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十八）降世圣子,北辰临神
面具揭开一角，那人瞬间散作点点星粉，风一吹，消散得无影无踪。
若不是那人手上玉石璁珑声还在耳边回响，若不是手里还拿着那张留有余温的假面，长灯会以为什么都没发生过。
东风拂耳过，芳菲飘满天，一声轻柔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他只听见“北辰”二字。
“请问你是叫北辰吗？”他提高了音量，向天际望去，早已寻不到那人的踪影，也得不到答复。
低头看着那张银光假面，再一抬头，乐千羽出现在眼前，只听见他松了口气，“终于走了。”
他点点头，问道：“千羽你怎么现在才过来啊？”
“哇塞大人，你没看出来他是什么人？要是出事了，我没有胜算能打过他。”乐千羽的回答莫名有点怂，但听起来又特别有底气。
“他是……”对于很多事情，长灯知道的还不如一个刚飞升的新秀多。
乐千羽想了想道：“据我的观察，你把他的面具摘了过后他就消失了，可以说明他没有实体，是魔界的。”
“不对啊，我刚才分明感觉到他是有实体的。”
“但他还是消散了。”
“因为我摘了他的面具？”长灯这才反应过来。
“魔界万物皆为虚，若他们要现身，必须要有一样三界的东西附身。”乐千羽答道。
“罪过罪过。”长灯小声念着，不觉捏紧了手中的假面。
“不过问题不大，消散只是暂时的。”
“那就好～”听了乐千羽的回答，他舒了一口气，忽又紧张起来，“这里是桃李村？”
“或许大概可能吧。意思是说他把你带到这儿来的！”乐千羽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四处环顾，只见桃李满山。
长灯沉默了须臾，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他所知道的并不多。
“千羽，你能不能看看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乐千羽点点头取出玉令，道：“只是现在灵力不足，可能没有声音。”
只见玉令上映出了江宅的情景，有侍从跑来递给江老爷一封信，不知其详。但江老爷看过之后，眉头舒展，换上了笑颜，对着众人说了几句。随后众人一副恍然大悟又夹杂着羡慕的表情，又在管家的招呼下纷纷进了大门。
“目前来看好像情况不坏。”乐千羽得出了结论。
“你想知道顾老爷说了什么吗？”长灯眉头微蹙，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说：神运大人降凡，今日吾儿婚事就由神官见证了。”
神官下凡见证新人的婚事，在人界看来，这是八辈子也修不来的福分，所以才会转忧为喜。
“哇塞大人，你会读唇语啊！”乐千羽突然佩服起来，“不过这应该不是你做的吧？”
“所以……那封信是假的。”长灯思索着。
“哇，这不就离谱了嘛，谁这么大胆子敢冒充神官传假信？打死。”
最后两个字让长灯又看到了那个突然幼稚的乐千羽，忍不住笑，“好啦千羽，你不觉得他在帮我们吗？”
仔细想想，好像的确是这样。
“先去前面看看吧。”长灯转过身，看了看白马，牵起缰绳，走到一颗桃树下。
“谢谢你啦，等我回来。”他顺了顺马鬃，刚才被他揪得乱糟糟的地方又恢复原样。
白马眨了眨眼，低头吃起草来。
两人往前走，成片的水田耕地进入了视线，三座桃李山下是一个盆地。
有风吹来，带了些太阳的温度。
“千羽你在想什么？”见身旁的人半天不说话，长灯开口道。
“我突然想到一个魔界有头有脸的人物，你猜是谁？”乐千羽摸了摸下巴。
“不会就是刚刚那位吧？”长灯思索了一会儿。
“这个不敢保证，但是我可以跟你说说那位有头有脸的人。”
“好啊。”长灯杏眼弯弯，正好什么都不知道。
据神界灵册记载，史上经历过两次双天劫的人目前只有两个，一个是现任神帝，钟离；一个是魔族之人，三界称他为降世圣子或者降世临神。
所谓的双天劫，是天界认为你达到了足够飞升的境界，便降下第一道天劫。但若是运气不好，神帝认为你不够资格飞升，便降下第二道天界。过了依然成神，没过就必死无疑。
