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 谷菱
次日早起，杨正正用早点，屋外哄哄闹闹，吵成一团。
少年皱了皱眉，他素爱清净，吃饭时尤忌打扰，当即放下碗筷，问身旁少女“凤仙，外面吵吵嚷嚷的，发生什么事了？“
少女笑道：“少爷，你不知道么？昨夜城主夜千钧被杀，此刻消息传遍全城，男女老幼，人心惶惶呢。老爷一清早便派人出去打探消息了，不过真凶是谁，眼下仍无头绪。”
杨正微微一笑“能查出头绪才怪！”自己谋了夜千钧性命一事，早料到会有此般轰动，一切皆在情理之中。也不点破，一伸懒腰，将碗中剩粥喝完“外面天气不错，我出去走走。”
凤仙笑道：“要不要我陪你一起？”
杨正摆了摆手“不用了，我就随便转转，不须服侍。”
凤仙有些失望“那你小心。外面兵荒马乱的，可别被某些势力盯上了。”
杨正见她话中有话，笑道：“小丫头，你是不是了解某些内情？难道凶手是谁，你已猜出？”心想“盼我不过多虑而已，小丫头应该没这么聪明，猜出我是罪魁吧。”
凤仙抿嘴一笑，意味深长“昨夜少爷可是回来有些晚哦。”
杨正心中一紧：该死，小丫头当真知道了？
一把拉过少女手腕，搂入怀中，凶巴巴道：“凤仙，你与我说实话，是不是怀疑你家少爷便是凶手？”
凤仙给他搂抱，呼吸为滞，呻.吟道：“少爷，你太用力了。搂着人家那只手，可不可以别这么重，我都快喘不过气啦。”
杨正脸色一红，闻言卸去力道。适才冲动，糊里糊涂揽少女入怀，并没想太多，眼下温玉在抱，终于意识到有些不妥，讪讪便要起身。
少女见状不依，纤手圈转，搂住了男子脖颈，细声道：“少爷别走，凤仙喜欢你这样对我。”话一出口，浑身滚烫，脖颈处一片绯红。
她话音低沉，细不可闻，掩不住天然情致。杨正心中一动“这凤仙……该不会对我有意思吧。”其时世风开放，少爷丫鬟暧昧纠缠，也只寻常。
想到此处，悚然一惊，不愿深究，淡淡咳嗽，转开话题“凤仙，你对夜千钧被杀一事，如何看待？”
凤仙微微一笑，将柔软娇躯往男子怀中靠了靠“夜千钧此人，阴沉干练，陈府极深，有他坐镇小镇，长空家族处处掣肘，老实说，很难有进一步发展。眼下绊脚石突然死去，对咱们来说，不啻天赐良机。少爷，我这番话，可没说错吧。”
杨正一笑“凤仙，想不到你见识竟是这般深刻，往常却是小瞧你了。说得好，继续。”
凤仙续道：“但话说回来，夜千钧修为精湛，放眼小镇，能置其于死地的，还真没有几个。”
杨正道：“虽然不多，总还是有的。说说看，谁有此般能力？老爷呢，你看行不行？”
凤仙笑道：“族长他虽然功力不俗，最多也就与夜千钧半斤八两。想正面杀他，机会渺茫。何况……”
杨正道：“何况什么？”
凤仙道：“何况夜千钧手底还有十八战将，个个都是独当一面的，族长与之为敌，胜算撑死了算，也只三成。”
杨正哈哈大笑“凤仙，你不用这般给我面子。其实你心知肚明，族长他功夫有限，压根不是夜千钧对手，加上十八战将，更是必败无疑。依我看啊，别说三成胜算，半成都没有。你顾及我颜面，故意口下留情，完全没必要。”
少女给他点破心思，腼腆一笑“族长既不是夜千钧对手，其它两大家族首脑亦是一般，功夫与族长只在伯仲。因此苏秋叶、西门鸿二位，亦绝不是杀害夜千钧元凶。算来算去，小镇内能致夜千钧死命的，只有两人，一是拍卖行掌柜：叶婉仪小姐；还有一位嘛，便是少族长你了。”
杨正一笑“你倒是瞧得起我。”
少女正色道：“我只是实话实说。少爷，凤仙这般推测，可猜对了？”
杨正笑道：“虽不全对，也差不了太多。实话告诉你，杀夜千钧的两位元凶，我确是其一，不过你还漏算了一位，不是那位叶婉仪小姐，而是西门玉西门大少爷。”
少女讶然道：“西门玉？那不是小镇二号纨绔么？你确定他有实力灭杀城主？”
杨正点头道：“人不可貌相。西门玉这家伙，实力很强，少爷迟早要将他收入帐下的。”
