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八六)有一种悸动,叫心动
或许是天南星没坐稳,刚才马车一颠,整个身子倾倒在凌北辰怀里,这会儿正爬起来。
“没撞着你吧北辰?”不知怎的,他开始耳根发热。
凌北辰扶着他,笑道:“哥哥当心了。”
一路上,几个人都没再说话,气氛是相当和谐,却又带着一点说不出的怪异。
复苏心情大好,马车经过草丛时,随意摘了几根狗尾巴草,拿在手里摇晃。
四月中旬,春日的百花陆陆续续过了花期,不过现在荼蘼开得正艳,衬着一路的绿荫,像四月落下的雪,白得亮眼。已是傍晚,白花又染了霞光,带着一层金粉。
经过小竹屋时,天南星并没有下车,只是抬头望了一眼那片青绿,最后看着凌北辰,抿了抿唇,道:“北辰,你身上的咒根……是何人下的?”
一下午他都在想这个问题,实在无解,终于开了口。
凌北辰一怔,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突然有些慌乱,不知如何回答。
“别忘了他是降世临神,你觉得有几个人敢给他下咒。”南云说话了,语气略微轻佻,许是觉得好笑。
“魔尊?”天南星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
复苏侧坐着,准备听八卦,“不能吧,传言魔尊都得让他七分。”
“那就是他发疯给自己下的呗。”南云说得很轻佻,语气里又带着肯定。
“就算你不说话,我也知道你长了嘴。”凌北辰笑得和善。
“承认了是吧?凌北辰。”南云又是一声嘲讽的笑,“真狗!”
复苏:啥啥啥,真有人给自己下咒?
天南星后悔了,心里叹了一口气:怎么又要吵起来了?果然不该问这个的,至少不要当着南云的面问。
“哥哥,我可以打他吗?”凌北辰盯了南云好一会儿,最终看向天南星,眼神瞬间变得温和。
“那个……好像不可以啊北辰。”天南星被突如其来的问题惊住了,这是从北辰嘴里问出来的?
他又补充了一句:“南云他,是我弟弟。”
“操,狗才是你弟弟!”南云听了,估计想卸下肩上的银甲,猛戳自己的心脏。
凌北辰依然看着天南星,道:“哥哥,他骂我。”
南云简直要疯了:“有本事你骂回来,告什么状。”
凌北辰胳膊撑着拖车的木板,很是惬意,“我没本事,但我有哥哥。”
南云:……
南云可能已经当场阵亡了。
天南星莫名脸红起来,又不知道说什么,只道:“北辰……”
复苏表面毫无波澜,内心却: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在笑什么?”金源玉感觉到复苏在极其细微地抖动,看了他一眼。
“啊哈哈?我没笑,我真的没——”说到最后,复苏终于忍不住了,强大的气流从腹部涌到唇边,“噗”的一声,捧着腹部倒在金源玉的肩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长笙都不会这样吵架。”
天南星保持着惯有的笑:?
南云:傻啦吧唧,又疯一个。
凌北辰依然靠着木板,垂眸看着天南星,看得他面颊通红。
天南星觉得自己是疯了。放在以前,要是有人这样盯着他一整天,他也不会脸红一下,这会儿却感觉自己像被煮了。
好在马上就进村了,终于不用忍受如此面红耳赤的感觉。不过北辰身上的咒根到底是什么啊?不可能有人给自己下咒的。
正遇上收了活儿回来的村民,一齐围上来,把马车包得严严实实。
得知用四百斤苍术换了八斤金贝后,在场的人几乎要当场晕厥。
照这么算来,一亩地产出的玉米拿去卖了,换回来的钱最多只能塑一尊神像,要是一亩地产的是苍术,那换回来的钱足够建两个临天祠。
经天南星和复苏多次劝说,木村长才收下那些金贝,这次他们并没有出多少力,总觉得不劳而获不甚妥当。
最后和村民们商议,决定拿一部分来修缮临天祠和村里的几条主干道。一部分拿来改造孩子们的学堂,再买些新的纸笔。剩下的作为公共财产,投入将来种的草药里去。
日后,桃李村更加有了奔头,就像一个安于现状的人突然来了干劲,即将爆发无限潜能。
四月底西瓜逐渐成熟,过几日天南星几人在山里开一个冰窖,到时候拖着冰镇西瓜到集市上去,跟别人的比起来瞬间有了优势。
“五月桃子,六月李子,七月玉米,八月稻谷,九月‘天南星’……这么一看,桃李村算得上物产丰厚啊。”吃完饭,复苏在送天南星和凌北辰回去的路上,曲着手指数着,“还得是你啊南星,村民们以前没这么大胆子的。”
天南星笑得温婉,“还是要先让他们看到奔头嘛。”
就像一个永远看不见光的人,不会有向前跑的欲望和勇气。
“复苏,我有一个问题。”天南星稍微收住了笑。
“嗨呀,还有你不知道的?说来听听。”复苏眼前一亮,觉得惊奇。
“桃李村的祈愿,还没完成嘛?”
