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一三三)地动
猛然间,地动山摇,沉闷的“轰轰”声从地底传来,所有人都慌了神,脚下没站稳倒伏了一片。
下一瞬,从天际洒下来的那束光不见了,乌云再次聚集,压到了头顶。
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刺破了耳膜,天南星将视线移开时,眼前已是一片混乱。
“地动了地动了!”百姓四处逃窜。
一时间天南星和南云也慌了,不知所措,下意识朝南宗主和楚长老所在的方向看去。
霎时间仿佛跌入了海底。只觉得耳内阵阵嗡鸣声,只有山崩地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临天宗崩塌之势,如天之倾倒,印在天南星的眼中。
他看到阿爹和师父结了结界,将临天宗之下的生灵护住,却没能护住山上的人。阿娘还在山上。
屹立了千年的临天宗就这样倒在他的面前,成了废墟。方圆几十里,山上山下,无一生还,尸骨无存。
他和南云疯了一般朝山下奔去,在一块巨石滚落下来之前,他们被一双手拉走了,到了一个还算安全的地方。
“阿爹!”天南星挣扎着,朝临天宗的方向。
地动仍未停止。头顶传来一个轻飘飘的声音,像从天边传来的。他和南云抬头,已是满眼通红。
“这或许是你的命中劫。如果没有灯芯,你自己也可以照亮一方天地。我神寿已至,就帮你们到这里了。”
被请下来的神运官不见了身影,连声音也消散了。
醒过来时,已经是晚上了。地动停止了,但地动带来的灾难从此开始,地上两指宽的裂缝随处可见。
下了雨,一阵阵灰尘伴着泥土的气息扑鼻而来。空气中还有一股血腥味。
短短三个时辰,人界就变成了眼前这个样子。目之所及皆是废墟,找不到一间完好的房屋。
耳边除了雨声,还有幸存者的痛哭,撕心裂肺。像一个梦,一点也不真实。
天南星被脚下的木棍绊了一跤,手掌压在了折断的木板上,参差不齐的木签刺入皮肉,疼得钻心。
他爬起来,蹲着,再没有站起来。
手上的疼,是真实的,现在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旁边的废墟下渗出血来,被雨水稀释。
南云提着他的手臂,要将他拉起来,自己手上却没什么力气。
再走两里,就到临天宗了。
天南星捏了拳头,忽然又站起来,朝前面奔跑,将南云甩在身后。
此时的临天宗,已经倒塌了,却还是高耸着,成了绵延的山。
面前全是石块泥土,将所有空隙压得密不透风。
“阿爹阿娘!师父!”天南星跪在废墟前,用手扒开一块又一块石头。很快,那双手血肉模糊。
他一遍遍地哀嚎着,无人应答,只有雨声和南云的叫喊声。
他跪着,以手撑地。他来不及反应,他没有哭,却是喉咙肿痛,眼泪混着雨水滑落在废墟之上。
从这以后,屹立了千年的临天宗就此崩裂瓦解,人们心中的临天宗也荡然无存。长倾国,毁在了这个三年一次的祭天大典上。
在雨中昏昏沉沉睡了一夜,天南星才后知后觉,开口却声音嘶哑:“南云,没了吗?临天宗没了吗?阿爹阿娘,还有师父……都没了吗?”
南云眼睛是红肿的,捏紧了满是伤痕的手,他开口,带着鼻音:“嗯……”
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了,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做了,连亲人的尸骨都找不到。
就在一瞬间,一切都变了。
几日过后,开始有人将这场灾难归咎于临天宗。祭天大典中途换人,毫无诚意,惹怒了天神,要给临天宗降罪,也牵连了人界。
开始有人将这场灾难归咎于天南星,都说临天少主命有一劫,他要渡劫,还把无辜的人连累了,极阳阴命的天煞孤星……
所有人的态度转变只在短短三四天。以前的临天宗,在他们心中至高无上,现在提起这三个字便神色骤变。他们以前受了临天宗的庇护,现在还要反过来指责。
曾经高高在上的临天少主,如今已跌下神坛,摔得粉碎。如果之前有人甘愿跟在他身后,那么现在所有人都绕着他走,避他如瘟神。
天灾来的突然,粮食被埋在废墟之下,能找到的也寥寥无几。再这样下去,就会发生一件让所有人都恐惧的事情——饥荒。
最初,天南星本想去帮忙救助病人,后来逐渐意识到自己早就不被人待见,开始有意避免和那些人碰面。
临天宗的废墟背面,搭了一个简易的布棚,天南星蹲在里面。
“真的是我吗?”
南云递给他一个有些冷了的馒头,他没接,还是一如既往的单纯,“是因为我没有回来祭天,惹怒了天神吗?”
南云咬了一口馒头,站在棚子外,没说话。
不到十日,他们两人消瘦了不少。
“如果可以重来,我再也不下山了。”天南星看着废墟里长出来的草苗,用了发誓的口吻。
南云还是没有说话,转身将手里的馒头再次递给他。以前好吃好喝的日子他没珍惜,现在只能一日两个馒头。不过还有馒头吃,已经很不错了。
“快没钱了。”南云走进来说了一件很现实的事,他放下手中的斗笠,靠着棚子坐下。
身上唯一一些金贝壳,都被他们掰得稀碎来用,看来连半个月都撑不过。
曾经在临天宗时,他们完全没有想过会有这种日子,吃不饱睡不暖,更没有想过或许有一天,他们会为了生存到处奔波。
听南云说这两天外面长了很多奇怪的草,后来他在周围也看见了。
那怪草叶呈花瓣型,紧紧地贴着地面生长,颜色极浅,像在牛乳里浸泡过,像蛛网一般铺在地上,根茎以及叶子的背面长着锋芒般的小绒毛。
他刚伸出手,想要触碰,被一道蓝光挡开。
“别动!”南云沉着脸快步走过来,看着地上那几簇嫩绿,“有人碰了它,中毒了。”
“什么毒?”天南星眼里闪过一丝惊恐。
“不知道,说是跟蛇毒类似。”南云将一个纸包放在地铺上,盘了双腿,开始打坐。
天南星看着那个纸包,心里不是滋味,他们不可能就这样一辈子了,曾经的临天少主,是不甘心的。
第二次地动,刚好离祭天大典过去十天,也正好是天南星再次出现在众人眼中时。
那天南云久久未归,他放心不下,绕过临天宗的废墟,来到前面。依然是破败不堪,只是多了许多棚子。
“这不是临天宗的错,也不是我们的错!”
刚找到南云,天南星就听见他的怒吼,这是他第一次见南云真的发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