少女嘻嘻一笑“少爷，你这句话歧义太多。什么叫收入帐下？难道少爷竟好男风，对西门玉有意思？果真这样，凤仙却要离你远点。你口味太重，凤仙接受不了的。“
杨正翻了个白眼“凤仙，你胆肥了，敢跟少爷取笑？对了，适才你说，西门玉是小镇二号纨绔，那头号是谁？“
凤仙咯咯一笑“那还用问么？自然是咱们家某位少爷了。“
杨正一愣，半晌才明白小丫头指的是自己，顿时恼了“死丫头，你敢编排本少爷不是？“抬手便是一掌，在少女臀部狠狠一击“此为小小惩戒。若然再犯，定然加倍治你。”
少女低低呻.吟，眉梢眼角，笑意盈盈“这样的处罚，凤仙才不怕呢。”
杨正见她油盐不进，一时没辙，真要狠下心来处罚少女，实在不舍，无奈叹气“少爷不与你胡搅蛮缠了。好一阵子没见到尚堂主，我去找她聊聊天。”
凤仙笑道：“少爷，你已经有了月眉小姐，眼下又去招惹尚盈堂主，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花心？作为你忠实女仆兼贴心助手，我有必要提醒你：尚堂主虽然美艳，性格却是高傲，带刺的玫瑰可不是那么好摘的，你自己千万小心哦。”
杨正一脸苦笑“小丫头胡说八道什么，我找尚堂主，那是真的有事。她上次求我帮忙，我想了好久，始终觉得，还是要给人家几分面子。”
凤仙问道：“尚堂主求你什么？”
杨正笑道：“女孩子家好奇心别这么强，天下间事情多着，难道你每一样都要问个明白？”
凤仙听他意思，显然不欲正面回答问题，小嘴一努“不说便不说，谁稀罕了。”
杨正哈哈一笑，随手在小丫头脸蛋捏了一把，转身出门。
※※※
他信步踏走，问明路径，直奔听涛小筑。
那是一栋木屋小楼，位于城西，靠近深山。不远处便是玉龙瀑布，每日流水溅玉，轰轰流淌，远隔数里地都能听到，临窗闻涛，不胜逍遥。
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大院，篱笆绿草，春意盎然。院中宽敞，数十只鸡鸭游走，怡然自乐。
一妙龄少女身着绿衣，手里提了一把木剑，正自演练，剑法飘逸，配合佳人风姿，飘飘出尘。
杨正缓缓走近，那少女沉浸剑法，一时尚未察觉，直至男子逼入身前，这才醒悟，叱道“是谁？”声音婉转，颇为动听。
她口中娇叱，手上不停，剑法直刺，切向少年要害。杨正见她剑法正宗，显然受过名师教导，只是囿于年龄资质，远未吃透剑法神髓，微微一笑“连我都不认得了？”两根手指探出，轻轻一夹，半空中阻住剑势，卸去杀招，却也并不反击，目视少女，细细打量。
少女兵器受制，嗔目皱眉“少年，擅闯此地，不请而入，当真不怕死？”
杨正笑道：“你当自己是公主吗？住处是皇家禁地？少爷来也来了，你待怎地？”
少女怒目道：“这里是我家小姐闺房，族长亲自批准的，方圆数里内严禁生人，你速速离去。”
杨正问道：“哪个族长批的？”
少女傲然道：“长空族长，列老爷，你没听过？”
杨正笑道：“长空列么，我跟他倒是挺熟。”
少女不屑道：“少吹牛皮，长空族长是何等人物，岂是你配结交？”
杨正不置可否，目光只在少女周身打量，笑道：“小妹妹，你叫什么？”
那少女给他目光扫视，浑身不自在，怒道：“谁是你妹妹了，不要脸。”
杨正见她一味敌视，哭笑不得，只得表明身份“我叫长空云，有事找你家小姐，你去通报一声。”
少女听他自禀身家：‘长空云’三个字听来有些耳熟。沉吟思索，似乎想起什么，暗叫一声糟糕。目光偷视，眼前少年容貌俊逸，眉目之间确与老族长颇有几分神似，迟疑道：“你是……少族长？”
杨正点了点头“是我。小妹妹，你剑法不错，不过眼力却是不行哦。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都不认识？”
