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一二九）项链

小孩儿不懂什么是爱，但他知道，自己很喜欢身边这个哥哥。只是他不敢喜欢任何人，也不敢靠近任何人，他是灾星，生下来当天克死了自己的爹。

四岁过后，他就被人从娘亲身边带走了，被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小房间里，被逼着学很多他看不懂的文字。每天还会有人过来对着他念一些奇奇怪怪的法咒，这些人都凶神恶煞，不准他哭。

之后，他每个月只能见到娘亲一次，半个时辰一到，就有人来抓他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娘亲也被关了起来，脚上栓了一根银白色的绳子，还会发光，而且她的手腕上总是有伤，永远也好不了。

现在他七岁，从别人口中得知娘亲是无影城的圣女。他不知道什么是圣女，只知道每次无影城要做什么事，都会把娘亲抓出去。

突然有一天，他脚上的银链子被人解开了，说只要他能在临天宗带回一颗玉灵珠，就放了他们母子。

他早就在临天宗的祠堂内找到了玉灵珠，但他没有动手。因为那是哥哥家的东西，不能拿。

天南星已经欠了好几日的功课，再不去修习堂铁定要罚跪，不过也好，把这两日练了，后天的上元节可以带着小凌儿放心的玩儿。

上元节前一天，天南星虽然在修习堂里坐得端端正正，心却早就飞到外面去了。明日可以下山逛灯会，一年一次得好好珍惜才是。

正月十五，他睡了个自然醒，伸手一摸，旁边空空的。

“小凌儿！”

瞬间惊醒，跳下床光着脚在屋里找了一大圈，最后才注意到桌子上，摆了一个小橘子，条件反射的开始分泌唾液。不知怎的，长倾国今年的橘子总是酸得离谱，就算以前爱得不行，现在也不想吃一口。

橘子旁边放了前两天他给小凌儿的通行令牌，还有两张纸条，第一张上面的字迹工整而稚嫩：哥哥我回去了，哥哥上元节快乐，愿哥哥长乐未央。第二张纸是空白的，天南星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名堂。

眼前逐渐浮现出小孩儿趴在桌上认真写字的模样，一笔一划，全是按照他的教法来写。

正想着，他无意间拿了橘子在手里抛，却发现这橘子被剥开了，里面的橘瓣整整齐齐地排成一圈儿，只不过少了一瓣。他拿在手里仔细打量起来，然后掰下一瓣放进嘴里，瞬间眼睛都亮了起来，味蕾似乎受到了至高无上的馈赠，甜中带酸，是他喜欢的味道。

“小凌儿？”回过神来，他推开门，又继续找小孩儿去了。

南云在院子里练剑，“别问我，这次我是真没看到。”

天南星看了一眼，朝山下跑去了，南云说的是真是假，他自然听得出来。问了值守的弟子，说那小孩儿卯时不到就走了。

“你们就这么让他走了？他一个小孩儿多危险啊。”天南星气得跺脚。

“不是少主，我们看到有人来接他的，是个女子，应该是他娘亲。”左边的弟子朝右前方看了看，天南星跟着看过去。

“别看了，难不成你想把他养到大？”南云跟了下来。

两个弟子见了他，齐声道：“少公子好。”

“好不容易找到个陪我玩的。”天南星总觉得失落。小凌儿虽然是自己擅自抱回临天宗的，但半个月下来，感情也不浅了，这走得一声不吭的，还真有点难过。

不过既然都下了山，天南星干脆在附近逛了几圈儿，等到晚上再和南云去看灯会，说不定能遇见小凌儿。

他一边想着，一边无聊地踹着路边的石子。

“早知道就教教小凌儿，在走之前要跟人道别。”

“道什么别？我看他就是哪里来的小细作，跑了更好，省得义父还浪费时间查他的底细。”

南云跟天南星不一样，警惕心要比天南星多得多。况且临天宗不允许来路不明的人进入，但看在天南星喜欢得紧的份上，又念在小凌儿只是个七岁的孩子，南宗主便破了例，暂且允许天南星将小凌儿带在身边。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决定等忙完这两天，再查查小孩儿的身世。

“本来说上元节带他出来玩儿的。”天南星依然愤愤不平，路过一家农户时，看到院子前的箩筐里装了满满一筐橘子，随手捡了一个，准备剥开。

临天宗附近的百姓多为果农。其实最开始并非果农，只是看那位高高在上的少主爱吃橘子，他们就在地里种了橘树，讨他喜欢。只是今年的橘子酸得掉牙，少主不怎么喜欢，这让他们有些头疼。

“这么几天你还把他当成宝了。”南云很是无语。

天南星没有理他，只觉得手中这橘子有点不一样，仔细一看，是已经被剥开了的，里面少了一瓣。

再往箩筐里看去，全都如此，跟早晨放在他桌上的那个有些类似。他尝了一瓣，汁水爆出来的那一瞬间，腮帮子两边受到了刺激，不断分泌唾液，端的是——酸得掉牙！

天南星强行咽了下去，手里剩下的已经不再想吃了，放回了箩筐里。

“怎么……”他刚想问这些橘子为何都成了这样，就发觉院子背后绕出来一个六旬老者，身后背了一个背篓。

“少主和少公子下山了？”没等天南星开口，老者就认出了他们。

“爷爷，这些是怎么回事？”天南星帮忙接了老者身后的背篓，又是满满一筐被剥开的橘子。

只听老者道：“说来也是奇怪得很，昨天下午来了个小男娃，说要买最甜的橘子。但是哪儿有啊，今年不都是这样的？”

“是不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儿？”天南星忙问。

“好像是只有七八岁来着……”老者眯着眼想了想。

“那后来呢？”

“他不听，非要用两颗玉佩买了后院所有的橘子。”说着，老者转身指了指木屋后面的一小片果园，大约二十来棵橘树，上面的果子被摘得干干净净。

老者继续道：“小男娃任性得很，我就卖给他了，后来就一个人在那里摘橘子，每个吃一瓣就放一边了，剩下的也不要，最后只拿了一个就跑了。”

天南星不禁想起，他今早吃到的那个甜中带酸的橘子，竟是小凌儿一个一个给他挑出来的？他突然有些动容。

“爷爷你说的那两枚玉佩能给我看看吗？”天南星眼里满是期待。

谁能拒绝临天少主的盛世美颜？老者二话不说就从怀中掏出了那两枚“玉佩”。

其实是一条项链，银线相连，中间串了两个相扣的白玉指环。

“哥哥，这是娘亲给我的，我把它给你。”

天南星突然想起某天小凌儿摸着项链，望着自己的样子，“它是我身上最珍贵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