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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青丘有只狐狸叫老九

老九是青丘的狐狸,没人知道他多大岁数,因为从没有人能活到他这般大。他自己也从来不关心。修炼出第九条尾巴时他已然与日月同寿,年岁这东西早就和他没了干系。

听说他是青丘第一只修炼出九条尾巴的狐狸,可等山上最笨的狐狸都化尾升仙时,他还拖着九条尾巴,独身一只狐狸游荡在鹊山的各个山头。

鹊山是大陆最南边的山脉,从招摇一直到箕尾,一共十座山,东西蜿蜒足足两千九百五十里。

老九的老巢就在鹊山的青丘,但他不怎么爱回去,说是老有修仙的人扰他清净,痴心妄想,口出狂言得想契约他!看他们一个个急吼吼的咬破手指头追着他跑,老九就骂骂咧咧,“不知礼数的两脚小兽,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这世上能契约你祖爷爷我的人,坟头草都修炼成精了!”这坟下埋的究竟是谁,他却从来不说,也可能是说这世上没什么人有能耐契约他的意思吧……想来也是,毕竟他离升仙就差一步化尾了。

但这老狐狸估计有什么心愿未了,始终没等到化尾的机缘。

他拖着九条尾巴四处闲晃,心情不爽就打架,打遍鹊山无敌手,连同是九尾的猼迤都惨败在他手下。鹊山神 起初还劝劝架,没成想,大小妖怪兽物都被他打了个服服帖帖后倒一个个安分守己,好管的很!所以每回见他打架,就吹个哨儿,偷偷化只鸟,飞走了。

几万年间老九的名声传遍了山内山外,偶有妖怪不知轻重的找上山来,三两下就被他打回了原身。

鹊山自此风平浪静。

直到有一天这老狐狸不知和谁约的架,竟打得惊天动地,平了一座山。

等灰头土脸的鹊山神回过神才发现老狐狸竟被伤的体无完肤,差点就一命呜呼。他要真死了,青丘就再也没有九尾的狐狸了。

老九被带上了猿翼山。

猿翼又称即翼,是座小山头,寻常草木不生,净长些怪树怪蛇怪鱼,没甚特别之处。只是山中来了个游医,鹊山神见他仙风道骨,颇有些道行,便结了山缘,留于山中。游医倒也奇怪,不往仙山招摇去采药,却在这恶山怪水的猿翼山里流连忘返。

老九的外伤并不碍事,没怎么治,自己好了个七七八八。

只是总不见醒。老九现了原身,油光水滑的狐狸毛一天天的毛躁干枯,身形也日渐消瘦。

像有什么东西在大量的消耗他的内力。

眼看就要不行了。

游医叹口气,掰开他的狐狸嘴灌下一碗猛药。

老狐狸足足吐了三天三夜。

吐到最后两眼充血,冒出凶光。

他还赌气似的憋着最后的一口气。

游医漫不经心的开口,“吐出来吧。你有你的仇,他有他的怨。就算你炼化了自己也炼化不了他……”

狐狸嘴终于张开,吐出个黑不溜秋的硬疙瘩。

和老狐狸打架的不知是哪个怪物,竟然被他生吞进肚里,炼成了一块血肉模糊,不知该怎么形容的东西。

游医把那硬疙瘩装到一个小罐子里,贴了黄条。黄条上生生下了两道血咒。

至此,老狐狸忽然转了性,再也不闹腾了。

游医在猿翼山安顿下来。

老狐狸经常跨过三座山头,从青丘到猿翼。偶尔看看游医,偶尔看看那个贴了黄条的小罐子。

云淡风轻的日子过了几万年。

某天游医下山,再回来时,身后跟了个小娘子,身怀六甲,人面蛇身。

生产的那一日,大好的日头忽然被乌泱泱滚来的黑云吞没,顷刻间电闪雷鸣,成百上千的霹雳像雨点子一样砸下来。

山火烧起来,妖兽精怪四散奔逃。

老九舞动九条狐狸尾巴,张开结界,护住木屋。

屋内是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屋外是一道道毁天灭世的惊雷。

中间夹了个老九。

结界不停溃散,他不停修补。

豆大的汗珠子从额头滚落,谜了眼他都不敢眨一下。

一道又一道天雷击中他,老九终于挺不住,膝下一软。

屋内炸出一声响彻天地的啼哭,与此同时最狠厉的一道天雷像是攒足了戾气霹向木屋。

尘灰散尽,雷电退却,焦黑的地上只留下一座隆起的小土包。

老九锋利修长的指甲尖轻轻触碰了一下土包。焦黑的人形躯壳散成黑灰飘散,里面露出又一具躯体,已不能分辨面目,但依稀可见长长的蛇尾一圈一圈紧紧缠绕包裹。

蛇尾护住的是一个小小的婴孩儿。

脸被劈的焦黑,身子被击的滚烫。

不知生死。

老九伸手探她鼻息,她蜷缩在脸前的小手猛的一动,紧紧抓住了老九的手指,嘴里呛出一声如溺水小兽一样无力微弱的啼哭。

整整三年零三个月,阳光终于刺破压在猿翼山头厚厚的黑云。

婴儿是个女孩,老九一直没给她取名字,他自己都没有名字,只是应了尾巴的数量,被人叫做老九。

直到女孩儿能稳稳的坐在他身上,紧紧揪着他长长的狐狸毛,痛的他龇牙咧嘴,而她呵呵呵直笑时,他给她取名:苍耳。

就是那种浑身长刺的球状植物,一旦粘在毛上,就再也甩不掉了。

被天雷伤的厉害的老九,许久变不了人身。

只能以狐狸的样子带着苍耳回了青丘的山谷。

最开始,苍耳就和寻常人类一样,只能喝奶。

他就往各种兽窝里钻,看到有谁生了小兽就蹭些兽奶喝。

倒也怪,那些不谙世事的兽物见了苍耳都不生警惕之心,敞开肚皮让她喝。

苍耳喝饱了,就和那些小兽们一同安睡。

兽窝里滚将着长大的苍耳,转而就出牙了,牙齿痒的厉害就爱上了磨牙吃肉。

她最爱青丘的濩濩鸟。

这种鸟,长得像斑鸠,喜欢群聚,叫起来像是泼妇骂街,吵闹的很。

以往见到濩濩鸟群老九总要躲远些,生怕它们扰了他的清净。

可现在,一听到濩濩鸟叽叽喳喳的声音,他就两眼冒光。

和苍耳对个眼,就带着她跃下山谷,飞扑进鸟群。

他们总能逮到好几只。

在溪边架起烤架,那香味馋得苍耳直流口水。

濩濩鸟的羽毛灰扑扑的,但羽绒绵软,老九攒了许久,给苍耳做了件绒衣。

不仅保暖,还能保护她不被妖物迷惑。

蹒跚学步的苍耳穿上绒衣,歪歪扭扭的样子活脱脱成了一只小濩濩,可爱极了。

风雨里吹养着的苍耳转而成了个小姑娘,她不再喜欢睡在黑漆漆的兽窝里了。

她爱睁着眼睛看夜空中的银河月亮。听老九半闭半睁着修长的狐狸眼,给她讲故事。

听着故事,她懵懵懂懂,似睡未睡。

老九把巨大蓬松的尾巴往苍耳身上一盖,狐狸毛把她遮的严严实实,只露了半张小脸。

苍耳就睡在了老九的狐狸毛里。

老九毛茸茸的身体在呼吸间一起一伏,睡在老九狐狸毛里的苍耳也一起一伏。

一狐一人,以天为被,以地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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