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一一八）山洪

八月二十。天亮了，黯淡无光。

明明是秋日，却有了入冬的感觉，所有事情的发生都挤到这几天了。

天南星还是去了常乐县。

在棚子里打滚的人，身上长出了红疹，嘴里破口大骂着，骂得声音都哑了，骂得他死无葬身之地。

骂就骂吧，如果这样能让他们好受一点的话，谁叫自己是神运官啊，好运没有不说，还带来了毁灭性的霉运。

他在逐渐接受这些咒骂。可凌北辰不愿，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定不能是这般待遇。

所有人只知道临天少主带来了不幸，却没几个人看见，临天少主在承受着不属于自己的罪过，不惜一切地拯救他们。

不觉间，凌北辰的手聚起了灵流，随时准备出击，但另一只附在他手背上的手，燃烧的灵流随即熄灭。

天南星望着他，“会过去的。”

凌北辰松了拳，反握住天南星，两人十指相扣。

妙春堂收容的难民多了起来，无家可归的，一病不起的。哀嚎着，挣扎着，像濒临死亡的兽类，求着最后一丝生机。

为了避开人群，天南星走了后门。邵遥这边看起来也不太乐观，这两日大量用药，‘天南星’和苍术库存已经不多了。

没有找到聚蛇草，邵遥看了一天一夜的书顿悟出来的解毒之法，也无法付诸实践。只有靠最初的最笨，效率最慢的方法解毒。

最后南云和复苏将桃李村留存的药材，传送到了妙春堂，加上现有的，还能撑三四天。也就是说，他们必须在这几天内找到聚蛇草或者其他的办法。

大雨不见停势。雨落传话过来，说忆灵殿并未搜寻到相关踪迹，苏忆亲自去雨神殿查看也无法修复破损的控雨令。他们正在想办法将长倾城的雨，分到其他几座城去。

两日之内，百姓越来越躁动不安，一边害怕的同时，一边想着找出万恶之源。

有人开始传——无风城在准备祭祀仪式，祭天祭地。

两日之后，离中秋刚好过去七日。

莫忘传话来：“尊主，无量杯快撑不住了，得另寻法子。”

当晚，无量杯崩裂，桃李村四周的积水再次没了去处，只用了一个时辰，便又没过了膝盖。

八月二十三，凌北辰找到了新的办法，为确保能成功将水引出去，他回了魔界。

剩下的几人用灵力织了一张大网，暂时托着村民，漂浮在水面上。这几日，全都靠他们灵力输出，毫无空闲时间休整以储备新的灵力，而且在持续消耗，从十成到九成再到七成……目前看来，没有哪个人能像之前一样精力旺盛。

“南星，凌北辰没跟你说是什么办法吗？”

复苏坐在灵流网的边沿，膝盖悬空，还差两寸就能碰到浑浊的水面。

天南星摇摇头，这次凌北辰什么都没跟他说，或许是一件极为冒险的事，他不由得捏紧了手指，心里默默祈祷着。

众人没等到凌北辰归来，却又等来了一次地动。他们坐在灵流网上，并没没有感觉，但通过其他感官，他们知道，这一次是毁灭性的。

地底下像是有只猛兽，睡醒后猛地翻了几个身，这一翻身，便翻倒了地面上的房屋。

心如死灰。一排排木屋终于坚持不住，齐齐倾倒在众人面前，伴随着大雨，像没了色彩的素描。大块的木板和茅草浮在水面上，四处漂游。

房子没了，无家可归。不少人再次崩溃，哭着喊着问：“怎么办啊，怎么又地动了啊……”

巨大的声响从山上传来。看过去，最高的那座桃李山，山体如雪崩之势，带着泥沙直直朝下喷涌而出。

还没来得及反应，两股巨流从三山连接而成的沟谷里冲出。

山洪咆哮，势如破竹。冲走已是废墟的房屋，冲走折断的树木，冲走沿途的一切。

像海里掀起了惊天巨浪，下个瞬间就要将所有人吞噬。

只是听说过的山洪暴发，现在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丝毫没有抵抗的机会。

所有村民吓得尖叫。几个神官连心，透支式地输出全部的灵力，共同驾驭着脚下的灵流网，想要赶到山洪淹没他们之前，逃到安全的地方。

但是已经晚了，脚下这张网根本飞不动。人太多，现在又因为惊慌变得散乱，重心不稳，再快一点保不齐会整个翻转。

他们几人的灵力足够自保，但一旦他们撒手飞走，桃李村所有的人都将在眨眼间命送黄泉。

看着近在咫尺的水浪，一瞬间，天南星脑里闪过经历过的所有画面。

到头了吗，这就是命吗？

他忘记了呼吸，他闭上了眼。

他是不认命的。在最后一刻，他突然想起，自己最善结印术，自爆灵丹，以灵丹为祭，结出一个无坚不摧的强灵界，轻松避过这山洪，不在话下。

他双手合拢，咒诀默念，灵丹已经唤出，却只觉身体一晃，突然从地底升到了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