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一二五）崩溃

除了长倾城，风灵城成和城天悦城，人界没有哪个地方躲得过接连不断的地动，来势汹汹，几下就震得房屋粉碎。

这几日天南星看了太多。如果是聚蛇草带来的疫病，他还有办法拯救，可对于这地动，他真的无能为力。只看着一条条生命在他眼中消亡。

临天宗少主的传言，传到了人界各地。他所及之处，没有哪个人嘴里咒骂着曾经光鲜亮丽的他。

不知是谁人说起，因为祭祀大典未成，才造成了现在的场面。明明是他为了所有人，甘愿牺牲自己，到头来，被攻击的那个人也还是他。

他尽最大努力在挽救，在弥补，却没有几个人能看得到。无助过后是绝望，临天宗少主就是天降的灾星，一事无成不说，还给人界带来灾祸。

九月的第一天夜里，他没有回帐篷，一个人躲了起来。

凌北辰靠着心头血，在竹山附近找到他。

“北辰，我们……你还是先离我远一点吧。”

凌北辰进一步，他退一步。现在的他，作为一个神运官，却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无尽的霉运，带来灾难和死亡。

“我怕……”天南星声音颤抖着。

“哥哥，我们说过的要一起面对，跟我回去好不好？”凌北辰继续靠近，却被他用结界拦在了两丈之外。

“你别过来！真的，求求你了，算我求你好吗，北辰。我真的受不了了，这些都是我带来的，那个人就是要我认命，我就是天煞孤星！靠近我不会有好事情的，你走吧北辰……我害了这么多人，我不想又伤害你……”

天南星大喊着，生怕凌北辰再靠近他一步。到最后，他终于忍不住，眼泪断了线，不停滑落，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到最后，他没等凌北辰回答，转身跑远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凌北辰深吸了一口气，红了眼眶，仰头，是漫天星辰。他转了身，和向反方向跑去的人背对着。他闭了眼，掌心相对，置于面前，低头，眉心贴在指尖上。

手腕上的晶石，碰撞，清脆悦耳。

青年立于星辰之下，对着自己许愿。愿心中的神明，长乐未央，万事顺遂。

天南星突然停下了，他想起了一些事。

他想起凌北辰曾经说过“我希望长灯大人长乐未央”。

他还想起“我只祈祷你快乐。所以哥哥，你开心吗？”

而他给的回答是：“有你在我就很开心啊。”

现在他背道而驰，他心里很难受，一点也不开心，一点也不快乐。

有你在我就很开心啊。

而现在他离开了，离开了他的快乐。

他哭着，他转身，往回跑，那个背影还低着头，为他祈愿。

越来越近，三步，两步，一步。天南星最终扑向凌北辰，从背后环住他，眉心抵着他的背。

“北辰北辰北辰……”他喃喃，紧紧抱住身前的人。

凌北辰放下手，有那么一瞬，他笑了，他最终留住了心中的神明。他转身，将天南星拥入怀中。

“哥哥，我一直都在。只要你转身，就能看到我。”

天南星哭得放肆。这么几百年来，他从来没有因为要离开一个人哭得这么狼狈，从来没有离开了一个人后又突然反悔。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寸步不离的守着他，也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此宽容的爱着他。

“北辰，如果我真的走了，你会怎么办？”天南星将头埋在凌北辰怀里。

“哥哥不会走的。”或许这个问题有点难，凌北辰思索了良久。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或许只是远远地看着。

“我说的是如果……”

“如果哥哥走了，我也还会在。”

“就算所有人离开我了，你也还会在吗？”

天南星无意识手上用了力，勒住凌北辰的腰。

“就算所有人都离开你了，但我对北极星发誓，我不会。”

“那你的风险会不会太大了？”天南星终于抬起头，双眸因为充血变得通红，眼尾也跟着红了一片，看了让人心生怜悯。

“为了你，我甘愿冒最大的风险。”凌北辰说得认真。

本来勉强止住了泪，听了这句话，天南星又忍不住了，泪珠成线。凌北辰俯身贴在了他的眼尾，吻去了晶莹。

“北辰你先不要说话了。”听得我想哭，天南星吸了吸鼻子。

凌北辰笑了，鼻腔里喷出一股热气，更灼红了天南星的眼尾。

“都听哥哥的。”怀里的人不喜欢娇生惯养，但凌北辰偏偏就要惯着，他苦了太多，得需要一些甜。

半个多月的时间，人界变得一塌糊涂，事情的发展让天南星来不及思考对策。最近几日更是情绪不稳，他想知道何时是个头。

从那天晚上过后，虽然他再也不会想着逃离了，但更多的时候总是一个人待着，凌北辰就在三丈远的地方守着。

他想为众生做些什么，但他们好像根本不需要，反而像驱逐恶魔一般驱逐他。

世间太暗，他想做一束光，却发现自己已经亮不起来了。

竹山，海棠葬花坟。山洪暴发把坟冲走了，但海棠树还在，花叶完好无损，只是树干上沾满了红泥，这几日太阳一晒，早就干成了壳，像一层饱经沧桑的老树皮。

是夜，四周安静得诡异，没有灵动的虫鸣鸟叫声。树上只传来一阵簌簌的声音，天南星跳了上去，坐在树枝上，靠在树干上，抬头看着神界的方向。

他在想，究竟到要什么样的情况，神界才能干涉天下苍生的事。光靠他们几个的努力，简直是杯水车薪。

“害～”除了叹气还是叹气，这几日他活着似乎就是为了叹气。自己作为一个神官，到最后一事无成，还让身边的人累死累活，他觉得自己太差劲了。

凌北辰过来了，站在树下，静静地。

“北辰……”天南星望着神界，都快呆滞了，说着天真的话，“我以前觉得我是会发光的。”

最初的临天宗少主，走到哪里都有人跟随，都有人喝彩，众人视他为天上的太阳。可后来太阳陨落了，世间变得昏暗起来。

“少主。”凌北辰开了口。

他已经记不得上次凌北辰这样称呼自己是多久了，突然被唤醒，眼里有了一点神色。

“你不用发光，你本来就是光。”凌北辰仰头，一双炽热的眼穿过花叶与他对视。

天南星一时愣住，没有反应。

“原本我的世界很黑暗，是你照亮了我。在我心里，你就是你，不需要多完美。”凌北辰说着让他动容的话。

他坐直了身体，有风吹过，吹落了头顶的海棠花瓣，飘到凌北辰的肩上。

凌北辰依然仰望着他，张开双臂，“哥哥，有我在，别怕。”

他已经忘记思考了，好在没忘记呼吸，心脏不知不觉跳得更快了，他撑着树枝，纵身一跃，朝下面的人扑去。

天南星跳下来的那一瞬间，只觉得头脑一昏，随之眼前浮现出一幕幕的场景，像大海被打翻了，海底沉淀的碎片，漂了上来。那是他丢失的记忆。

凌北辰稳稳地接住了天南星。

凌北辰接住了他的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