生凉的是她自己的手,可在这一刹那,她下意识将她的手抽了出来。
卫乔莲看着她,扯出一抹笑来,像是执拗,又像是认命,“阿姊,我时常觉得你比我还要天真。”
“平阳侯府百里家,沈家,便是江全卢家,袁家,京安公孙家,裴家,从来都是先有嫡长子,然后才有庶子。”
“阿姊认识那么多人,从来没有发觉吗?”
像是隐隐的倾泻着一番恶意。
卫乔莲想,她大抵是嫉妒卫亦舒的。
出嫁从夫,改名换姓,这样的事由来已久,天经地义。
她若是没有见过卫亦舒,便会像母亲一样当好一个大家娘子。
可偏偏她又碰上了卫亦舒。
卫亦舒被她深幽的眸子看得心头一颤,紧接着便觉得手脚有些使不上劲。
“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
卫乔莲伸手紧紧拽着她,“阿姊,对不起。”
她极用力,拉着她的手腕火辣辣的疼,可卫亦舒却半分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梁女医不知何时走出来,一方帕子就这样捂在了她的口鼻处。
卫亦舒想要挣开,却被她轻轻别开了,“卫女郎,好久不见。”
药味刺鼻,她想要提醒外头的如意,却听卫乔莲道“阿姊,你放心,我不会让她们痛苦。”
直到她彻底昏死过去,梁女医才将帕子收好,然后由着她倒在席子上。
卫乔莲冷眼看着,手却握得极紧,背脊轻轻抖着,梁女医似乎有所察觉,轻笑道“你做得很好。”
卫乔莲不语,只看着人将卫亦舒身上的衣物都换下来。
芷兰看着四个青衣奴婢,正想叫人挑两个带出去,梁女医就出来了。
“这一个留着。”
芷兰迟疑着,卫乔莲嘴角勾着讥讽的笑意,“随她。”
卫亦舒想要睁开眼,却觉得眼皮一下重过一下,不多时,便被抱入一个满是冷香的怀中。
“阿姊,抓到你了。”
沈素洁跪在席上,将她拢在怀中,随手取了她发间的簪子钗环丢给一旁的人,然后极细致的将她脸上的泪痕擦干。
门外站着伍絮冰和卫乔莲,比起卫乔莲的漠然,伍絮冰倒是格外的不安。
“你倒是娶了一个贤妻。”
伍絮冰不敢抬头,弯腰说了声是。
卫乔莲站在门口垂眸不言,直到他们从侧门离开了,她方才抬头。
伍絮冰伸手握住她的手,热切又感激,“多亏有你。”
卫乔莲看着相握的手,没有说话。
伍絮冰缓缓将她抱入怀中,“乔莲,若没有你,我早就没了性命,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
芷兰站在不远处候着,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竟也生出了悲悯。
卫亦舒睡得不安分,沈素洁不得不将她抱得紧了些,亲昵的安抚她,“我不伤你。”
她清醒时如池畔芙蓉,可望不可亲,也只有将她移到院子里,只能攀附他的时候,才能罕见的露出脆弱来。
沈素洁得偿所愿,自然是满心欢喜,他低头看着她,直到看见她脚背上的疤痕,笑意便淡了些。
他将她放在榻上,伸手握住了她的脚,拿了膏药来,一点一点的擦着。
许是药力渐渐消了,许是知道他是谁,她几欲躲闪,沈素洁便用力握住了她的脚腕,几乎是强制性的给她上药。
“阿姊,你总会心甘情愿留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