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一三六）海棠穿心

打天南星的人是个三十来岁的妇女，衣衫破烂，头发凌乱。她收了手先是一怔，随后大哭起来，转过身跑开了，很快又回来，手里多了个孩子。

孩子没有哭，没有闹。

也没有呼吸。

“他才六岁，才六岁啊！”那妇女冲着他撕心裂肺的喊着，把他逼到了废墟角落，“你把他还给我！你还给我啊，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你还好端端的！我的儿啊……”

妇女最后越来越小声，抱着怀中的孩子，朝他跪着，不停给他磕头。

“求求你了少主，别再祸害我们了，你去给天神认个错吧，求求了求求了……我给你磕头了……”

耳边响起越来越多的声音，咒骂声，哭喊声，哀求声。

雨水再次冲破了乌云，落到人间，浇灭了废墟上的火焰。落到天南星的脸颊上，滑落在地。

“不是我，不是我……”他嘴里喃喃，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疼，他冲出人群，跑远了。突然被脚下的石块绊住，擦破了手掌。

有人过来扶他，他却下意识地将那人的手甩开，很快他爬起来，他要逃离这个地方。

南云追在他身后。

已经是晚上了。他两腿发软，终于跑不动了，靠在一棵树下。

有人叫他还儿子，但他失去的爹娘和师父又有谁来还给他？若不是为他们祈福，临天宗会有祭天仪式的存在吗……

这是第二次，第二次他离死亡那么近。那个六岁的孩子，是被他害死的，但这只是一个开始，如果不控制，还会有更多的人被他害死。

回到海棠山，是在第二天夜里。当晚，天南星就发了高烧，一夜不退。

几番挣扎过后，南云去了离这里最近的常乐县。他身上还有两颗辟邪灵玉，当了能换几副药，剩下的还能买点衣服粮食。

天南星燥渴难耐时，忽被人喂了水来。他以为是南云回来了，叫了两声无人应答，他勉强睁开眼，视线从头顶的布棚移到前面。

模糊之中一个小小的身影背对着他，手上拧着什么东西。

小孩儿跑过来，将巾帕贴在他的额头。

印在天南星眼里的，是一张伤痕累累的脸，还有小孩儿红红的眼睛。小孩儿没有哭，眼泪却大滴大滴地掉了出来。

天南星觉得一切都是假的，眼前的小孩儿——那个一声不吭就走了的小孩儿，他已经快四个月没见着了。

“还好，小凌儿，你还在……”没被我害死。

头脑昏沉，他再次睡了过去，做了一个可怕的梦。

他梦到小凌儿后来又离开了，左脚上拴着一根断裂了的银白色链子，走路时发出脆响，脚踝处的银箍已经嵌进了皮肉。

后来他梦到旁边那棵海棠树有了异样，枝叶疯长，正直直地朝小凌儿后背插过去。他惊醒，闪过去将小凌儿推开。

剧烈的刺痛让他清醒过来，海棠树的枝条，穿过了他的胸膛。心脏在被攻击时，猛烈地跳动几下后，突然变得平缓，随后越来越安静。

他倒下，海棠树收了枝条，前几日还病恹恹的，现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茂盛。很快，长成了一棵巨树。

在闭上眼之前，他意识到这是一只树妖，在临死前求生，只要沾了生人的血，便能继续存活，未来还能修行得更好。

逐渐感觉不到心脏的存在了，他听到小凌儿在尖叫，哭着喊“哥哥”，后来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只感觉灵魂出窍，飘在空中，他看见南云回来了，手里的东西掉了一地。

南云看着他的尸体傻了眼。

“出什么事了南星？”无人回答。

“你怎么……”南云伸出手探了探他的脉搏，毫无迹象。

“我只是出去买了个药啊？”南云声音颤抖着，封住了他的穴道，但已经晚了。

“聚魂渡魄师父还没教我，你不能死啊！”

“南星！南星……”

“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不是这棵树？你告诉我我给你报仇。”南云双瞳血红，召出灵剑朝海棠树疯狂挥舞。

“你就这么死了吗？真窝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