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一二八）初心

天南星慌了，后悔问了这一嘴，小孩儿本来就不爱笑，要是再把他弄哭了可就不太好了。不过让他松了一口气的是，小凌儿没有哭，只是有点不开心。

小小年纪，心事还挺多，天南星感慨。前两天从小凌儿口中追问出来，他自己是偷偷跑出来玩儿的，因为娘亲管得严，不准他到处跑。天南星也是单纯，天真地信了，没有急着送他回家。

“你找打啊，临天宗的剑法不能外传。”

中午，南云回来了，看到一大一小在院子里练剑，脸瞬间就沉了下来。

“他灵力太弱，练了也是白练。”南云不太友好地看了一眼小凌儿。

“你别这么凶嘛。”天南星没有停下，依然一招一式地舞着剑，“你看好了，我练的是自创的，这一招叫‘戳死你’”。

说着，天南星剑锋“嗖”地指过来，看似力道不大，实则命中要害。

南云反应迅速，避开了，不忘翻几个白眼，“取的什么狗屁名字。”

“小凌儿可厉害了，一个时辰内我教给他的十多招全都记住了，比你当时学得快。”天南星莫名自豪起来。

“你得意什么，又不是你生的。”南云无语，嫌弃得很。

“明天教结印术，后天教写字，很好。”天南星收了剑，像是自言自语，这几天有的玩儿了。

他于修行很有天分，除了师父教的，他还去藏书阁找了书来自学，不仅自学，无聊了还自创。比如刚才教给小凌儿的，就是他将书法融入到剑法当中的，看似不堪一击，让对方放松警惕，实则招招致命。

比如他最擅长的结印术，大部分也是自己琢磨出来的，一般的结印术只用来防守，而他的结印术可以用作进攻，打得对方措手不及。好几次对招，南云都吃了他的大亏。

小凌儿学东西很快，几乎是过目不忘，甚至是一招一式，一笔一划都能做到跟天南星一模一样。

不错不错，是个修习的好苗子，天南星露出了颇有成就感的笑。

但几天下来，还是不见小凌儿笑，天南星夸奖他，他也只是眼里闪光。

这几日天南星和小孩儿同吃同睡，说话三句不离“小凌儿”，听得南云想拿剑砍人。

直到一个阴天，天南星去藏书阁拿了新的纸笔回来，发现小凌儿不见了。找了大半圈，一个人影儿都见不着。

最后在路上碰到南云从山下上来。

“南云你看见小凌儿没？”天南星抓住南云，朝他身后看去，空空如也。

“他不是跟你在一起吗。”南云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刚才是在一起的，但是现在不见了。”天南星有些急了，朝旁边的丛林里瞅了瞅。

“那你慢慢找吧，反正我没看到。”南云平静得很。虽然他平时也常这样，但天南星总感觉，这个平静是他装出来的，是他为了隐藏心底的窃喜。

南云头也不回的上了山，留下天南星在临天宗大喊大叫，就差把整座山翻个底朝天了。他自己不修习就算了，最后还拉了几个弟子帮忙一起找。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天上飘起了小雨。天南星急了，小凌儿没有伞的啊，要是乱跑不小心遇到山上的灵兽，就不太好了。

山上物种繁多，除了各种各样的古树，还有不少异兽，不过它们认人，只要是临天宗的人，便可安然无恙。若是陌生人闯进来，指不定一口就被吃掉了。

“不要啊不要啊不要啊。”天南星一边找一边不停地念着，脑里不断浮现出灵兽吃小孩儿的场景。

他从山顶找到山脚，终于在临天门外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

小凌儿就那样站在门外，就那样站在雨里，望着从山上跑下来的人，他怕他离开了就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他被挡在结界之外，踏不进半步，他眼里渴望，渴望还能回到那个白衣哥哥身边。

天南星撤了结界，将伞撑在小凌儿头顶上，抱住他，“怎么跑这里来啦？”

小凌儿不说话，小手抓住他的衣裳，无论如何也不松手。

在看到天南星背着小凌儿回来的时候，南云先是惊讶，随后脸都黑了，刚要开口，就被天南星抢了先。

“你再欺负小凌儿，我就不跟你玩儿了。”

天南星嘟着嘴。

“求之不得。”南云坐在亭子里，擦完剑，把巾帕往桌上一扔，再将剑狠狠地收入了剑鞘里，“他什么来路你都不清楚，指不定是个异族人派来的小细作。”

“不是我说你啊南云，你不要用这种眼光看世界，人家还是个孩子。”天南星走到屋檐下，将小凌儿放下来，取了干毛巾给他擦身子，“你看阿爹和师父不也没说什么嘛？”

“他们在忙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整天就知道玩儿！”南云看着他就来气，在外面捡个孩子回来，当个宝一样。

“好了好了不说了，反正以后你不许再把小凌儿带走。”天南星就此打住，收回视线落在小凌儿身上，揉揉他的头，笑得温柔，“有哥哥在，不会有人欺负你的。”

当晚，小凌儿发烧做了噩梦，脚不停踢被子，手也不安分，四处抓挠着，不一会儿就满头大汗。他惊醒，发现天南星正撑着身子看他，用一种有点奇怪的眼神看他。

小凌儿瘪了小嘴，刚才做的梦确实把他吓得不轻，突然委屈起来。明明身边有人，只要他靠近一点就不那么害怕了，但他不敢靠得太近。

天南星看着他，他看着天南星，看着看着眼里就含了泪，马上就要流出来，他以为自己是把哥哥吓着了，但他不是故意的……

“还好退烧了。”天南星伸手探了探小凌儿的额头，露出一个笑。他又躺下，跟小凌儿靠近了些，“做噩梦啦？”

小凌儿终于“嗯”了一声，像狼崽发出的一声呜咽。

“乖，没事了没事了。”天南星将小凌儿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

“我怕……”

十多天来，天南星还是第一次听见小凌儿说出自己的感受，不禁有些激动，看来这小孩也并不是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不说。

“好啦好啦，哥哥亲亲就不怕啦。”说着，他就低头在小凌儿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怀里的小孩儿突然变得很安静，好像真的不怕了，小脸贴着他的胸口睡得安分。

天亮，天南星还未醒。小凌儿在他怀里蹭了蹭探出了头，看见的是一张玉琢般的睡颜，睫毛纤长浓密，鼻梁高挺，嘴唇薄厚有度，泛着点点光泽，似乎是抹了唇脂。

一时间，小孩儿出了神，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那双唇瓣，软软的，温热的。他将身子向上挪动了一些，头与天南星齐平，靠近了些，嘟了小嘴，亲过去。

那双唇很软，像初绽的桃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