少女脸蛋一红，收了木剑，上前行礼“少族长，你好。适才谷菱眼拙，不知是您驾到，若有冒犯，多多原谅。”
杨正笑道：“你叫古灵，名字倒是有趣，是古灵精怪那个古灵吗？”
少女摇了摇头“不是，五谷的谷，菱角的菱。”
杨正笑道：“又是五谷，又是菱角，你小时候是不是挨过穷，常常饿肚子，所以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少女遭他取笑，脸色绯红，低下了头：“谷菱是个苦命人，父母早逝，幸亏小姐收留，不然早就埋骨荒野了。少爷说我是穷孩子，原也没错。”
杨正本无心嘲弄，见少女神情落寞，柔声致歉“对不住，我不是有意揭你过往。谷菱，对不起。”
少女笑道：“你是少爷，我是丫鬟，哪有少爷与丫鬟说对不起的。”
杨正微微一笑“什么少爷丫鬟。我与你言语投机，便算作朋友，如何？”
少女笑道：“朋友？我可不敢高攀。对了云少，你找小.姐干吗？她正在午睡，吩咐过我，谁来也不见的。”
杨正有些失望“我也不行？”
少女笑道：“不是不行，是肯定不行。你不知道么，自从上次回来，小姐对你印象可是很不好，私下里生你闷气，摔了不少东西呢。她要是知道你来了，不动粗骂人已不错了。”
杨正苦笑道：“看来尚堂主对我成见很深呢。谷菱，与你商量件事，咱们是上司下属关系，没错吧。作为上司，我说的话，你听不听？”
少女为人机灵，闻言笑道：“你要我替你进去通报求情，请小姐出来见面？不行，不行，小姐气还没消，我可不敢触她霉头。还有，你方才不是说：咱们是朋友吗？好吧，我当你是认真的，朋友之间该当坦诚结交，而非以身份压迫。所以……对于你的无理请求，非分刁难，我……拒……绝。”
杨正叹了口气，求见佳人之心却一刻未曾熄灭，笑道：“咱们眼下不谈朋友关系。我只以上司的身份命令你：替我进去通报，务必令尚堂主出来见我。快去快去，别惹我发火。”
少女死活不依“你发火又怎样？谷菱才不怕呢。还有，你虽是我上司，我有时没办法，要违背本意听你吩咐，但前提是不与小姐对干。是……我要听你的话，但更要听小姐的话。好啦，与你磨这么久嘴皮子，也有些累了。你自己随意，我还有活干，先走啦。”
杨正笑道：“你干什么活？我帮你。”
少女翻了个白眼“就你？丫鬟的活，你大少爷会干么？”
杨正硬着头皮：“只要不是绣花缝纫什么的，我多多少少都能对付一二。”
少女笑道：“我去喂鸡，你会不会？”
杨正舒了口气“这个简单，我真的懂。”
少女不再言语，进屋拿了簸箕，取了五谷杂粮，向杨正招招手，指了指院角，吩咐道：“大鸡三钱稻，小鸡一钱米，不要弄错了。喂完鸡再去喂鸭，不过鸭子不给吃稻米，你去小溪拾些螺丝贝壳。忙完这些，再带小鸡去后山散散步，放鸭子入河里洗个澡。”
杨正听她说个不停，目瞪口呆，自语道：“这么多程序？貌似很繁琐耶。”
少女笑道：“喂鸡喂鸭本就是琐碎功夫，入门容易，干好困难。你当这帮小祖宗好伺候？还有，别以为给我干活，姑娘就会领你人情，要见小姐，你自己想办法，我可不会帮忙。”
杨正笑道：“你不给我使绊子，暗中阻拦，便是最大的帮忙。对了，你家小姐，一般午睡多久？”
少女道：“这可难说，有时数盏茶，有时整个下午都不见醒。你确定自己足够耐心等下去？”
杨正笑道：“少爷别的没有，耐心却是十足。喂，谷菱，你别一个人坐着不动，难道你不知道，喂鸡喂鸭是个体力活？你去厨房备些酒席，少爷午饭还没吃呢。”
少女嫣然一笑“大少爷，你爱吃些什么？事先申明：这里穷乡僻壤，我又是个业余厨师，可没什么好东西招待。”
杨正笑道：“不需要什么好东西，你给杀只鸡，再弄点酒，便可以了。我这人不挑食。”
少女笑道：“又是鸡，又是酒？有酒有肉，这还叫不挑食？”笑声中转入厨房，烧火添柴，准备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