每位神官完成祈愿,都有一定的时间限制,眼看着春天都快过完了,复苏却毫不顾虑,都快成桃李村的常住居民了,实在让天南星好奇。
复苏先笑了两声,道:“这个嘛你就不知道了,只要春夏秋冬四个神官接的祈愿,至少都要用半年时间。”
“还有这个规定?”天南星看着他。
“没有没有,不是明文规定,但苏大人和神帝都已经默许了。像桃李村一整个村子的人来祈愿,风调雨顺啊,五谷丰登啊,没有个一年半载是看不到成效的。”复苏解释得很有耐心。
天南星听了,只道辛苦,要是其他的神官,完成一个祈愿最快几个时辰就了事,放在四季神这里,时间期限就得半年起步。看复苏的样子,不待上个一年是绝对不会走的。
送走了天南星,南云果然还是留在了桃源居,全靠木司礼又贡献出一间卧房来,他才不至于整晚盯着天南星住过的房间嫌弃至极。
是夜,吴钩高悬,星辰满天,树影斑驳。走在石板路上,吹着晚风,感觉到了一点初夏的味道,星辰跳了出来,自觉当起了路灯。
“北辰,今天中午你真的把我吓到了。”天南星走在前面,突然停下,转过身来。正有两片竹叶从面前飘落。
凌北辰看着他,没说话。
“北辰你笑什么?”
“我笑我终于有那个福分,能让哥哥担心了。”凌北辰笑着。
天南星顿了一下,不知道凌北辰指的是什么,他有些严肃了,“可不能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
“哥哥。”凌北辰突然停下,星辰将四周照得透亮,映出了他如星河般的眼眸,他道:“我是认真的。”
这次天南星真的愣住了,总觉得自己对凌北辰的感觉变得越来越奇怪,对方随口说的一句话也能让他揣摩半天,最后却什么也想不通。
他避过凌北辰的视线,怕自己萌生出的一些小心思被看穿了,慌乱之下,快步走了,竟忘了回答。
凌北辰跟在后面,最大的感受是,现在闻到的风都是甜的,还有那么调皮的星辰,也变得如此可爱。
回了小竹屋,天南星依然思绪满天飞,泡完澡才惊觉地发现忘了拿睡袍。
若是在以前,他会毫不犹豫的麻烦凌北帮忙送过来,今天却不一样了,坐在浴桶里想了半天,最后决定披着白日穿的外袍出去。
刚要掀开门帘就听见外面传来了动静,他又赶紧退了进去。
“哥哥忘拿睡袍了。”凌北辰走过来。
“啊,又忘了……”不知怎的,天南星心里一紧。
“我给哥哥放在屏风上。”
“好,麻烦你啦北辰。”天南星突然又客气起来。他看着凌北辰在屏风外停了一下,似乎往里边望了一眼,最后出去了。
刚洗完的澡,这会儿背上又已经开始微微冒汗,明明这个季节还没开始升温。
睡觉时,他更是燥热难耐,要是在长灯殿里,他定会在床上翻来覆去,或者将自己摆成个“大”字。但现在睡的这床不算大,旁边还多了一个人,偏偏这人还睡得很香,他就只有在心里翻来覆去了。
他背对凌北辰侧躺着,睁着杏眼,看着月牙窗外。
今夜的月亮亮得很,就算没有灯光,人走站在月色下,也能印得出影子来。后院的玉兰花跟前庭桃李海棠一样,常开不败,只是不再像之前那样,探一两枝进来。
最近逐渐多了蚊虫,凌北辰用浅云色的轻纱做成了网窗,白日打开通风透气,夜里关上阻挡蚊虫。
天南星看着洒了月光的玉兰花,总算稍微静下心来,听着微微风声,吹着竹林簌簌,风铃叮咛。
看着床帘上的轻纱帷幔,流苏飘晃,他又想起了无数个静谧的夜,也像今晚一样,只是少了虫鸣鸟叫,没有这样热闹。
他想起了下午时看他的那两个姑娘,想起了身边几个朋友,心里却没有想起凌北辰时那样躁动。就像本来还算平静的湖面,突然掀起了浪花,湖面为之翻滚的人正是凌北辰。
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自己头脑充血,后知后觉,终于意识到一件事,一件他自始至终都没想过的事——
有一种悸动,叫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