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一四三）求医

那人逐渐靠近，走到了天南星身旁。天南星低着头，用余光看到了两条马腿。

“你要去县城吗？”青年坐在马背上，似乎看了一眼他面前躺着的人。

“嗯，我弟弟去山上打猎，受了伤。”天南星没敢抬头，将遮在南云身上的毯子拉了拉。

“哇这里离县城还远，你要走过去？”青年有点震惊了。

天南星不语，他也是没有办法。

“你要是用得着，我的马可以借你。”青年一跃，跳了下来，一角水蓝色的衣摆印在了他眼里。

“那你？”眼下要是有一匹马，可比现在这样快多了。

“我后面还有同伴要运木材，他们那里有马车。”青年笑得爽朗。

“公子如何称呼？事后我定来答谢。”天南星动心了，目前这个情况，他确实需要一匹马。

“叫我乐千羽就好。”

天南星一怔，乐千羽不是那个年纪轻轻，就被封为御用斫琴师的少爷？

“答谢就不必了，助人为乐嘛。”乐千羽笑得爽朗。

天南星感激不尽，带着南云上了马，最后只留下乐千羽站在原地。

“有缘再会。”乐千羽在后面招手，“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南星，多谢公子相助。”跑远了，天南星终于回了头，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出现在双眸中。但他的帽子遮住了半张脸，对方并没有看清他的模样。

马，是上好的快马，日以继夜两天之后，他们就到了一个小县城。

许久没有感受到长倾国的气息了，一路上他脑海里浮现的全是离开时全国上下的狼狈之态。说实话，再次回来，他心里是忐忑不安的。

但现在的长倾国，已经恢复了地动前的模样，曾经随处可见的废墟被清理干净，不少房屋是新建的，断裂的道路也被修补好。

听说这几年长倾国施行仁政，取得了不少的成效。之前被骂成软弱无能的君主，成了百姓心中的明君，还有他身边那个白衣仙长，也是百姓追捧的对象。

眼前的种种，让天南星以为以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但路边墨绿色的聚蛇草又在时刻提醒着他，曾经那场持续了两年的灾难，是他临天少主带来的。

五年过去，他和南云已经长开了，面相却还是能让人辨认出来，他不敢带着南云满街乱跑，只得先找了一处破庙，将南云藏起来。

他揣了贝壳，披了披风，往旁边的县城里跑去。

他以为他还会像三天前一样，遇到好人，但现实是——一个人永远不会一帆风顺，也不会永远受到他人的善意。

他去药堂找了医师，大致说了南云的伤势之后，那中年医师直接问：“钱带够了吗？”

“钱我带了，要多少？”天南星摸出一个鼓鼓囊囊的杏白色锦袋。

“金贝两斤，算下来六百个。”医师看了一眼，竖起两根指头。

“两斤！这么多？！”天南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他手里的袋子，最多半斤，还是攒了大半年的。

“这可是接骨啊小兄弟，能不贵？”医师说得理所当然，“我看你那兄弟拖不了几天了，还是快些准备钱吧。”

“我把这些给你，能不能先欠着？”天南星急了，拿着锦袋往医师手里塞。

“我也是帮人做事，主家不同意，我说了也不算数啊。”医师将锦袋还了回来，架势要赶他走，“我看你这点钱先买些药给他续着命，你再抓紧时间凑钱。”

在众目睽睽之下，天南星被“请”了出来，理由是他耽误其他病人看病了。

“我弟弟也是病人啊！求求了，你行行好帮帮我……”

天南星被人拦在外面，他叫喊着，声音越来越小。旁边围来了不少人，只是说他可怜，却没几个人想过帮他一把，毕竟六百个金贝也不是小数目。

他最后不甘心的看了一眼，步伐沉重，拖着疲惫的身子，在众人的目送下离开了，狼狈得像一只被拒绝了乞求的流浪犬。

药堂右侧是个当铺，路边有个坑洼，他没注意险些被绊倒。站稳时，正看到当铺内一个打着算盘的高个少年在看他，许是他这身打扮，让人心生好奇。

“大傻个儿快点算，别想偷懒！”

身后绕过一个男子，手里啃着苹果，大摇大摆地进了店铺。天南星认得他，刚才他被赶出来时，这个人在旁边看热闹，似乎还笑了几声。

“大傻个儿”回过神来，却没有理那人，又翻着面前一大摞账本，低头拨起算盘来，胸前挂着的大金锁跟着晃动了一下。

天南星去铺子里买了粥出来，开始下起了小雨，他将竹筒揣在怀里，冒雨跑回了破庙。

看到被他藏在神像之后的南云，突然心里更酸楚起来，瞬间红了眼眶。