至于这第二道天劫，显然那位降世圣子是没过的，于是修了两百年的鬼道，最后不知原因，走火入魔，成了魔界的一份子。他的实力，传言魔尊都得让他七分。
“魔界的人可以随意出界吗？”
乐千羽说了半天，没想到长灯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关的问题，他不禁侧过头，撇了撇嘴，“应当是不可以，毕竟我们出界都要经过苏大人的批准。而且……”
说到这乐千羽的声音戛然而止，长灯疑惑，把视线投在他身上，看他略显沉思，以为接下来的话信息量会很大。
“而且这几百年确实没见过几个魔界的人出现。我脸上有东西吗？”说着，乐千羽马上拿出了玉令观照起来。
“啊哈哈哈，没有啦。”长灯除了笑也不知道说什么了，这应该算是信息量比较大？
“临神是说他境界很高？”他喃喃着，突然提高了音量，“我有一个问题，为何要叫降世圣子？感觉这种称呼只有在人界才有。”
“这个嘛……”乐千羽在大脑中搜寻了一阵，“因为他飞升之前是无影城的圣子，你知道无影城吧？”
长灯摇摇头，乐千羽才突然想起眼前这人，是一个记忆几乎完全空白的人。
在四百多年前的人界，规模最庞大的宗派有三，临天宗，无影城，凤凰城。
因为无影城和凤凰城不干什么好事，最后都被屠了，屠尽这无影城的便是他们的那位圣子。
虽然“圣子”叫着好听，说白了，就是用来祭祀的，被终身囚禁，直到死亡。
若是放在上一代，最多也就放放血，祭祭天，可这圣子偏偏是外族人和中原人的混血，阴阳师又测出了他极阴阳的命格。
要知道极阴阳命是三界最恶的命格之一，于是祭神祭鬼，祭天祭三界，只要遇到任何仪式都拿他来放血。
或许是圣子终于忍受不了这种折磨，积蓄已久的怨气终于爆发。在他飞升那天，人界黑云压顶，鬼界孤魂哭嚎，神界殿堂摇晃，无影城更是血光冲天。
半日之内，终才平息。八十一座城，方圆二十里，凡是无影城的人都被他屠得干干净净，一个不剩！
何为“降世”？是因为圣子结束了无影城对一方百姓的压榨凌虐，让他们如获新生，以至于把他都抬上了神坛。
“虽然故事是这样讲的，但我还是想提个醒，万一遇上他，先跑了再说。”说到这里，乐千羽伸出右手，覆在唇上降低了声音，“能屠尽八十一座城的人，再好也好不到哪儿去。而且以他的命格，私底下把他当做神拜一拜还是可以，但最好不要靠近。”
“嗯，我觉得，千羽还是你先跑吧，那个，我……”长灯听了乐千羽的讲述过后，支支吾吾起来。
“什么？”乐千羽侧过头看他。
“我是极阳阴命格。”他稍做犹豫，最后鼓起勇气说了出来，只是脸上的笑有些许僵硬了。
世界上有四种命格最为稀有，也最为奇特。极阳命，一生顺风顺水。极阴命，一生多灾多难。
而极阳阴命和极阴阳命，人生中都有一道砍。
若是阳阴命，前半生过得太好，命运给你设一道坎，如果过得去，也是一生顺风顺水。反之，就约等于从凤凰变成山鸡，更惨一点的就是，从凤凰变成死鸡。
若是阴阳命，前半生过得太悲，命运也会给你一个翻身的机会。如果翻过去了，那么恭喜，逆袭成功，后来的人生便青云直上，从山鸡变成凤凰。反之，依然悲催。
很显然，长灯的那道坎没有跨过去，因为在他的印象里，自己好像过得很惨。而且从识海仅能搜寻出的记忆中，接触过他的人十有八九都霉运连连。
听了这话，乐千羽愣了一下，随后一挥手，哈哈笑道：“不会，你可是神运官，跟着你保证有好事发生。”说着，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袋酒鬼花生吃了起来，还递了一把给长灯。
长灯双手接过，听到乐千羽这样说，他又笑了，只不过这笑在旁人看来稍显生硬。
他是神运官，这一点不错，但是在人界一直有“单月好运双月霉”的说法。
他的好运似乎被那阳阴命格吸完了，又或许被来拜他的信徒瓜分完了。总之，他能确定的是，自己的运气是真的不怎么好。
长灯一边思索着，一边剥着花生，突然发现旁边的人没了动静，回过神来才听见有人在后面呼叫。
“哇塞？大人，大人！停下，快回来！救救我——”声音大概是从地底下发出来的，听起来很空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